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啦——”五条悟冲着屋内大声喊道, 无人应答,屋内的暖气被关掉了,窗户却没关, 于是清凉的晚风和绵密的细雨将半透明的窗帘吹得呼啦作响。

  尽管没有光源,但六眼的持有者还是轻易地找出了春日遥的位置,她仰躺在沙发上,睡姿规规矩矩,厚实的毯子牢牢包裹着身体, 只露出一张素白的小脸和倔强支棱起的红发, 和窗外的凄风苦雨比起来, 她身边的氛围温暖又惬意。

  五条悟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过了一会儿,春日遥睁开了眼睛, 她倒是没有被突兀地坐在身边的男人吓到。

  “……悟?”春日遥拥着毯子坐起身来,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困倦。

  她静静地看向五条悟, 脸颊两侧有些淡红的压痕, 绯色的长发在穿堂而过的冷风中就像是拂动的火焰。

  “嗯, 是我。”五条悟下意识地凑近了一点, 就像在冰天雪地里跋涉的旅人想要靠近温暖的炉火。

  但他没有做什么, 这十多天两个人相处的大多数时间里,未经她允许,五条悟甚至不会主动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然后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女孩的手臂纤细, 但拥抱他时的姿势却很稳定,她的皮肤透着才从被子里钻出来的热气, 实在令人眷念。

  春日遥一手按在年轻咒术师挺拔的脊背上, 摩挲了一下, 声音低哑柔和:

  “……怎么了?可以和我说说吗?”

  在短暂的错愕后,五条悟很轻地呻*吟了一声,身体显著地松弛了下来,他很不客气地把她挤压在自己和沙发靠背之间,语气里半是撒娇半是抱怨:

  “那些老头子……自己手下做了那么多混账事,却都像泥雕木塑样事不关己假装没看到,但在我想要把这些蛀虫挖出来的时候,却又一个个显灵了。”

  “那悟你会因为神像显灵就妥协吗?”

  “不会。”

  “那他们能阻止你么?”

  “也要他们真的敢才行啊。”春日遥看了他一会儿,五条悟像被驯养的大型动物那样把头完全埋进她的肩窝中,不太愉快地哼哼了两声。“好吧,明面上他们不会做什么,但私底下肯定会想着耍阴招。不过没关系,我能应付的来。”

  年轻的最强笃定地说。

  “要这样休息一会儿吗?”春日遥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今天可是在休息日就一大早出门工作,还要和不对付的人吵架。”

  “……反转术式会修复身体的疲惫,所以不休息也没关系。”虽然这么说,但五条悟还是抱着她,捏着她的一缕红色长发在指尖绕着玩,“遥,你今天有想起什么过去的事情吗?”

  “没有喔。”春日遥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都还是些零零碎碎的碎片,完全连不起来。”

  “真奇怪啊,今天你看上去有点像……”

  蓝色的眼睛认真注视了她一会儿,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五条悟的声音低了下去,没有把后半截说出来。

  有点像你的白月光是吧?春日遥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时间回退到十小时之前,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嬛嬛,春日遥立刻联想到了所谓替身的可能性。倒不是说她秉承性恶论非要给五条悟扣上顶莫须有的大帽子,而是在过去的许多瞬间里,春日遥常常会感觉,五条悟的目光明明落在她身上,却透过了她,凝望着过去某个埋葬在过往烟尘中的、鲜血淋漓的影子。

  没人愿意当囚徒,也没人愿意一辈子活在某人的阴影中做一个替身。

  春日遥想要离开这里。

  如果说春日遥有什么一以贯之的优点,行动力强大概是很值得被拿出来说道的一点。但她始终没能下定决心。

  电视已经随机跳转到某部古早恋爱轻喜剧,女主角面对男主角的冷眼,还是毫不气垒地为自己加油,说我努力学习努力工作努力学习做饭,一定会让他刮目相看的!春日遥知道这部电视剧的结局,聪明又高冷的男主早在女主之前就爱上了她,女主最大的筹码不是她的努力而是男主对她的爱,要是换个对她没有爱的人,她那些乱七八糟颠三倒四的举动多半只会让他感到厌烦。

  春日遥手中最大的筹码是她和某人的相似。

  最大的问题是她并不清楚这个人的模样,也无从模仿。

  但没关系,所谓感情,无非就是各种情绪的交织。最顶级的引诱,从来也和肉*体无关。

  和某人的相似已经刷高了基础好感度,接下来的陷阱就由她自己来亲手编织就好了。

  春日遥凝视镜子中的自己,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恰好,她从来就很擅长这件事。

  机会终于来了。

  一个预报会有恶劣天气的休息日,即使是最恶劣的上司都不会轻易把打工人抓去加班,但五条悟却出门了,证明要面对的是必须他解决的麻烦事。而最强的咒术师固然可以通过术式隔绝潇潇的风雨,但潮湿冰冷的空气还是会本能地让心情变得糟糕起来。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比一朵温柔和顺情绪稳定的解语花,一个温暖的环抱和仰起头露出来的笑脸更能让人放下内心的戒备呢?

  “你今天换沐浴露了么?”五条悟把头在她肩颈处埋了一会儿,忽然有点疑惑地问。

  这十多天来,虽然睡在一张床上共用一间浴室,但他们的洗漱用品一直是泾渭分明。五条悟喜欢草莓味的沐浴露,春日遥则钟意一款以“刚剥开的柑橘类芬芳”为卖点的橘子味沐浴露。这款沐浴露留香时间极短,但此刻女孩还带一点潮气的皮肤显而易见地散发着和她往常倾向完全不同的、甜滋滋的味道。

  “……不小心拿错了。”春日遥的声音在上方模模糊糊地传来,比起她往常的语速稍快一些。“你要喝点水么?”

  春日遥披着厚厚的毛毯从沙发上翻身下去,几乎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五条悟眯起眼睛,抬腿按了一下,春日遥握着手指徒劳地挽留,毛毯还是完全从她肩膀上滑落下来,修长白腻的腿因为骤然处于低温环境中,暴出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哇哦。”

  五条悟惊讶地挑了下眉。就算春日遥是赤身裸体也不会让他感觉这么惊讶,事实上春日遥不仅穿着衣服,这件衣服还将整个上半身包裹得严严实实,衬衫的扣子扣到最上一粒。如果她没有光裸着双腿,这装束可称得上是禁欲系了。

  但问题是这件衬衫下摆直到大腿根部,袖子末端也挽了好几次,如果五条家的管家给她送来这个尺码的衣物,明天就可以考虑引咎辞职。

  “这是我的衬衫?”

  春日遥捏着袖口转过身来,不必刻意矫饰,在寂静的夜色中,她的心脏声嘈杂宛若鼓擂。

  “是。”春日遥素白皮肤上宛若饮酒后的酡红弥散开,她咬着嘴唇,直视那双亮晶晶的蓝眼睛,难得地多了点乞求的意味。

  “所以,这件衣服也是不小心拿错了么?”五条悟则完全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他端坐着,十指交叉,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解释。

  “不,我是故意的。”

  春日遥深吸一口气,面颊上露出了从前惯有的很静的微笑,只是这笑里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挑动,就像是精心养育了经年的昙花,终于在某个夜晚慵懒地作出了绽放的邀请。

  涨潮的春水在溶溶月色下无声地翻涌,最后淹没了最后一块负隅顽抗的礁石。

  她弯下腰来,左膝盖抵在西装裤光滑的面料上滑动一下,温软的手指顺着高领的高专*制服探进去,目光在衣冠整齐的男人身上肆意地逡巡。

  “悟,我只是……以为你今天晚上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