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更偏向于后者。

  你又往嘴里丢了个葡萄,叹了口气。

  厌恶值停滞住了,在医者宣判你活不过一年时,你听见了厌恶值在狂掉。

  你明目张胆去摘葡萄,贱兮兮地挑最贵的最好吃的,迪卢克也不生气。

  可把你愁得喽。

  你悲叹一声,垂眼看身旁的少年。

  土里头的少年闭上眼睡着了。幽幽的月光将他的面孔染上朦胧色泽,黑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眉间紧锁。

  你愣了愣,蹲到少年面前去抚摸那如蝴蝶羽翼般颤抖的睫毛,几声痛苦的呢喃从少年唇角如流水般轻轻泄出,流入夜色里。

  低喃如同一阵晚风,带着苦意从微张的唇口溃出,他自始至终都在重复一句话——

  “花开了……”

  你拿着铲子狂刨,难得对自己的判断出现一丝困惑。

  ——他是真人?

  *

  晨光从打开的窗口奔涌而入,米白色的大床上少年猛地张开了双眼,张扬的黄发被猛烈的风吹得乱糟糟的,也将他眼底的慌乱吹散了些许。

  床头柜旁边放着的水不知何时倒了,液体滴落在地毯上,依稀能在表面看见潮湿的水渍痕迹。

  少年踢了把被子,整个人穿着宽大的短袖,手臂纤细,显得娇小,但手臂的肌理却蓬勃有力。

  他熟练地从柜子旁掏出药罐子,繁复晦涩的文字印在瓶身上,亦如同他那过稀碎成狗屎般的生活。

  药片很苦,他每天都要吞很多次。

  人类是种对环境适应性很强的生物,一句“习惯就好”能抵御百分之八十的苦痛,不是消融,而是接纳。

  盛开的花在窗台前肆意绽放,少年指尖被晨间的冷风吹得蜷缩了下,皮肤很白,耳尖却红了起来,筋骨匀长的手插入蓬松的黄毛里用力抓了抓。

  被风吹碎的花瓣落入米白的床铺,皎白的色泽融入床铺,少年迟钝地直起身子,视线扫过白花时顿了下。

  过了些时候,高档别墅区里的黄发少年穿着黑色的卫衣,捧着白花走出了门。

  少年的脸被黑色口罩包裹,只留下一双狭长漂亮的眼睛露在外头怯生生的。

  这双眼睛不像游戏中的金瞳,却能从浅色的黑眸里窥见繁星,簌簌春风拂过绿原,温柔的阳光照拂大地。

  小区的保安大叔掐着点,果不其然瞧见林桉可,他朝少年点了点头,“要去看那小姑娘了?”

  林桉可把自己往黑卫衣里缩了缩,轻轻“嗯”了声,耳尖红得滴血。

  少年漂亮的眼里染着湿意,晨间的朦胧落入他的眼底,亦如他人眼中明媚耀眼手捧白花的少年。

  林桉可踏出小区门口,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微微发愣,路过的机器人朝他问好。

  少年小幅度点了点头,急急忙忙走开。

  昨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线的,林桉可在心中默默咀嚼你的名字。

  ——潘弥莎。

  他不可抑制地想起那个混乱的黄昏。

  落日、白花与诀别。

  夕阳分明是柔和的,却刺得他看不清她的脸。

  少女朝他扬起唇角,暴躁地伸手捶打在他胡思乱想的黄色脑袋上,笑骂道:

  “林桉可,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就把你铲翻,埋进那边的土里。”

  少女朝他盈盈一笑,友好指了指不远处的土堆。

  她明媚的笑就像泛着朝露的皎洁白花,一张一合的唇瓣柔声却也坚定,“怕什么,又不是永别。”

  少女给了她一袋花种,“等它们开花,我就来见你。”

  她说他是大男孩了,长得比他高了很多。

  是大男孩了,不可以再将自己桎梏在小天地里。是大男孩了,要学会接受这个稀碎的世界,将它拼凑成想要的样子。

  ……

  ——好像呀。

  那个举着铲子,喘着粗气要将他铲翻的少女,像极了一位故人。

  林桉可站在人群中发愣,刺目的阳光将这个荒诞的世界染上这么温柔的色泽,却留不住一个他想要留住的人。

  他唇角抿紧,始终记不清少女的模样。

  不过他想,应当是和他太奶一样好看的。

  少年想着便忍不住笑了笑,花开了什么时候能见你呢。

  他乘坐老式的公交,乖巧地蜷缩在角落里,等这辆公交从内城区晃晃悠悠到外区的公园,他将花束留在座位上。

  每一年的这一天慢吞吞的620路公交会悠哉悠哉载着同一位少年到外区的公园,林桉可会在北郊的水潭呆上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