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

  这是神里绫人在心中印下的第一个关于这位至冬愚人众第二席的评价词语。

  大雨滂沱,水渍沿着面具与脸面的缝隙想要往里面钻。

  隔着漫天雨幕,多托雷甚至没有转头看向神里绫人,毕竟能让他入眼的从来只有他的奥罗拉:“你还是不打算吭声吗?”

  “她只是与你无话可说罢了。”

  远方的雨雾之中,戴着斗笠的少年抱臂自远处行来。

  同在一个伞檐下,小鹿噤声等待身旁的人给出反应。

  当然,这并不是一定会发生的结果,但是如果她不出声的话,眼前的场景恐怕只会越来越热闹。

  哪怕下着大雨,周围的人可都还没走呢,他们似乎对这样的事情格外感兴趣,淋着雨都想把耳朵往这边凑。

  他们随便看,反正看的又不是我的笑话。

  水珠沿着伞骨不断坠落,啪嗒打在脚下踩着的木板上之后飞溅混在雨水中一起朝下方的海水里流去。

  水幕遮掩了四方的声线,也将这里的交谈囿于方寸之地。

  小鹿回头,他示意万叶上前来,然后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撑伞的工作交接没有惊动任何人,他朝不远处勘定奉行的负责人走过去。

  殿下大抵是不在意的,但是某些东西传出来总归不好。

  想必将军也不会想听到那些妄加臆测诋毁眷属的消息。

  雨下的这样大,还是尽早散了各回各家。

  多托雷下颌处已经积聚了不少水迹,他伸手将水珠拂去,然后翻手任由那水珠往他袖口里划。

  他这才看向来人:“……斯卡拉姆齐。”

  万叶看着外面呈三方对峙状的人阖眼,然后听到身边的人问他话:“接下来要去哪里已经定好了吗?”

  少年点头:“北斗船长说璃月今年的请仙典仪快要到了,所以我打算先去璃月看看。”

  这样啊,那就好办了。

  “璃月是个很好的地方,你会喜欢那里的。”扇骨再次打在掌心,我偏头看向身边的万叶:“之前说好的生辰礼物我会托冒险家协会带到璃月港,如果那天不忙的话,可以去那里找一份小惊喜。”

  随着身边人话音落下,三道视线齐整落在身上,连带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拐回来的小鹿也将手搭在他后肩上。

  “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啊,万叶。”虽然鹿野院的声音如同往常一般,但万叶觉得这话落在耳朵里却多了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可他只是经历了一问一答,却将在场所有目光都吸引到身上。

  隔着遮蔽视线的雨帘,他无法看到另外三个人神情如何,但是就落在身上那不算友好的视线而言,那大抵都不是什么好情绪。

  小鹿钻进伞底下,身旁的千鹤今天兴致看起来不错,现在还有心情在接着看戏。

  “殿下可不能厚此薄彼啊。”他漂亮的黄绿色眼睛稍微眯起来,然后伸手将发丝上沾到的雨水往外挤,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又补充道,“生辰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

  他生辰刚过去没多久,总不能一等等到明年吧,那可不行。

  平藏还没等到回答,先是听到一声嗤笑。

  循声望去不难找到声音的来源,是那个跟将军长得非常像的小子。

  哎呀,因为被占据了原本的位置所以在气愤吗?小鹿撑起下颌,时间没有等他继续思考。

  “是啊,心意最重要了。”他分明是顺着话题往下说,语气中却有种说不出的嘲讽感,“怎么,不知道在场的诸位谁更合你的心意?”

  这话是在问谁不言而喻。

  多托雷也想知道这个答案,于是就没有开口阻止第六席问出他的疑惑。

  他并不介意人偶耍这些小心思,因为这些对他来说正中下怀。

  如果答案是除了他以外的人,那就通通处理掉就好了。

  话题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神里绫人不知道他会听到怎样的答案,但是他想从她嘴里听到的答案只有一个,而现在显然不是什么适合的时机。

  这里真正接待使臣的是他。

  “好了。”他轻轻甩了甩袖子,看向到现在还拿着伞没有动弹的终末番忍者,“给外交官撑伞。”

  青年叹气道:“雨越来越大了,就算要讨论一些事情,那也总要换个舒服的地方。”

  “湿气浓重,对殿下也不好。”他往前稍微错开一步躲开鹿野院同心散开头发伸手朝外煽动时溅出的水珠,然后并肩站在她身旁,“如何?”

  我瞥了一眼浑身湿透的散兵后转身。

  神里绫人落后一步,他转头看向身后还没有动弹的执行官:“请。”

  为来客准备的驿站在稻妻城,现在的天气显然不是什么能远行的好时候。

  于是一行人先是到了勘定奉行坐落在离岛的府邸。

  柊家的大宅不久前刚换了一位新主人,这不但是个会办事的人,能坐上这样的高位,他也相当会做人。

  即使这一行人中气氛算不上好,都不影响他热切迎上来。

  毕竟这里有他得罪不起的人。

  一行人来的时候分明撑着伞,却有人浑身湿透。

  在他询问是否要准备热水沐浴的时候我否决了这个提议:“没事,这雨不会下太久,雨停了我们就走。”

  妥帖的人不会落人话柄,于是很快有人将干燥柔软的布料捧上来。

  小鹿首先抽了一张出来,然后走到正喝茶的千鹤身旁。

  “我的头发稍微有些长了,”他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然后转头看我,“所以殿下绝对不会忍心拒绝我的请求的对吧。”

  少年的眼睛像是在发光,他站在我身前稍微低下头:“可以帮我擦一下头发吗?”

  没有等我做出反应,散兵就已经先上前一步夺走他手里正准备递出去的毛巾夺走:“不可以。”

  他瞥了我一眼,转手将手里的东西扔回去。

  比起小鹿,散兵要更惨一些,斗笠能起到遮雨效果有限,他比多托雷好不到哪里去,

  “就你多长了一张嘴吗?”散兵看着面前的人出声警告道。

  刚走马上任还没有多久的勘定奉行扫了一眼屋里,社奉行仿佛事不关己一样,反正从神里绫人脸上看不到丝毫端倪。

  他轻咳一声,连忙道声告退。

  这可不是掺和进来的好时候,正巧他还有事要忙,还是不在这里作陪了。虽然这样极为失礼,但是面前的情形也容不得他多加思考,能避则避罢了。

  怎么,这一群人都当闷嘴葫芦,还不允许他先走一步。

  哪有这样的道理。

  落雨打在房顶,然后沿着上面铺就的砖瓦往下滑落,正如同多托雷衣袍上凝聚的水珠打在木质干净的地板上。

  他似乎对已经湿透的衣物丝毫都不在意,方才就直接坐到椅子上。

  男人慢条斯理拂去凝聚在指尖的水珠,这才抬头道:“很会说话,这是你新养的小宠物吗?”

  “看来第六席真是相当没用。”他看着坐在对面的人,目光扫过如临大敌的散兵,“我记得你之前可是相当喜欢他。”

  神里绫人很不喜欢这位刚到稻妻的外交官,他极度自我,攻击性也非一般的强,……是个劲敌。

  说起散兵,他之前确实好奇这位的身份,也比别人更接近真相的中心,所以现在听到这样的答案倒是称不上意外。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千鹤的态度。

  他顺着稍微往前望,目光落在已经放下手中茶盏那人身上。

  “您毕竟是至冬前来的外交官,说话的时候总归要注意些。”我扫过还站在一旁的鹿野院,“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好脾气,能放任阁下在这里大放厥词。”

  “至于阿散的事情,会由将军亲自与冰之女皇亲自协商。”我抬眼看向多托雷,“他怎么说也是将军的继子,理应归属于稻妻。”

  散兵蓦地回头:“我可没答应过这件事。”

  右手的指腹从左手中指根部一路滑到指尖,我没有抬头:“阿散,你在反驳我吗?”

  “你在自作主张一事上真是与巴尔如出一辙。”他看着面前的人,“韦丝娜,不、现在该叫你千鹤……殿下,我是愚人众的执行官,你应该记清楚这一点。”

  我继续问他:“然后呢?”

  少年想起被藏匿起来那颗神之心,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看戏的多托雷后又道:“我只是在告诉你,你无权支配我。雷神也不行。”

  小鹿之前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个很记仇的人,这种想法现在只能持续到今天之前。

  他觉得至冬新来这个外交官可能真的不太会说话,当然,也可能是他对自己相当自信,无论原因是为何,都不影响他在心里给这个人记上一笔。

  “看来第六席在外面待了一段时间,真是把性子也待野了。”多托雷如此评价。

  他怎么会品不出散兵嘴里威胁他的意味。

  这样的态度,只能证明雷神的神之心已经落到了他手里,若是如此……

  他只是稍作思考,很快回忆起来那段被他刻意留下来的记忆。

  时间会磨损许多东西,但所有跟奥罗拉有关的记忆都值得被珍藏。

  “我还记得你之前最喜欢这种性格的小宠物。”他说着,把目光从斯卡拉姆齐身上挪到那位一直不安分的少年身上,“而人类的生命何其短暂……”

  神里绫人手里的杯子都快捏不住了。

  这位执行官的嘴可真厉害,直接一句话得罪了全场所有人。

  “几十年光阴于你而言转瞬即逝,正是与稻妻所秉持意念相悖的方向。”至于他的奥罗拉,她的模样距离上次在蒙德的渡轮上相遇时丝毫未变,“他们要如何与你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