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的风带着细碎的枝叶飘落在地上,然后很快被红色浸透。

  顺着一排显眼的脚印朝前看,能见到还没有走远的猎食者。被他抱在怀里的姑娘穿着漂亮的衣裳,他的衣服上好几处被污血打湿,但是姑娘身上却干干净净。

  空并没有撒谎,他说不远就是真的快要到了。

  少年带我来到一处山崖才将我放下,他指着灯火通明的城池对我道:“这是我来到坎瑞亚那天见到的景色,像不像是一座灯火通明的不夜城?”

  我跟着他指的放下朝下望去——

  坎瑞亚的文明极为发达,这里还有‘耕地机’,一排飘在的天上的机械不知疲惫的拢卫着王城。

  至于脚下的城市,它在夜晚依旧灯火通明,人造的月亮挂在天上,底下是被路灯点亮的街道,其中有个地方格外显眼,那条街上亮起的灯光是暖黄色的。

  我记得那里,那是我跟身边站着的少年遇到的地方。

  空拉着身边的人一起坐下。

  “我游历过七国,但坎瑞亚却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他伸手似乎想要抓住远在天边的人造月亮,“我的旅途经过自由之都、贸易之港、须臾幻梦、智慧殿堂、审判法庭、热诚战场、永冻之城。我见到许多向我求助的人,可是奥丝塔拉,坎瑞亚的人民不一样,他们很少求助于他人。这里的人在尝试用自己的能力打造奇迹。”

  他转头与我的目光相撞,然后继续道:“你也是奇迹。”

  我听着空的夸赞,视线再次落到下方的城市:“如果这里坐着个内向的女孩儿,说不定都要被你夸得不好意思了。”

  可惜我并不是那种人,还常常会听到莱茵嘴里吐出类似的夸赞,只是:“我何德何能,竟和人类智慧的结晶被并称为奇迹。”

  空是跨越重天与星海而来的人,他的记忆会铭记这段旅途。

  “但是我觉得,你在我的回忆里一定像夜色中的坎瑞亚一样耀眼。”那会是令他无比怀念的存在。

  真是个嘴甜的少年郎啊。

  我将右手的指尖停在唇畔朝他比噤声的姿势,然后回头看向悄无声息的来人。

  “卫队长好兴致,今夜也来欣赏风景吗?”

  戴因不再掩饰脚步声,他的旅伴已经回头望过来。

  她在空之前发现了他的到来。

  奥丝塔拉是个极危险的女人,她神秘、美丽、优雅、武力值成迷,连跨越诸多世界的旅者都会被她所吸引。

  “我只是发现了野外的魔物尸体,循着脚步找到这里。”恪尽职守的卫队长难得解释他来的原因。

  空朝着自己最好的旅伴招手:“那戴因要一起坐下来看看吗?这种时候开个小差应该没关系吧。”

  我对此没有发表意见。

  戴因并没有过去,他只站在原地贮望片刻,然后拒绝空的邀请:“不了。身为卫队长,在队友辛苦值守时偷偷放松并不是好习惯。”

  空表示理解,然后目送他离开。

  身边的人很快问我:“你怎么知道戴因在那里?”

  “仔细感受风声。”我闭上眼睛,感觉到从指尖流淌过的微风,活跃的风带来醉人的因提瓦特花香,“卫队长是我见过身上因提瓦特味道最浓重的骑士。”

  我睁开眼顺着朝下方指:“看到了吗?那是我本来打算来你去的地方。”

  戴因在刚回到坎瑞亚的时候那种甜腻的味道暂时消失无踪,但因提瓦特的味道很快又沾染到卫队长全身。

  “因提瓦特是只能在坎瑞亚开放的花,这种花不能被从地心带到尘世,在跨出国土的那一瞬间,因提瓦特就会枯萎。”我侧目看向认真倾听的旅人,“这种花在坎瑞亚不算珍贵,但确是七国权贵趋之若鹜想要得到的东西,象征着自己的能力、人脉、权柄。”

  戴因斯雷布,这位坎瑞亚宫廷卫队队长正是盛放在这片土地上最美丽的因提瓦特。

  “尘世的人追逐欲望。”空并非是不能理解这些东西,他只是不想自己本就劳累的旅途变得更加复杂,但是:“奥丝塔拉呢?你也有欲望吗?”

  “当然。”我承认自己的私欲,那是我身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是连神明都无法摒弃的东西,更何况我。”

  空好奇道:“可是我从你身上看不到目的性。”

  至于我的目的是什么?

  ……谁知道呢。

  不过身边的人不一样,我看着他将话题岔开:“空很干净。”他看人待物都更愿意往好处想,长久的生命没有为他身上覆盖污浊,反而使他活得通透,这大概也是戴因愿意做他旅伴的原因。

  体贴的少年并没有再度提起那个话题,空静坐着看喧嚣的坎瑞亚王城。上一次见到类似的场景是在璃月,但璃月和这里不一样,临海而居的港城满是时间留下的底蕴,坎瑞亚则是一座正在腾飞的新城。

  我伸手抓住空的手腕,在他转头望过来时朝他眨眼:“不是好奇卫队长为什么一直防着我吗?现在我来告诉你答案。”

  “不过希望这能成为我们之间的秘密。”

  带着笑意的声音刚落下,空就察觉到自己被奥丝塔拉带着从山崖顶部越下,呼啸的风从他皮肤上摩擦而过带来一阵疼痛感。

  他们在下坠。

  空的辫子被风吹散,他的发丝很快在半空中和奥丝塔拉的搅在一起,似乎是想要带着他一起赴死的姑娘至今心跳频率都未曾改变,他甚至能看到她嘴角挂着的笑。

  冷风为他摒弃双耳处的杂音,空听到自己心跳如鼓擂般响动。

  我盯着少年的眼睛告诉他:“现在,闭上眼。”

  这种很不实用的幻术只有在对着毫无防备的人时才会起作用,但是被我带着下来的少年已经闭上了眼,他眉眼轻缓,神情安详。

  我揽住他的腰,入手是还温热的皮肤,他很快歪头倒在我肩上。

  被制作好的符箓落到我手里,轰鸣声引爆山石为我延缓下落的速度,等到借力落在地上,远处已经传来护卫队匆忙的脚步声。

  我带着空后退一步,身后的空间应声撕裂开来然后将我们包裹住。

  “希望你能有个好梦。”

  这是我予以旅者的祝福。不过我运气向来不大好,希望他可别从我身上沾到霉运。

  空再次醒来是在熟悉的房间。

  他的记忆并没有断层,昨夜的回忆还清晰地映在他脑海里。那奥丝塔拉呢?他又是怎么回来的?

  少年刚推开门,就看到门外等候他的旅伴。

  “昨夜你跟奥丝塔拉待的山崖下发生爆炸,当时你们已经不在。”靠墙站立的卫队长望向他的旅伴,“空,我想先从你口中听到答案。”

  *

  哪怕已经看了半晚上,但再次将目光落到那支试管上的时候我依旧会觉得惊讶。

  这大概算我已经不是人的证明?

  莱茵将新的废品扔给张大嘴巴的杜林:“构筑你身体的材料是绝对无暇的。在脱离你的身体七天之后它恢复原样,然后很快蜕变成真正的水。”

  我看着体型胖了一圈的杜林,发现它很快将落到嘴里的东西吞吃入腹:“你打算就这么养着它?”

  莱茵这才看向我:“不要转移话题,奥丝塔拉。”

  “这说明构筑你身体的技术来自天空岛,或者世界之外我们无法到达的神秘彼岸。”她伸手点在杜林脑袋上将龙推了个吝啬,“比起其他没用的东西,它至少能当个垃圾桶。”

  还没有完全掌握创生,莱茵就已经对出自手中的简单生命生出了不耐烦的情绪。

  “王最近又在催我关于延寿的进展。”她脸上带着烦躁,“几天就要遣人来问一次,当这是什么说突破就能突破的课题吗?”

  我提醒她道:“莱茵,你的情绪不太对。”

  “可能是最近累了吧。”她将那个试管取下来扔给我,“这玩意儿现在已经毫无用处了,就跟普通的水一样。”

  我拿着将里面的东西浇在花坛里,没剩多少的液体只留下一小片土地被淹湿的痕迹。

  四周皆是盛放的因提瓦特,但卫队长身上的味道混在其中也依旧分外惹人。

  这个时候才来找我,看来他在空那里没有拿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真是稀客。”我望向远处的戴因,“卫队长怎么会到这里来?”

  青年手中的剑指向我:“虽然空一力担下职责,但那爆炸怎么看都不像是他的手笔。我很了解我的旅伴,他惯用的武器是单手剑。那样大规模的爆裂,以至于引动山石,这太高调了,甚至不像是你的手笔。”

  他最终为这件事定下结论:“但是我确信,昨晚在那里停留过的人只有你和空。”

  我问他:“然后呢?”

  他却在这时候收起长剑:“那个人是你。”

  戴因看着俯身的人,她的指尖还在因提瓦特的花瓣上轻点,方才他的剑尖停在她面前,她甚至没有挪动姿势。

  指尖顺着五片花瓣沿因提瓦特的花蕊绕了一圈,我摘下被磋磨许久的鲜花:“所以卫队长要给我判什么罪?”

  “那下方正对着一个魔物营地。”青年观察面前的人,“我们在炸裂的山石间发现了它们血肉的残渣。但是我将这件事说给空听的时候,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并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在场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明显不知情。

  “所以我最后想再问你一个问题。”青年直视面前的人,“你怎么看待坎瑞亚?”

  我并没有避开他的视线,然后起身回答这个问题:“这里是人类智慧创造的国度。”

  卫队长没有说话,他为何沉默?

  拎起繁重的裙摆,我向前走到他身边将手里的花递给他:“我可以送你一朵花吗?”

  因提瓦特寓意故乡的温柔。

  但是面前想要送花给他的人一定不是这个意思。

  戴因直看向眼前的人,奥丝塔拉漂亮的银灰色眼睛里装着些许的疑惑与笑意。

  她一只手拎着裙角,另一只手里拿着将要递出去的因提瓦特问他:“我的骑士,你要答应一位淑女的追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