孟煦洲不问自取是什么意思, 他紧紧抱着余藻,抱得摇椅晃晃悠悠,余藻鼻尖都是他居家服洗涤剂的味道。

  余藻贴在孟煦洲肩窝, 问:“这样就可以了吗?”

  孟煦洲:“你不喜欢拥抱?”

  余藻摇头, “很少有人会这样拥抱。”

  他的世界不宽阔, 一个人的时候甚少观察周围,却总能见到寻常恋人和夫妻的相处。

  舅舅和舅妈结婚多年, 不用问早上吃什么, 大部分时间都是舅舅先起床煮粥, 舅妈下楼, 厨房很安静。

  余藻上学的时候起得很早,经常看见天蒙蒙的早晨厨房,和舅舅做手语的舅妈。

  少年夫妻没有因为缺陷失衡, 余藻很清楚舅舅很爱舅妈。

  他的爱是真正的难以宣之于口, 比隔壁店铺的老板真心实意许多。

  余藻跟舅舅长大,舅妈利落,不讲究爱不爱喜欢不喜欢。

  就算舅舅对他很好, 这也是一种寄人篱下。余藻从不主动讨要什么,他连学校忽然要交一笔什么费用都要打草稿,思考怎么和舅妈说他把零花钱合并,您只要给我多少就好了。

  孟煦洲身体的热度会通过拥抱传给他,余藻嗅了嗅, 孟煦洲问:“闻什么?”

  怀里的人说:“有小时候香煎莺歌鱼的味道。”

  被赶去吃饭的孟荳没有催促大人来吃饭,他知道孟煦洲让他进去的意思。

  外面刚才下过雨,地板湿漉漉的, 白孔雀又从树上下来,走路的时候头一探一探。

  孟煦洲:“这样抱你, 你觉得怎么样?”

  余藻闭着眼,他的心早就被拥抱软化,声音都像是被打发过的蛋清,软趴趴的,“很好。”

  孟煦洲又问:“很好是不讨厌,还是喜欢?”

  他发现余藻说话很模棱两可,“你上班也是不给肯定答案的?”

  这样的拥抱让余藻完全嵌进了孟煦洲的身体,似乎再过分一点,就近趋于严丝合缝。

  喜欢的人近在咫尺,拥抱也心贴心,余藻回道:“喜欢。”

  孟煦洲还要问:“多喜欢。”

  不知道的还以为肢体障碍的是余藻,孟煦洲低头,一只手还拿着爱心魔方的余藻说:“喜欢到可以天天抱。”

  孟煦洲满意了:“那你要支付我什么?”

  余藻想了半天,才发现不对:“我……”

  “你已经给我很多了。”

  车库现在停着的车都是余藻不忍心开去上班的,他还心疼上班的停车费。

  “我还是喜欢地铁去上班,”孟煦洲还抱着他,似乎没有松开的迹象,余藻新安理由地贴着,“要是给我开坏了也不好。”

  孟煦洲:“你不喜欢那一辆。”

  余藻:“也不是,我没什么需要开车的场合。”

  想起怀里的人天还没亮就跑去舅舅家裱花,孟煦洲问:“大早上去那边裱花不困吗?”

  他忽然来这么一句,余藻猛地抬眼,下一秒哦了一声,“你知道很正常。”

  他的声音都低落了许多,“我的视频都传开了。”

  孟煦洲:“如果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在家里做也可以吧?”

  他不知道自己厨房还缺什么,“少什么东西我下单买。”

  余藻从没有在孟煦洲这里听过我给你这样的话。

  孟潮东每次和他说话都要加一句我是为你才怎么样的,好让余藻欠他。

  注意到余藻的出神,孟煦洲问:“不同意吗?”

  余藻摇头,“同意。”

  “车就算了。”

  “是不是小荳和你说那车鼻孔太大?”

  孟煦洲的怀抱没那么紧了,余藻也可以从他怀里下来,他没有。

  他们隔着衣服相贴,更有一种省略很多步骤的温存感,余藻摇头,“他没有这么说。”

  这个形容怪好笑的,余藻想了想鼻孔很大的动物,孟煦洲:“他说像河马,太笨重。”

  也没有这么夸张,余藻还是被逗笑了。

  孟煦洲搂住他要笑出怀抱的躯体,“害我开会差点笑场。”

  余藻抬头:“你不是不爱笑吗?”

  他想了想,孟煦洲的冷脸占据回忆,他几乎没有大笑的时候。

  就算是网上公开的与合作方的合照,也冷冰冰得一眼瞩目,总有种不是自愿合作的感觉。

  孟煦洲扯了扯嘴角:“这不是可以吗?”

  “家里人都说我硬笑,很不好看。”

  是有这样一笑就不自然的类型,余藻攀住孟煦洲的肩,说:“你不笑也很好。”

  他的动作突如其来,孟煦洲又搂着他,难免手滑,余藻又栽了回去。嘴唇擦过孟煦洲的脖颈,男人的喉结下意识滚动,像是余藻含住了他的喉结。

  “对不起。”余藻这会试图离开已经来不及了。

  孟煦洲的手握住他的肩,不是亲吻,比刚才不小心含蹭更可怕的偿还来了。

  余藻被迫仰头,他不知道对面栋那个和他对视躲进去的男大学生又走出来了。

  余藻看上去好说话,孟煦洲可不是。

  别墅对面栋也有两辆车的距离。

  以对方的角度,更像是纤瘦的青年被死死钳制。男人遥远的一眼像带着威胁,刚出来只是打算在露台搬进一盆花的男生迅速跑了。

  他想起刚才搜索跳出来的A市豪门秘闻,他的朋友也很八卦,还闲得没事干在群里发投票。

  他觉得余藻看上去清纯漂亮,又被前男友伤害,指不定是受了打击才闪婚的。

  对面院子里的新人相处更像是野兽和人类,他果断重新更改选择,选了强取豪夺。

  这不是强取豪夺是什么,这大哥的眼神绝对是蓄谋已久!

  但他不敢拍照,保安刚才还给他反馈说早上扰民的访客已经进去了,没有人保释就关一周的那种。

  余藻背对着大门,不知道刚才遛狗的男孩想了那么多,他都快被折磨死了。

  坦言肢体障碍的人表现出强烈的非他不可。

  或许压抑太多年对亲密的渴望,想要尽量温柔对待余藻,抵不过本能的欲望,还勾起了余藻平时几乎淡都没有的渴求。

  孟煦洲把他的脖子都亲得绯红一片,却不肯吻他的唇,最后余藻被孟煦洲牵着手进去的时候,忍不住看了对方一眼,偷瞄还被抓住了。

  孟煦洲若无其事地把他带到餐桌前,孟荳把电视转过来了,一边看动物世界纪录片一边吃饭,看小叔转身上楼,问:“小叔你不吃饭吗?”

  孟煦洲:“我去洗个澡。”

  孟荳嘀咕了一句:“不能吃了再洗吗?”

  余藻给孟煦洲找理由:“他身上有油烟味。”

  余藻在室内都穿上了外套,拉链拉到顶,也怪得很,孟荳看看他,问:“你们不会吵架了吧?饭都不一起吃了吗?”

  六岁小孩似乎有对父母丰富的劝架经验,但余藻实在太安静了,怎么也不像是会吵架的,他发愁地说:“我小叔话很多的,你肯定吵不过他。”

  余藻刚要解释不是吵架,孟荳目光落在他细瘦的手腕,“算啦,你也打不过他。”

  余藻:……

  那确实打不过。

  小孩给余藻夹了一个鸡翅,“不过没关系,你可以和我太奶奶说,她会给你出头的。”

  这家人明显气氛欢乐,很难想象孟煦洲居然还能长成高冷冰山款。

  余藻好奇地问:“怎么出头?”

  孟荳:“用羽毛扇抽小叔。”

  余藻想了想,“那能抽出什么?”

  孟荳也不知道,筷子戳着碗里的日本豆腐,“回头你问问太奶奶,她肯定会传授你打败小叔的秘诀。”

  不知道为什么,余藻总觉得不是什么好方法。

  很快孟煦洲就冲了澡下来,坐在余藻身边还泛着一股冷意。

  最近天气多变,余藻问:“你洗的是冷水澡吗?”

  男人头发都是囫囵吹的,完全没有去棋馆接老婆孩子的气势凌人,发胶洗了,吹干的发趴在额前,看上去温和好多。

  孟煦洲:“这样比较快。”

  他看香煎莺歌鱼没动过,问:“不想吃吗?”

  余藻脖子还残留着孟煦洲啃咬舔舐的触感,孟煦洲给他倒热饮的时候手擦过,余藻都抖了抖。

  他的敏感孟煦洲第一次亲他的时候就知道了。

  现在余藻眼尾的红还没有褪去,像是被人狠狠欺负了一样。

  余藻:“等你来吃。”

  他随口一句都让人回味,孟煦洲轻笑一声,筷子都夹走鱼的余藻手一顿,忽然脸色爆红,像是意识到什么,仓皇地扫了孟煦洲一眼。

  孟煦洲:“我不想一天很多次澡。”

  孟荳不明所以,接茬:“那会感冒的,小叔感冒一次住院半个月。”

  孟煦洲来不及让大侄子闭嘴了,这小孩揭人老底孜孜不倦,“还讨厌吃药,偷偷丢掉。”

  孟煦洲:……

  余藻惊讶地看向孟煦洲,男人面无表情地用鸡翅堵住孟荳的嘴,不忘对余藻说:“我没有丢。”

  孟煦洲的厨艺的确一流,满嘴蛋黄味的小孩意识到他的口腹都要仰仗小叔,这会倒是配合了,“嗯嗯,是我丢的,我是坏蛋。”

  余藻又看向孟煦洲,咬人喉结的暗恋对象当时什么反应余藻来不及看,这会倒是清楚地看到孟煦洲耳朵红了。

  孟煦洲催促余藻尝尝莺歌鱼,似乎也是为了避免余藻多问一句。

  人多少都有包袱,孟煦洲也不例外,特别是在喜欢的人面前。

  余藻眸光流转,眼底的笑意太明显了,未褪去的红色显得他眼神都湿润润的。

  他很配合,尝了一口说好吃。

  孟煦洲松了一口气,余藻又说:“下次不要偷偷丢药,好贵的。”

  餐椅越靠越近,肢体障碍的人唯一可以触碰的人近在咫尺,余藻也不揭穿孟煦洲的蓄意靠近。

  他在桌下握住孟煦洲的手,笑着说:“不生病就更好了。”

  孟煦洲:“那万一生病呢?”

  他的五官的确不利于他表露感情,但眼神是一个人灵魂的映照,余藻和孟煦洲对视,就感觉到对方的真心。

  他看着和印象里一模一样的莺歌鱼,不再犹豫,“我会陪着你。”

  孟煦洲听了很满意,又点开手机,示意余藻再说一遍。

  余藻看见录音的界面,对上孟煦洲沉沉的双眸,笑了笑说:“孟煦洲要是生病,我会陪着他。”

  孟煦洲:“陪多久?”

  看纪录片的孟荳听不下去了,抱怨了一句:“小叔你好烦啊,你们都结婚了,当然要陪一辈子了。”

  锅盖头小孩偶尔还有几分暴躁,“小叔真是的。”

  余藻被逗笑了,孟煦洲也不生气,可见他们之前也一直是这么相处的。

  刚见到孟荳那天,失联的小孩坐在地铁口,后面孟煦洲也没有训斥过孟荳,反而让他再选一门课。

  今天孟荳说不喜欢围棋,关系再好的叔侄也有不好开口的时候,余藻这个时候提了一嘴,“小荳说他不喜欢围棋。”

  孟荳没有想到余藻这么快就说了,他心虚地和孟煦洲对视。

  正常人餐椅的距离也会空下半只手臂,孟煦洲已经完全坐到余藻身边了,给人一种如果可以,他可以抱着余藻吃的感觉。

  孟荳只好把动物世界暂停,对孟煦洲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孟煦洲:“理由呢?”

  “上次你给的理由是不喜欢同学,这次不是刚去上吗?”

  余藻吃饭慢吞吞的,孟煦洲的厨艺完全不能用不错形容。

  除去莺歌鱼,剩下的几道菜也都好吃,难怪孟荳这么心心念念。

  就算和孟煦洲领证后关系和预设的不同,余藻在这里也没有完全放松,他甚至没伸手去碰离他最远的筒骨锅。

  做家居行业多年的老板也在完善对家的概念,自己住的别墅也堆满他的落地想法,餐桌餐椅都很有设计感。

  外面天亮着,但阴沉沉的,餐桌上面的飞碟灯洒下的光让事物都蒙上了暖烘烘的滤镜。

  余藻打算拍一张照片给舅舅,证明自己不用他担心。

  他才刚伸手,孟煦洲就给他盛了碗筒骨汤,长碟装着比孟荳刚嗦完那一根大好多的筒骨。

  余藻的拍照变成了长按录制视频。

  孟荳还在编理由,孟煦洲对余藻说:“是够不到吗?我看你完全没尝这道菜。”

  余藻唔了一声,和孟荳思考的拖音重合,一大一小对视。

  孟荳说:“小叔以为谁都是你,手一伸什么都拿得到。”

  他的指责带着私人恩怨,孟煦洲看向余藻。

  余藻:“不是我不吃,是我吃得很慢,你们继续说,我喜欢听你们说话。”

  孟煦洲:“喜欢?”

  小酷孩把筒骨的吸管递给余藻,似乎在体贴方面和孟煦洲一脉相承,可见都姓孟,也有天差地别。

  余藻:“喜欢,毕业后很少在家里吃饭了,开店的家庭,更少有全家到齐吃饭的时候。”

  学生时代在舅舅家,余藻都会自告奋勇先吃完下楼。

  他吃饭不快,要快就吃三四口,“偶尔会和贺饮一起吃饭,我也喜欢听他说话。”

  孟煦洲又想起了那天恰好坐在贺饮后面听到的电话。

  他的问题都滚到嘴边了,最后还是换成了另一句,“那以后我们可以天天像这样吃饭。”

  孟荳:“才不要,我明年上小学了,有自己的社交圈。”

  余藻笑了,孟煦洲:“那更好。”

  “所以你不想上课理由是什么?”

  小朋友道理一套套的:“不喜欢要什么理由,不是和喜欢一样没有理由吗?”

  他还很擅长比喻:“小叔你喜欢余藻哥哥,有理由吗?”

  余藻猝不及防又收获喜欢一句,他筷子戳烂了碗里的莺歌鱼,果不其然,听到孟煦洲说:“有。”

  孟荳:“你说几个,我就给你几个我不喜欢的理由。”

  孟煦洲:“喜欢余藻眼睛。”

  孟荳:“讨厌围棋的玩法。”

  孟煦洲:“喜欢余藻的声音。”

  孟荳:“讨厌棋院的助教。”

  孟煦洲:“喜欢余藻的嘴唇。”

  孟荳刚要回答,坐在孟煦洲身边的青年涨红了脸,“不要再说了!”

  叔侄俩纷纷看向他,余藻看向孟荳:“不喜欢就换一门课,勉强学也学不进去的。”

  孟荳还没有说话,孟煦洲说也是答非所问——

  “我不换,也是勉强,就是喜欢余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