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么个相似法……春日遥心说看不出啊大少爷喜欢的是这种调调, 难不成咱们之间的剧本是深闺大少爷和他的守护仆人玛丽?所有人都对你毕恭毕敬只有园丁的小女儿玛丽敢于亮剑……这不又进了《流星花园》的情节么?

  五条悟随手把春日遥放在高大的圆拱形格子窗的窗沿上,没合拢的雕花玻璃窗被风吹开,在她身后嘎吱作响。

  春日遥立刻紧张地抓住窗棂——背后空荡荡, 而且这么坐在窗沿上,她甚至比五条悟还要高一点。虽说只是在二楼,但这么倒栽葱掉下去,如果是大家描述中那个英明神武的女剑客,大概还能轻盈地使出一招“鹞子翻身”或者“梯云纵”之类的身法, 但社畜版本的春日遥连完成入职体测都够呛——本来就是险死还生的人, 要是整出个半身不遂可咋整?

  五条悟稍稍仰起头看着她, 语气温柔。

  “那么……遥有没有想起什么?”

  在那双婴儿蓝颜色的眼睛深深的注视中,春日遥甚至有了一点愧疚的情绪,她着力在自己黯淡的记忆里搜寻了一番, 但那里当然没有什么五条悟娇羞地倚靠在自己怀里欲语还休的记忆……

  不如说她对于这个人根本毫无印象。

  何况春日遥的记忆其实四平八稳整洁有序,只要她振臂一呼, 记忆中老师、同学、朋友还有印象深刻的路人影像就踢着正步依次走了出来……要不是她醒来时病床周围所有人都坚持他们之间有过往的连结, 伏黑惠还拿出了绝对没有作假的照片, 她甚至会觉得这是某档大型真人秀节目或者什么社会科学家的研究课题。

  可凝视着这双蓝色的眼睛,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严谨排布如学术论文小标题的记忆有什么问题了——二十二年的时光, 所有的人和事在记忆中如潮水般来来去去,但却没有留下任何一个真正重要的人的身影。脑海中留下的影子无论记忆再深刻,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无论是否将他们从记忆中删除, 都不会影响春日遥本人的生活轨迹。

  他们没有改变她什么,她也没有试图为了他们做出改变。

  希腊先贤亚里士多德曾经说过, 人类都是社会性动物, 不参与社会生活的不是上帝就是野兽。如果说春日遥是那类“猛兽总是独行”的思想家还好说, 作为一个普通人类,春日遥记忆中却没有留下一个对她生活有重要影响的人,这件事本身实在是太怪异了。

  不,并不是毫无印象。

  夜晚热过的牛奶杯,递向泥泞中的长刀,背道而驰的背影,夕阳中的火车站和夜晚山林中照亮天空的烟花……无数碎片从黯淡无光的记忆中涌现出来,拼凑出一个人的身影。

  可无论怎么费尽心思地加载,甚至额头上都出了层薄汗,脑海中影子的脸还是全然的空白。

  “我想不起来……”春日遥茫然地摇头。

  “也是,那么孩子气的拥抱大概很难给记忆带来什么刺激。”五条悟说,“那……我们换个大人的方式怎么样?”

  “伏黑!”吃饱了狗粮的钉崎野蔷薇很高兴有小伙伴加入自己的队伍,“遥怎么样了?”

  “没想起来什么。”伏黑惠摇头,有点沮丧。“她相信我说的话,但对于过去那些事全无印象。”

  “那她和你们五条老师呢?”钉崎野蔷薇握拳,“这人真的趁她对过去毫无所知借机上位了?”

  “遥不是那么会轻信的人。”伏黑惠说,“我把我知道的都对她讲了,她的表情有点奇怪……”

  “这样啊,遥的生日是什么时候?”野蔷薇凝重地搭上他的肩膀。

  “2月4日,刚好是立春那天。”

  “那就不用太担心了。”钉崎野蔷薇耸肩,“和我看到的遥差不多。典型的风相星座,喜欢谁也不会在面上透出来,偏偏还叠了内心极度理智的buff。在她面前耍小花招是没用的,谁能凭着小花招抓住一阵风或者一只野鸟呢?”

  “诶,野蔷薇对星座很了解嘛。”里香举手,眼睛亮晶晶的,女孩子们对星座这样的东西都是更感兴趣的。“那怎么才能追到她啊?”

  “打直球。”野蔷薇回忆了一下当年纱织对自己的描述,“如果她喜欢的话还会犹豫一下,不喜欢就直接拒绝了。好多人说这个星座容易出渣女,只是因为她们天生就想得很多又很敏感,容易‘不主动不拒绝’,但这也仅限于对她们喜欢的人。不喜欢的估计连眼风都懒得扫一下,所以直球就行了。”

  “那个……请问你们指的直球是?”乙骨忧太问。

  “直接告白吧,或者对方不反感的话还可以亲上去……不过这样有很大的风险啊,容易被当成性骚扰的变态什么的。”

  “……就像那样?”乙骨忧太指向野蔷薇身后。

  于是小孩子们齐刷刷地转过身去,仙台分会造型古朴的白色小楼外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在早春时节呈现一派生机勃勃的嫩绿色。身材修长的红发女孩坐在法式格子窗的窗沿上,半边身体微微后仰,她的长发在繁茂的枝叶中飞扬起来,就像一只脖颈修长、振翅欲飞的红鸟。

  但男人坚实的手臂从她背后以近乎禁锢的姿势拥抱着她,于是到处扑腾的野鸟被死死束缚住了。由于爬山虎的枝叶实在太过繁密,即使以咒术师的优秀视力,也只能看到一点白色的短发亲密地擦过她的脸颊。但那个拥吻她的男人,除了当代最强的咒术师五条悟本人外,不作他人想。

  春日遥幼时读《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大户人家少爷迅哥儿在雪天以“用一支短棒支起一面大的竹筛来,下面撒些秕谷”的方式捕鸟,于是她也跟着试了试,效果却不太好,鸟雀对这突然掉下的馅饼保持着清醒的警惕,压根不过去。她琢磨了一阵子,终于想到不仅要在筛子下撒粮食,还得在更远的地方东零西落地撒一点,这样警惕的鸟雀才会沿着一路洒下的稻谷慢慢地蹦跶到陷阱里。

  她现在感觉自己就是那只蠢鸟了。

  她被带进了对方“找回自己记忆”的节奏里,在懵懂的鸟雀踏入筛网的覆盖范围后,等候已久的猎人拉下了已经覆上了薄雪的细绳。

  五条悟按下她的后脑勺,自下而上地亲她,他的动作很轻,就像是一根剐蹭的羽毛,一只点水的蜻蜓,一片落地的雪花,比起缱绻,更多的是试探。

  但春日遥无力抗拒,她的脑海中有春雷在轰鸣,薄薄的毛衣外套从肩膀上滑落,脚上趿着的棉拖鞋“啪”地一声砸落在水磨砖石上。

  “我……嘶。”春日遥想说点什么,但她短暂模糊地痛呼了一声,五条悟恶劣地用锋利的犬齿咬了下她的嘴唇。

  “专心点。”五条悟不满地说,“还有,接吻的时候要记得闭眼睛啊。”

  再次亲上去时他就换了个节奏,湿润的舌尖肆意深入搅弄,在敏感的上颚带起了止不住的战栗。

  橙黄的阳光涌进来,又被掉漆褪色的褐色窗格分割成块,洒落在静谧悠长的走廊里,也将相拥的身影无限拉长。

  春日遥呼吸凌乱,气息急促,来不及吞咽的涎液顺着嘴角流下来。分开时她眼瞳湿润睫羽飞颤,眼角一抹深深绯红,嘴唇也呈现出格外艳丽靡艳的色泽。五条悟很自然地凑过去舔掉了她嘴角的唾液,脸上仍是那种无辜又清纯的神色,好像他做这一切都真的只是出于为她失落的记忆着想。

  “有没有想起来点什么?”五条悟兴致勃勃地问,“不过以前我们可不是这个亲法,那时候遥你是站在温泉池子里抱着我的脖子亲欸,超级热情的。”

  他说这些话时毫无羞耻之意,语气自然的就像是提起某天排队吃到了超好吃的甜品。作为一个正常人,春日遥这里本来应该多少合理地产生点羞耻心。

  但她的颅脑抽痛了一下,以至于那一瞬间根本说不出什么。

  ……他说的好像、似乎、大概是真的。

  脑海中闪现的渺渺的雾气中,银色头发的少年弯下腰拥抱她,他的眼睛蓝如迢迢晴空,而她费力地抬起头,亲吻过他湿漉漉的脸颊和嘴唇。

  “伊地知。”家入硝子翻了个白眼,转过身,而一旁的同僚兼后辈则展现出非凡职业素养,在一瞬间惊讶后立刻换做眼观鼻鼻观心的姿态。“你有看过一部新上映的印度电影,叫《误杀瞒天记》吗?”

  “是一部父亲为了维护误杀不速之客的家人、和警察斗智斗勇的影片吧,有听看过的同事介绍过。”

  “嗯。”家入硝子说,“里面有个情节很有意思。男主为了提升不在场证明的真实性,通过与别人聊天,无意中向他们强调自己去朝圣的错误时间,让他们产生自己是在案发当日朝圣的印象,从而伪造出一批人证。这在认知心理学上被叫做误导信息效应,即人类的记忆并不一定真实可靠,可能会将谈话中的误导性信息整合进记忆,造成一段和现实不同的扭曲记忆。”

  “就像是著名的曼德拉效应?”伊地知说。“不过真能像艺术作品里那么做的人毕竟很少很少吧。”

  “是啊,很少,但也不是没有。”家入硝子打开车门, “有时候我也会想,把保护世界的重任随意托付给人均神经病的咒术师真的是一件靠谱的事吗?变态、疯子和坏人之间的差别似乎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大啊。”

  “家入小姐……”伊地知不知道说什么。

  “不用介意,我们先走吧。”

  “诶,不用等五条先生他们吗?”

  “不必了。”家入硝子坐下后疲惫地按揉眉头。“作为医生和反转术式持有者如果因为心脏疾病倒下,这件事也实在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