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看完了一部漫长的电影一般,弦月呆滞地站在原地,她低下头,看到了自己手中的生之花,原来正是艾尔海森在墓前为她献上的那枝花。

  它很鲜艳,还带着无穷的生机。

  弦月看了看自己的手,曾经充满皱纹的皮肤表面重新变得光滑有弹性,那些记忆还鲜明地留在她的脑海中,一时让她有些分不清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所以自己是在幻境中过了一次普通的人生吗?

  不得不说,弦月甚至还有些眷恋那里的生活,简单而又纯粹,再琐碎的小事也能让人感受到一股难以企及的幸福感。

  但现在,她该走出那最后一步了。

  经历过“生”和“死”之后,弦月有些明白了,伊斯塔露为什么说这是人类灵魂的质料,它们的力量就暗藏在人类的灵魂当中,“生”与“死”天生就是属于人类的力量。

  生之花在弦月手中眷恋地停留了两秒,随后也没入了地脉之中。

  弦月的眼前出现了一片耀眼的白光,就像接上了最后一片的拼图一样,世界徐徐展开。

  世界树和地脉翻转了位置,虚假之天碎裂开来,许多记忆随着天空的碎裂像雨滴一样纷纷落下。

  弦月的心提了起来,她可不想看着提瓦特居民的记忆和灵魂流失。

  就在她担忧之时,背包中的无锋剑变化成了沙漏的样子,而那本祈时咏叹调则以杯子的形状出现,连同死之羽和生之花一起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泡泡,它们代替了世界树和地脉的职能,包裹住了提瓦特的记忆。

  她终于放下了心。

  天理的维系者从沉睡中苏醒,看到就是如此景象,鸟儿已经破壳,马上就要拥抱属于自己的天空。

  维系者看到了弦月,只那一眼,就让弦月感受到排山倒海般的威压,她的心里警铃大作,紧张感远胜过遇到任何一次危险时,在那样庞大的神明面前,弦月只觉得自己的弱点无所遁形。

  伊斯塔露的声音出现在弦月耳边,稍稍抵消了那股让弦月透不过气来的压力,她说起话来有些虚弱:“不用担心,神是爱人的,无论是哪种方式,她都不会伤害你的。”

  弦月注意到了她的虚弱,赶紧问道:“你怎么了?”

  “……”伊斯塔露正要解释,天理的维系者就从远处一下子出现在了她面前,赤金的双眸紧紧盯着弦月。

  “外来之人,你破坏了[世界],[维系者]将要死去,[创造者]仍未到来,灵魂的命运将往何处而去?”

  这种谜语人式的对话差点让她没有听懂,好在天理的维系者并不是在询问答案,反而像在自言自语一般,她伸出手,想要重新将提瓦特投入虚假世界之中。

  但这次,弦月拦住了她,有着几股力量的支撑,弦月险险按住了天理维系者的动作。

  “伊斯塔露,为什么要帮助她?”

  赤金色的眼眸从弦月身上淡淡划过,直接对着虚空中的某一点问道:“你明明知道,这样会将[世界]拖入深渊。”

  伊斯塔露没有说话,反而是弦月强行插进了她们的对话:“因为再继续循环,磨损会越来越严重,欲望消弭,灵魂蜕化,那是你希望看到的样子吗?”

  既然有神之眼的存在,那就说明天理的维系者并没有那么仇视“欲望”,在天理的维系者心中,大概也不希望那样的事情发生吧?

  “你错了,为了正确之路,人类该学会放弃和失去。”

  短短几句对话的时间,弦月就注意到天理维系者身上的力量在不断汇聚,目标却并不是自己,而是被包裹着的灵魂和记忆。

  无锋剑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上,伊斯塔露的力量通过无锋剑被弦月吸纳,这一剑拦下了天理的维系者。

  “你很虚弱了,没必要再守着一条已经走到尽头的命运,或许曾经,这确实是一种很好的保护方法,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天理维系者突然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一直不露面,想要阻止我,为什么不站出来?”

  无锋剑发出嗡鸣,像是在回答这个问题,伊斯塔露轻笑一声无奈地回答道:“好吧,我承认,我的力量也所剩无几,如果你要动手,我拦不住你。”

  “但是,我带来了一位帮手不是吗?她会替我践行契约。”

  天理的维系者这时才算认真估量了一番站在面前的弦月,只是一位普通的人类而已,如果不是来自提瓦特之外的世界,或许自己都不会注意到她。

  弦月腰间的紫色神之眼吸引了天理维系者的注意,居然拥有神之眼,眼前的人类被那个世界承认了,这倒是出乎她的预料。

  “这也是你做的?”

  伊斯塔露否认这个猜测:“我并没有插手,说实话,我也不懂为什么她会获得神之眼。”

  但随即,伊斯塔露就想到了什么,对天理维系者补充道:“或许,这才是命运,这才是提瓦特共同的选择,这枚神之眼,就是他们的答案。”

  弦月不知道自己面前的天理维系者在看什么,下一刻,时间的流速仿佛被无限拉长,在她的视线里,从天理维系者身边延伸出来的红色锁链直直地向着她冲来。

  “快跑。”伊斯塔露急切的声音出现在弦月耳边,时间的流苏在慢慢恢复正常了,她能为弦月争取到的时间快结束了,再不躲开,攻击就会打到弦月身上。

  弦月就像没有听到一般,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她透过红色锁链的缝隙看向天理维系者的眼眸,下一秒,她就被来自天理的力量完全锁住。

  就只是这样而已吗?

  天理维系者有些失望,提瓦特凝结的欲望就只是这样而已吗?果然是弱小的鸟雀,如果离开了保护在森林里根本无法存活。

  “还能坚持吗?”伊斯塔露焦急地询问弦月,她没想到天理维系者会直接出手,这种力量远不是弦月能够抗衡的。

  伊斯塔露的声音越来越稚嫩,也越来越像弦月记忆中的声音,哪怕弦月的身体已经被深红链锁贯穿,疼痛开始让她头晕目眩,她还是保持着微笑的样子:“没事,不用担心。”

  下一刻,一直没有动静的神之眼开始发出光芒,和从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它的光辉不再是单纯的紫色,而是一种圣洁的白。

  在这种光辉的映照下,弦月的疼痛被轻轻拂去,她重新握紧了无锋剑,伊斯塔露也不再开口,而是凝聚了自己全部的力量。

  斩出这一剑吧,弦月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如此说道,像是艾尔海森的声音,又像是纳西妲,像福勒绪老师,像曾经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每一个路人。

  于是她斩出这一剑,不带任何技巧。

  神之眼的光芒绽放到了极致,就像一朵盛开的花朵一样突破了深红锁链的封锁,弦月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天理维系者的眼前。

  她的战意无比高昂,受她的影响,一直安稳地包裹着提瓦特的生之花和死之羽也开始躁动起来。

  天理维系者的声音渐渐飘渺起来,像是欣慰,也像叹息:“区区人类,也能做到这个程度么?”

  伊斯塔露看出了她的虚弱,维持着虚假世界一直在消耗着天理维系者的力量,或许,她也知道到了该放手的时候了。

  人类的欲望是无法被掐灭的,无论哪次循环,他们从不停止对世界之外的探求,天理维系者记不清自己到底镇压过多少次坎瑞亚,可没有一次,人类能学会停下脚步。

  “[创造者]仍未到来,而[维系者]已经死去……去构建真正的命运吧。”

  天理维系者的声音逐渐远去,弦月还有些没理解现状:“这,就算结束了?”她原以为天理的维系者这关会很难过,毕竟这个循环已经重复了无数次,天理确实是想以此为[永恒]的。

  弦月到此刻才算明白了“魔神爱人”这个设定的含金量。

  只要人类愿意背负命运,那么命运也会向他们靠近。

  时之沙,空之杯,生之花,死之羽这四股一直守护着提瓦特的力量会为灵魂们献上真正的世界,在那里,明天永远都会到来。

  弦月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理之冠也出现在了这里,它静静地闪烁着华丽的光彩,一同保护着提瓦特的灵魂和记忆,就像过去它一直在做的那样。

  这是天理维系者的力量,弦月和伊斯塔露彻底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了,时间开始在真实的提瓦特大陆上流动,曾经寄宿在弦月身体里的力量涌现出来,造出了新的世界树和地脉,在各自的命运开始之前,那些无处可去的灵魂会在其中暂时安歇。

  提瓦特终于成为了一片平平无奇的大陆,在这里,文明飞速发展,但好在,还有七神代为遏制对知识无限制的渴求。

  也许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人类的欲望终究还是引燃了自己,但到那时,灵魂最为璀璨的一部分人们会勇敢地接下属于人类的命运,连同荣耀和罪孽一起。

  “明天会到来吗?”

  “明天本该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