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蒙蒙一片雾,有几缕光自上往下,透过浓郁的雾气打在地面上,将深褐色的血迹清晰的显露出来。

  地上有一具尸体,少年模样,黑色海胆头,俯下身擦掉他脸上的脏污,你端详着这张俊俏的脸,有些困惑。

  ……不认识,他是谁?

  再往前走,还有尸体,也躺在地上,半个身体都烧焦了,漂亮整齐的金发现在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他没有戴那双厚重奇特的护目镜,完全失去瞳仁的眼眶空洞洞的睁着,剩下的破烂不堪的身体只能勉强看出个形状,你的目光往下移,他的手指仍在细微的挣扎活动,那似乎是某个术式的姿势,他在战斗吗?这种样子还在战斗吗?

  伸出手,你想触碰他,但在要碰到的下一秒,他消散了。

  一片一片,一点一点,包括最后要战斗的意志,全部消散干净,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

  你呆了几秒钟,将手收回来,换了个方向,安静的一个人走。

  这里是哪里你完全不认识,但你并不困惑,你的思绪从未如此冷静平和,那些人的死亡没能带给你一丝动摇,你甚至感觉自己从未这么坚定过。

  ……但你在坚定什么?

  ——“鹿岛凛!”

  是很熟悉的声音,清朗明亮,你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他的脸庞沾满血迹,白发也不再那么蓬松好看,被血液凝结成一簇一簇,但这不稀奇,对方几乎浑身都是鲜血,连睫毛都像染了色一样鲜艳。

  他站在那里,你的目光下移,看到了伤口,你很想大叫,但你忍住了,你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一刻你的情感又像是恢复了似的,方才那些悲伤全部涌了上来,你要往前走,你非要往前走不可,如果不改变的话……如果不做出什么的话……

  “——鹿岛凛!”

  ———

  “凛?”

  阳光很好,温温柔柔的铺洒在课桌上,夏油杰坐在原本属于熊猫的座位上,凝视着趴在课桌上睡觉的少女。

  她睡的很熟,但似乎做了噩梦,眼角有隐约的泪迹,他沉思了一会,敲了敲课桌,又喊了一遍。

  “鹿岛凛?”

  “……啊……”

  你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困意尚未散去,眼前有熟悉的影子,你本能的张嘴想抱怨着什么,但是话说出口前你先恢复了清醒,在看清楚来人时,你张开的嘴又闭上了,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夏油……前辈?”

  他微微笑了一下:“很惊讶吗?”

  “啊,”你坐直了身子,神情中的茫然还未褪去:“怎么……?”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欸?好奇怪,你环顾四周,发现教室里没一个人,其他人呢?

  像是知道你想什么一样,夏油杰搭在桌上的漂亮手指轻轻的敲了几下,含笑道:“他们在操场上课,陪练时间已经结束了,所以我就过来看看你睡得怎样。”

  ——等等,上课?

  你猛地抬头看挂在黑板上方的钟表——啊!救命!实训课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

  这几天老师都很忙,实训课都是夜蛾校长来代,他超级严格,就算是你都要参加课程,但现在你居然已经迟到半个多小时了!

  救命!要死人了!

  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你拔腿就要冲刺,夏油杰敏捷的拉住你,好笑道:“慌什么?是我让他们不用喊你的。”

  “啊!”你立刻叫道:“为什么!?”

  为什么谋害你!

  “我看你很累的样子,不如好好睡一觉咯,”他说:“别紧张,这节课是我代课,不是校长。”

  你一下子松了口气。

  是哦,你差点都忘了,乙骨他们也叫夏油杰老师来着。

  “谢谢你,”你说:“你真是大好人。”

  “我可不要好人卡,”夏油杰微笑道:“你觉得我像个好人?”

  你:“……”

  这该怎么说?像还是不像?

  你整理了一下措辞,谨慎的回答:“你在我心里,是个好人。”

  夏油杰:“……噗。”

  他乐的不行,忍着笑说:“这算什么?怎么听起来像是拒绝告白?”

  “还是不要了吧,”夏油杰意有所指的敲了敲桌面:“既然你现在是学生,我可不会像某些人分不清界限。”

  你隐约觉得他在说五条老师,但又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他也不解释,只是转而道:“不好奇我特地上来找你干什么?”

  “不好奇。”

  夏油杰起了兴趣,靠近你:“为什么?”

  “因为好奇心害死猫,”你说,谨慎的往后退退:“我还记得上次见面呢。”

  他可是一点都不管的把你丢向咒灵,就算他有自己的理由,你也能看出来对方并不是那种很好糊弄的人,至少对你来说,即便老师说可以信任,你也本能的觉得他非常难搞。

  “你不想变强吗?”他却反驳道:“如果想要变强,就非要直面死亡才行,每一位咒术师都是这么成长的。”

  这句话不像是开玩笑,夏油杰显然是认真回答的,你对视上他狭长的眼睛,停顿了几秒,才镇定的说:“你的意思是,老师不想让我变强吗?”

  如果不出手就能激发你的潜力,那出于老师的职责,在没有真的被杀死时,五条悟都应该袖手旁观才对。

  但五条悟没有那么做。

  你盯着他,现在轮到夏油杰停顿住了。

  他倒没有露出被问住的窘态,只是笑意加深了一点,过了一会才回答:“哎呀,看上去像是我错了,作为赔礼,我和你讲个童话故事?”

  正是下午阳光盛的时候,金色的光浮在紫色瞳仁上,像是蒙了一层朦胧的雾气,使你看不清对方的心思,但这一次你没有往后退。

  他想和你说什么?……这个五条老师说可以信任的人。

  “请随意。”你说。

  ———

  “故事的主人翁是只鸟,小鸟有很多朋友,她的朋友都非常爱她,她们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天堂里,但是小鸟有一个梦想,她要唱出世界最美妙的歌曲。”

  “‘你的歌声已经足够美丽了!’所有人都这样说,只有小鸟不这么认为。”

  “‘最美丽的歌声一定是在荆棘之上,我一定要找到它。’小鸟暗暗发誓,但天堂里怎么会有荆棘这种丑陋又危险的东西?”

  说到这里,夏油杰停住了,目光转向你,含着很淡的笑意:“讲故事都是要互动的,你也和我互动一下吧?”

  “你觉得它能找到荆棘吗?”

  你不明白他的用意,“呃”了一声,敷衍的回答道:“能吧。”

  “猜对啦,”他说,饶有兴趣的观察你的表情:“她真的找到了荆棘,但天堂里是不会有荆棘的,这是常识啊。”

  隐约意识到对方意有所指,你情不自禁的收敛了神情。

  “这是怎么回事啊?小鸟很不理解,难道她们生活的地方不是天堂?她问朋友们,可每个朋友都很坚定的说:‘这里就是天堂啊。’只有生活在海里的鱼说:‘有时候怀疑未必不正确。’”

  “你觉得小鸟该怎么做?”他含笑问你:“是去寻找真相呢?还是执着于最开始的目的?毕竟她只是想唱歌嘛。”

  嗓子有些干哑,但不妨碍说话,你直直的对视上那双紫色的狐狸眼,声音平稳冷静:“这故事的互动也太多了,还是赶紧继续说吧。”

  “好吧,”夏油杰顺从的说:“不过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之后小鸟就死啦,她用荆棘刺穿自己的心脏,死亡带来的歌声果然动人,朋友们都流下了泪水,不过这到底是因为歌声太好听了,还是因为小鸟死了呢?”

  “谁也不知道。”

  轻飘飘的声音随意的定下了故事结局,你忍不住吐槽道:“这也太敷衍了,什么都没解释就结束了吗?”

  “没办法,瞎编的东西很难找到逻辑吧,”夏油杰从座位上站起来,很遗憾的表情耸了耸肩:“原谅我年纪大了,没办法再讲一个好听的故事了。”

  你同样从座位上站起来,眼睛仍旧盯着他。

  “那么按照你的逻辑,小鸟最后还是选择了唱歌吗?”

  “难道说你更在意结局吗?”他狭促的眨了眨狐狸眼:“结局有时候不重要,至少在这篇故事里,对我来说不重要,我相信对你来说,这个结局也不重要。”

  所以重要的是什么?天堂的真相?

  你紧紧的盯着他,再一次询问:“天堂里为什么会有荆棘?”

  他做出打住的手势,朝门外走去,等真的要踏出教室门时,却又停下来,似笑非笑的留下一句。

  “当然是因为这里不是天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