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慎独没有吭声, 就这么搂着时光,手指在她的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
他静静看她好一会儿,方应道:“你知不知道, 你每次一跟我道谢,心里就琢磨着事儿。“
时光不作声,往枕头上缩了缩,片刻才道:“我心里琢磨的事儿可多了, 您指哪方面?”
男人垂眸,沉思着说:“昨天送你上飞机时,在想什么?”
“……”
她目不转睛望着他,不语,等他继续说:“是不是在想,我把你生日忘记了。”
“……”
叶慎独没什么脾气地倪她一眼:“忘记什么, 也不会忘记你生日。是吗?小咪彩。”
“……你是精英, 记住东西是本能。”
再在从他口中听见小姑娘的苗语,感觉已与当时在色达的经幡下听见时截然不同。
她垂眸,有点害怕看他的眼。
“你怎么来的?”最终, 她强行换了话题。
男人不轻不重道:“跟你同一班飞机。”
时光很意思的看他一眼, “居心叵测。”
叶慎独眯眼看她, 洞察道:“我怎么觉得你在口是心非。”
时光垂眸,嘴角挂着浅浅笑意。
有谁能拒绝这等浪漫啊……她也只是个凡人。
“饿吗?我让人送餐过来。” 叶慎独蹭蹭她的脸颊, 声音轻柔。
时光枕着他的手摇头, 语气软绵绵:“我想睡觉。”
他有些诧异:“飞机上没睡够?我见你几乎一直再睡。”
她倪他一眼,转身背对着他,直白道:“楼上楼下床上床下滚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你觉得我为什么累?”
叶慎独挑眉, 追过去搂着她将头埋在人家后勃颈上, 软语又起:“好,我陪你。”
窗外,深海如薄荷般清透,海风轻拂,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沙滩,天地间,寂静如世外桃源。
异国他乡,这里只有他们两人,不被打扰,目光所及只有彼此。
时光就这么由他抱着,她的后背抵着他的胸膛,他的膝盖抵进她的脚弯,静静的,享受这难得的温情。尽管什么都不用说,只听他轻缓的呼吸声,她竟就有种刚抽完烟时的知足感。
心事如汹涌的潮汐,藏于深海,不知,能否窥见天光。
这一觉两人都睡得非常沉,连姿势都没变过,再醒来,已经是傍晚了。
时光刚一动,叶慎独便醒了。
“饿了吗?”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哑。
“有点。”她说。
他起身,随便薅了快浴巾拴上,安排她先去洗澡。
时光顺着浴巾的位置看他一眼,也用浴巾将自己包裹住,赤脚进了卫生间。
她用了半个小时冲澡、吹头发和化淡妆,出门前,还特地选了件极具海滩风的吊带裙穿上。
叶慎独不在房间,她推开玻璃门,在阁楼的阳台上看见了站在楼下的男人。
海风习习,宁静的夜色里夹杂着海浪的声音,彩灯闪烁的庭前有张精致的长桌,桌上有蛋糕和美味的晚餐,那人正躬着身插蜡烛,模样看起来无比认真。
“下来。”他并没抬头,却知道她在。
默默看他片刻,时光小跑下来阁搂,穿过客厅,去到他面前。
男人看她一眼,夸道:“裙子很漂亮。”
“谢谢。”她走过去站在他身旁。
叶慎独把所有蜡烛都点燃,笑问:“谢我什么?”
时光笑笑没说话,一鼓作气将蜡烛吹灭。
“不许愿?”他诧异。
时光坐下,仰头说:“不许。许了也实现不了。”
男人挽起袖子,准备切蛋糕:“说来听听?”
她手里的餐叉在骨碟上轻敲了两下,似真非真道:“弹首钢琴曲来听听呗?”
叶慎独把切好的蛋糕递过给她,也给自己切了块,“你怎么知道我会弹钢琴?”
她大口吃蛋糕:“猜的。富家子弟嘛,总该会。”
她以为他不会答应,没想到他在看她数秒后,便抬脚进了别墅。
透过明亮的窗户,时光看见他在钢琴前落坐,修长的手指落在黑白键上,模样轻盈熟练,须臾,熟悉的生日快乐旋律在黑夜里缓缓绽放。
难以想象,是他弹的。
他今晚穿的是件柯蓝因衬衫,比海水还蓝,平时消杀严肃的侧脸此时染上暖色,几分柔和,几分儒雅,矜贵得叫人不敢消想。
一霎间,时光心如拨浪鼓般跳跃,心底荒唐的想法蠢蠢欲动,就快翻涌而出。
——有句超越他们界限的话,她想告诉他,不知,他会作何感想,又会如何回应。
一曲弹罢,男人前来,搂着她的腰坐下,在她耳畔说:“可还合你意?”
语气充满暧昧。
时光回神,切了快牛排放进嘴里,点点头,没有说话。
那厢也没多说。
两人静静用完晚餐,便有专门的人来收拾。
叶慎独提议说走走,时光点头,同他散步到海边。
沙滩上,她脱掉鞋,赤脚踩着浪花,深一步浅一步地走着。
“你会在这里待几天?”她扭头问。
叶慎独没有即刻回答,而是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片刻才问:“你想我待几天?”
“五天吧。”时光看着海的另一头,自然而然地说。
走出去好几步,他才说:“为什么是五天,有什么计划?”
时光认真在想,应道:“第一天冲浪。你会吗?”
视线里,男人点头:“会。”
“那你教我。”
他说好。
她踢了一脚浪花,继续说:“第二天,整些木炭,我们自己烧烤,从食材到生火,都得自己来,不可假手别人,可以吗?”
他示意她继续说。
“ 第三天,我们去未经开拓的路上开越野车。”
“第四天,去岛上喂流浪猫。”
“第五天……什么都不做,晒日光浴好了。”
尽管寥寥数语,但那是叶慎独从没听她说过的憧憬,哪怕类似都没有过。他这次沉默很久。
夜色很深,越往前走,灯光越模糊。她看不清他的脸,只听见他静默过后,答道:“好。”
直到一点亮都看不见的时候,他们才开始往回走。
叶慎独问睡不睡觉。
时光说白天睡太多现在睡不着。
于是他便带她去户外按摩浴缸里泡澡。
脱掉衣裙,时光穿着比基尼入水,水线没过胸膛。
叶慎独光着上半身,手臂伸长随意搭在浴桶边,顺着她上下一通打量,攸地说:“不是本命年,就不穿红色了?”
“……”
去年在康定,那晚,她穿的就是红色。确实也是她的本命年。
现在,满打满慢算,她二十五岁了。时光飞逝,不知不觉,就快有一年了。
去年秋末遇见他时,她原本只想要一夜的放纵,哪知,惹上了这样一个人。
“我的设计图呢?”他终于又想起来问。
她说:“画好了,已经找人在做了。”
“找的谁?”
“秘密。”
“这也要保密?”
时光笑笑,没答。当然要保密。
“你的产业到底涉及多少领域,说不定我拿去的店就是你的店呢?”
他无奈一笑:“你真当我是万能?服装行业我没涉及。”
思量再三,时光越界道:“你生日那次,发生那样的事,对你今后的发展……有什么影响吗?”
他面色如常,没有情绪,顺着水滑过来,长臂将她揽入怀,淡声道:“叶崇文精心策划这么多年,要说没影响那是假的。”
她抬手拉住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指,说,“这些年,他知不知道你知道自己是非亲生这回事?”
“知道。”男人在她头顶淡漠道,“彼此心知肚明。可那又怎样呢?我需要他的关系开疆扩土笼络人心,他需要我的实力稳固江山排除异己。”
关于他的野心,只要她问,他从不掩饰。
时光眨了眨眼,听他缓缓又道:“都是权衡利弊的把戏,就看,谁能笑到最后。”
不难听出,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
非是局中人,好坏不予评判。
他是别人口中的“太子爷”,是小叶总。哪怕他不是叶崇文的儿子,这些名声,他也担得起。
都是叶家子孙,有什么名声是他担不起的?泼天财富有他一半的甚至更多的功劳,权势地位全靠他自己打拼所得。凭什么让他要替他人做嫁衣?
不甘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瞎担心什么呢?”叶慎独捏着她手指的在水上甩了甩,话里带笑,“怕我功亏一篑养不起你?”
不知是不是想多,时光感觉他这句话是刻意说给她听的。
为的是,提醒她,各有界限。
只不过,他的语言艺术比较高明罢了。
天上的月亮圆如大饼,她的心,却仿佛缺了一个角。
时光看看天,看看周围,方扭头冲他挑挑眉,若无其事道:“我怕什么?要真有那一天,我卖掉你送的这些,足够我投胎十次都用不完。”
叶慎独听罢,侧身凝视着她,瞳孔幽深。
“你说真的?”他问。
她说:“自然,难道你送出手的东西还想收回去?”
他静默片刻,没什么笑意地笑了声,“你一直都很理智。”
“理智吗?跟你比起来呢?”时光反问。
水中两人的影子被风吹得荡了又荡,叶慎独没接话。
“聊点别的吧,别影响今晚的气氛。”她主动给台阶下。
“什么气氛?”他再看她,眼神着实算不上清明。
“过生日的气氛。”时光没着他的道。
他笑笑,问:“你以前生日都是怎么过的?”
她微顿,淡淡道:“基本不过。但外公外婆都会给我打电话。只是……今年没打。”
叶慎独侧某看她许久,声音很是柔和:“我们时光,真的吃了不少苦。”
她对上他的眼:“心疼吗?”
他说:“怪心疼。”
甜言蜜语他素来最会,且说得虔诚又认真。时光沉默。
叶慎独见她久久不语,蹭了蹭她脸颊。
她收回视线,轻描淡写道:“也还好,得上天眷顾,工作顺遂,老板重用。钱不多,够自己造;朋友几个,但都是真心的。”
男人瞥她:“字里行间,听着好像无我一席之地。”
时光不躲不闪,半真半假说:“独哥需要多少点儿地?我给你腾。”
他看着她,没说话,手稍用力,将人拉过去狠狠亲了一口,水花四溅,许久才被放开。
“你人都是我的。”声音就在她唇边,若即若离,轻轻柔柔。
掐头去尾,这能称之为自相识以来,他说过最好听最缠绵的情话。
但结合时光说的前面那句,便很值得推敲。
你人都是我的,何惧在你心里有无一席之地?
这才是他,浪漫,但与爱情无关。
只要他想,他愿意为她花费时间和精力,未见得他一定要在她心里占有地位。
换而言之,他志不在男女情爱上,可以有女人,但不会交付真心。
泡澡的尽头,是做,爱。
这次是时光主动撩拨,而且很主动很主动。
与康定她与他的第一次那晚差不多,但也差得多。
那个秋夜,她心如止水。而这个秋夜,她的心是残缺的、漏风的,时不时还会隐隐作痛……
直到半夜,叶慎独才抱着她进别墅。
躺在床上,谁都没提议要开灯。黑暗里,各自沉默,暗自较劲。
时光很累,没多久就昏睡过去了。
叶慎独兀自点了支烟,默默抽完。
捻掉烟火,他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回工作上的事,发现有99+条信息,都是楚楠发来的。
他一条没回,随意扔掉手机,躺下床,将蜷缩在一旁的女人揽进自己的怀中。
这一夜,他失眠到天亮。
.
时光睁眼的时候,发现叶慎独已经穿戴整齐,他坐在椅子上,像是刻意等她醒来。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熬夜的原因,他眼睛很红。
“你要走。”她陈述道。
对视良久,他点头,说“嗯”的嗓音极其沙哑。
她没问原因,垂眸沉思片刻,从床上爬起来,说:“我送你去坐轮渡。你先回去,我玩两天再回。”
他没说话,看着她下床,看着她进卫生间洗漱,又看着她画好妆出来,然后不急不慢地在行李箱里挑衣裳。
“这件好看吗?”她问。
碎花裙。
“好看。”他说。
她不满意,又重新条了一件。继续问。
这次是短裙,黑色的。
“好看。”他耐心极好地回着。
远处响起轮渡的鸣笛声,像是在催他。
时光听见了,恍若未闻。
她几乎将行李箱都翻遍,最后才拿了件民族裙,不待他评价便自顾自地穿上。
“走吧。”
她说罢,率先出房门。
叶慎独跟在她身后,两人穿过客厅,出大门,走过来时的石子儿路,又走了好长一段观光地带,最后才到海边。
期间,谁也没说话。
上轮渡前,男人顿脚,定定望着她,说:“再玩儿四天,我派飞机来接你。”
迎着风,她仰头看他,笑说:“好啊。”
“时光。”叶慎独喊她名字,目色漆黑如墨。
“唔。”她挑眉,问:“怎么了?”
他摇摇头,突地上前一步,托住她后脖颈,深深一吻。
这一吻,他搂她很紧,像要将人揉进骨血里。
“下次,下次我陪你多玩儿几天,把你想做的事都做完好不好?”
他的哄声轻柔似水,充满了温情。
时光只有在爱情电影里才听见过,只有在男主角爱到极致时,说话才会是这样的口吻。
可他不是。
直到他上了轮渡,她都没回过他一句话,但也没离开。
叶慎独站在船上,用眼神示意她回去。
她一动不动。
在等什么呢?她问自己。
等日落西山,等秋去春来,等尘埃落定?
好像已经尘埃落定了……
轮渡离开的声音不大,时光却觉得震耳欲聋,甚至能将她的耳朵震碎。
她站在用金钱堆积起来并已经在自己名下的海岛上,很轻地笑了一声。
真他妈有钱啊,中彩票都不可能有这么多钱,这辈子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会有如此飞黄腾达的这一天。
待轮渡缩成一个点,她又笑了一声。
掏出手机,她将夜里收到的讯息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是在法国举行吗?
她也想去观摩观摩。
作者有话说:
这章和下一章,我都想把效果写好一点、满意一点。所以有点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