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德开始了前所未有的狂欢。
他们至高的王,他们唯一的王,终于要迎接属于她的最盛大的仪式——女王的戴冠式。
自蒙德建国一来,没有什么日子是比这一天更值得庆祝的了。
当蒙德不散的酒香与塞西莉亚花共同装点王城的每个街头,这座繁荣已久的自由之城终于第一次淋漓尽致地同世界展现出她那肆意张扬的蓬勃生命力——
不同的国度,不同的语言,在这里唱起了同样的歌。
学子的眼眸熠熠生辉,少女的笑容如娇花明艳。
金狮旗在载满蒲公英的风中猎猎飘扬,蒙德的人民拿出家中珍藏的美酒,欢迎每一位过往的客人。
远道而来的客人啊,请放松您紧绷的神经吧。
这是风与诗歌的国度,这是人类与自由的国度。
愿象征人类的群星璀璨,愿迎风而生的繁花不败。
令远方的客人感到惊奇的并不是人们这份与有荣焉的喜悦与骄傲之情,在信仰神明的时代,这样的眼神经常能在虔诚的信徒眼中看到,可他们爱着的却也同样是他们的国,他们的土地,他们的自身,人民亲手建立起属于人类的如梦的理想乡,他们敬爱他们的王,一如他们爱着这里的一切。
风的子民,也拥有如风的洒脱张扬,他们如此自信外来的人民会喜爱他们的国,却也不曾如同癫狂的狂信徒要求外来的客人一同信仰他们的王。
***
“我的国家如何呀?远方而来的尊贵客人。”
立于落地窗前的女王回头看着她此刻的盟友,作为盟国的领袖,雷电影以雷电将军的身份出现在了蒙德的高塔,此刻她那双眼睛安静地注视着立在窗前的蒙德女王,伊莱恩像是在看着她,又像是在看着她身后的某个存在。
她是在透过自己看着真吗?
可能是的,也可能不是。
“……如果能趁您心意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影听着伊莱恩的喃喃自语,却并没有开口打扰她。
——是个很好的地方。
她在心里回答道。
只是,雷电影心想这句话应该不是和她说的,因为伊莱恩很快就对她有些歉疚的笑了笑,“说了些奇怪的话,不过还是希望你能在这里玩得开心。”
雷电影对她点点头,露出了今天以来第一个柔软的微笑。
“好。”
“璃月魔神不止一位,今天来的是尘之魔神哈艮图斯,不过你们彼此并不相熟,我便也不为你们二位引见彼此了。”见对方瞬间松弛的眼神和卸下几分紧绷弧度的肩膀,伊莱恩便忍不住笑道:“你在这方面倒还真应该学学真的性子。”
“我不太擅长这方面啦……”影神色一赧,不由得呐呐道。
知晓影武者的脾气秉性,女王也并没有再做过多的调侃。“归终……也就是哈艮图斯,她早来了一阵子,蒙德今天很热闹,她没见过这么多新奇便去街上玩了,你若是也想看看,我也可以让温迪或是千代陪你一起去。”
影摇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我今天有其他的事情,还是待在你身边比较稳妥。”
“既然如此的话,那么就请稻妻的将军大人同余一起去看些东西吧,”见对方脸上已经多了几分无奈羞恼,女王的眼睛仍是愉快弯起的,高塔的神官们为了戴冠的仪式忙得脚不沾地,就连温迪自己都忙成了陀螺——这倒是成全了她的清闲,半天下来,除了接见一些重要大臣和民间经过高塔骑士筛选后送来的礼物,女王并没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做。
“去看什么?”影好奇问道,却也没有停下与伊莱恩一同前行的脚步,女王笑了笑,侧头对她温声道:“天文院历代院长亲手所画的星象图。”
“我看不懂星星,伊莱恩。”
“你不需要看懂太多,将军大人。”
影神色懵懂,她盯着那些复杂的星图,半天才得出来一个结论:“星星,变多了……?”
“提瓦特的星空中永远存在着你的位置——这是诸多占星术士都知晓的一句话。”
女王的手指抚上最初的那张星图,星光寥寥,图上仍然留存大片大片的遗憾空白,而随着时间的推进,每一张星图上都出现了一批全新的星星,直至这一代,昭示世人宿命的繁星已经在提瓦特的天空中留下了一片璀璨耀眼的星辰之海。
为她献上这组星图,作为女王戴冠式贺礼的本代天文院院长,同样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您带来了预言,而我们也为您证明,这样由人类亲手缔造的奇迹的确可以存在。”
愿象征人类的群星璀璨,愿迎风而生的繁花不败。
“我们做到了,陛下。”
这一次,他们终于可以真正昂首挺胸地面对这个世界,告诉这由诸神信仰所组建的世界:
不再是高天之上的生命。
不再是与神同行的英雄。
缔造了这一奇迹的,是人类本身。
稻妻的神明有些出神,但她到底不是她的姐姐,并不曾就此沉浸在人类群星的梦中,她只是转头看着蒙德的女王,对她说道。
“……我们也会做到的。”
影低声说着,她轻轻拉了拉伊莱恩的手,语气愈发轻缓:“你和真一定会成功的,伊莱恩,不要担心太多,就算有问题,我也会为你们解决所有的危险。”
伊莱恩只是微笑着,没有多说什么。
可这并不是最后一句的预言呀,影。
当人类群星汇聚的星辰之海成型的那一刻,归属烈风之主的信仰亦是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且纯粹,她的力量与蒙德的梣木共生,芬德尼尔的白树相连,风之主的力量随着树根流入枯萎的地脉,群山之国终于得以焕发久违的生机,那便是预言的后续——
“在银与木的根系纠缠双生的地方,
在新生的地脉重新覆盖大地的地方……”
被烈风魔神的力量所包裹住的、曾经在空想的妖精国度过六千年的那一半属于乐园妖精的灵基,终于在日渐强大的魔神力量引导下,彻底被吸收转化,成为风之君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妖精的血肉,本身便可构成世界的基石。
自此,芬德尼尔的地脉在白树的树根下被重新改写原有的规律,人类死后的记忆本就将流入地脉,而控制住了地脉的白树又归属于迭卡拉庇安本身,风王的力量在这片土地上形成了一套独立且完整的循环,人类的星辉愈发耀眼,烈风之主就会变得愈发强大。
但是,王也感受到了来自高天的窥视。
但祂们还不敢动。
祂们也不能动。
没有任何一位敢赌,如今的迭卡拉庇安是否已经拥有可以完整覆写地脉的力量。
他们开始想要拒绝她,像是妖精国那样;
他们开始试着排斥她,像是妖精国那样;
女王对此不以为意。
她如何走过了六千年的尸山血海之路,此刻就能如何走过繁花铺就满载欢呼与掌声的雪白长阶,白枝与灵玉的宝冠正端放在这条路的尽头之处,女王比任何人都清楚头顶即将承载的重量,比起妖精直白又恶毒的诅咒,她根本不会在意来自高处仍显得太过隐晦的敌意。
——可你确定要戴上它吗?
当王走至高塔的最高处,风有过瞬间的静止。
连呼吸也听不见的环境,瞬间静寂下来的四周让她听不见任何声音,永不止歇的风声被迫终止,女王听见了无限哀伤的叹息。
不要戴上它,迭卡拉庇安。
不戴上它,你仍然是独一无二的烈风之主,你会成为胜者,你应当享受神明的永恒与无限的信仰。
不戴上它,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女王的动作落在高塔之下的人群眼中,便是走过了长长台阶的女王,最终在王冠之前停下了脚步。
人民并未为此感觉到哪里不对,这是无比重要的仪式,女王的沉默被人民理解为郑重的态度,可来自异国的客人拥有更好的眼力,足以看见女王肩头垂落的发丝不自然地停滞着,像是她的时间被迫静止,被困束在自然时间之外的地方。
他微微蹙起眉,下意识踏前一步。
有人拽住了他的手臂,对着他微微摇头。
“你在干什么,摩拉克斯?”友人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警告道:“你以为这是哪里?”
他皱眉,刚刚想开口,下一秒,高处的凛风就已经再次吹动了女王的发丝,高塔的女王神色平静地凝视着面前的王冠,然后她伸出手,没有任何停顿地将白枝与灵玉的宝冠戴在了自己的头顶。
我向星辰下令,我停泊瞩望,我让自己登基,做风的君王。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戴冠的代价。
女王对着无人的风中轻声回答着之前的问题。
高天也好,诸神也罢,任何人都无需再来质疑余的决定。
王就是王,无需他人来承认她玉座的价值。
她走下戴冠的仪式高台,如潮水般的信仰涌入她的血肉之中,她的子民心甘情愿地仰望着风的君主,为她献上自己的敬爱与信仰。
至少在此刻,人民愿意相信——
即使是最美的天空,也比不过女王那双青空般澄澈的眼眸。
他们欢呼雀跃,纵声高歌,欢唱这承载了自由与诗歌的国度,愿千风不散,繁花不败,愿万千荣光尽归女王——
在欢笑的尽头,仍有人注视着孤身立于高塔的女王,他看着她,看着她长久地注视着她的国,她的子民,王的目光如此温柔,又满怀欣慰的骄傲。
……他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神。
“仪式已经结束了,钟离。”
若陀选择了他凡人的名字称呼他,无奈问道:“你还在看什么?”
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出神,怔愣片刻后,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在看什么?
钟离想了想,笑着摇了摇头。
“——大概,什么也没有看吧。”
仪式固然已经结束,但那里仍有独一无二的风景。
他含糊应着,唇角的笑意却始终不曾落下。
“难得来一次,陪我一起在这走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