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罩在夜色之中的晨曦酒庄,并不如四周的葡萄藤田中一样安静。

  在迪卢克和凯亚的对话之中,赵姑苏缩在油画里头,屏息凝神收敛呼吸——虽然她这会儿也并不能够确定自己在油画中的呼吸声会不会被外头的人听到。

  赵姑苏:这我哪敢动啊。

  她都快把自己变成一二三木头人那个游戏里的木头人了。

  不知时间门过去了多久,木头猫赵姑苏都快要在蒙德兄弟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中麻木到听不进他们在说什么了,迪卢克突然说了一句让赵姑苏的注意力空前集中起来的话。

  他说:“在你来之前,我在光屏上看到了父亲。”

  赵姑苏:?

  她这两天应该没有怎么胡思乱想吧?

  怎么光屏这个逆子又一次出现在了迪卢克面前呢?

  而后,赵姑苏看到凯亚的脸色变了几分——从她这个角度,她可以看到凯亚的脸,但是因为室内光线不够明亮,而且她和凯亚之间门的距离也比较远,所以并不能够清楚地看到凯亚脸上的表情变化到底如何。

  凯亚沉默了几秒,然后道:“是吗?我也看到了。”

  *

  在大约半个小时之前,身在晨曦酒庄里的迪卢克和正在前往晨曦酒庄的路上的凯亚面前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门感受到眼前白光一亮。

  白光过去之后,光屏在面前展开,和上一次一样,展开了相似的画面。

  ——当然,对于迪卢克来说,页面并不是完全相似,毕竟上次他看到的是画手“老衲这就还俗”,而不是字母站up主“寒山寺主持”。

  不过,就算页面有所变化,光屏封面上的内容也让他在第一时间门就能够分辨出来:

  不管是“老衲这就还俗”还是“寒山寺主持”,其实都是同一个人。

  迪卢克托着下巴,心想那位在晨曦酒庄当过一段时间门插花女仆的少女的身份还真是不少。

  截至到此时,迪卢克尚且怀揣着比较平淡的想法:

  光屏的内容无伤大雅,看样子最多也就是个恶作剧,既然是恶作剧的话,无视它会更好一点。

  ——倘若这样的“恶作剧”中能够被剔除掉对他的“仰慕之情”的成分,那就更好了。

  然后,他的目光稍稍下移。

  迪卢克的瞳孔,就在那一瞬间门放大了好几倍。

  与此同时,凯亚熟门熟路地将目光在视频标题、推荐语这些栏目啥呢落了落,然后毫不意外地被自己的唾液呛到了。

  这次的视频标题是这样的:

  迪卢克,我当不了你的新娘,就要当你的新娘。

  而封面上绘制的人像,是一位温文尔雅、成熟贵气的叔系美男,留着短短的胡子,也和迪卢克一样扎马尾,鲜红的发色衬托得皮肤白皙。

  通身的装扮都颇为修身,因此可以用马甲勾勒出非常漂亮的腰身线条。

  长腿细腰、皮肤白皙、五官的分布和轮廓也都相当不错,要不是还有眼角那细细的一点儿皱纹表现出他的年龄,只怕会被当成是给自己做了增龄伪装的迪卢克。

  凯亚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人是谁。

  在他过去的二十几年生命中,有将近一半都是在这位中年人的庇护下度过的。

  克利普斯·莱艮芬德。

  所以,在认出了这个人到底是谁之后,视频标题的那句话就显得格外好理解了。

  阅读能力满分的凯亚当即准确地进行了断句。

  当不成迪卢克的新娘——第一个新娘需要连在一起,意思是和迪卢克结婚;

  就要当他的新娘——这里的第二个新娘,最好分开来进行理解,“新”这个字表示说这句话的人和迪卢克没有血缘关系,而“娘”则表现了说话人对于想要长迪卢克一个辈分的渴望,翻译一下就是……

  如果不能对迪卢克有意思,那就对克利普斯有意思,总之,父子俩总不能一个都弄不到手吧?

  凯亚正是因为看出了这句话中的野心,所以才直接被自己的唾液呛到,在黄昏逐渐落幕的野外小道上,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响。

  咳嗽完了之后,他一边感慨这光屏上出现的内容啊,真是相当……有胆量;一边却又感觉到了几分被排挤的忧伤。

  他也算是莱艮芬德家的人,至少能算是二分之一个,所以凭什么对父亲感兴趣,对迪卢克也感兴趣,就是把他排除在外?

  没有被这次的视频标题扫射到的凯亚居然会心中生出如此奇怪的攀比之心,可见无缘无故的攀比之心,当真是会从不知道哪个地方冒出来的。

  *

  咳嗽过后,凯亚点开了这个视频。

  他内心其实已经料到了点儿:这个视频,想来会对他的养父……表露出点儿虎狼之词。

  但是……这么说可能有点儿不太尊敬,凯亚在心中向养父祷告了一句“我仍然敬爱您,并且将您视作我最尊敬的父亲”,随后,带着点摩拳擦掌的兴奋,他心想:

  他只是很好奇这个视频中会不会出现迪卢克,以及,倘若出现了的话,迪卢克的模样将会是……

  什么样子的呢?

  脸黑?

  又或者是“再次宣判”?

  结果,想要看迪卢克热闹的凯亚差一点就被光屏中播放的视频那节奏慢中带着摇晃的欢乐,旋律靡靡且混杂着一些不太能够形容的声音的背景音乐吓到再往光屏上点一下,将这个视频暂停下来。

  这是什么音乐啊!

  凯亚战术后仰。

  听起来……感觉像是传说中枫丹很多见的那种酒吧中会播放的音乐。

  和蒙德这边只喝酒聊天听吟游诗人弹琴的酒馆不一样,那种酒吧里面,重点不在酒,而在男女和身体紧贴的舞蹈。

  凯亚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他乐意看迪卢克的乐子,但是如果看到了养父的……

  咳咳!

  凯亚再一次咳嗽了。

  而且这次的声音比方才更响亮。

  当看到画面中出现养父的画像的时候,他的咳嗽声又往上提了好几分贝。

  出大问题。

  他再继续看这个视频,会不会有点儿不孝……但是有一说一,这视频里头的克利普斯,画得还真是相当不错。

  凯亚可以确认,绘制这张图的人大概没有近距离见过克利普斯,因为对方在描绘五官的时候并没有做到详实,反而看起来更像是直接在迪卢克的五官上进行修改而来。

  但气质倒是还真的画得很有内味,况且迪卢克和克利普斯其实长得还真挺像——莱艮芬德家族那顽强到两千多年的绵延都没能被修改的基因啊,在遗传方面确实强大到令人咋舌。

  此时的光屏中,这位完全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中年人被画笔勾勒的——

  啧,和迪卢克和完全不同的气质,各有千秋,甚至还因为他身上那种随着时光逐渐沉淀下来的沉稳感,比起他儿子来更胜一筹。

  并不是说迪卢克差在哪里,但这就像是由葡萄汁酿成精美醇厚的葡萄酒,虽然不管是葡萄酒还是葡萄汁都是万里挑一的良品,但……

  葡萄酒具有的风味之复杂,必然是葡萄汁所无法比拟的。

  凯亚觉得,凭借这张画像,他就能够理解视频标题那边写的那句话了。

  也对,养父还活着的时候,不管是因为迪卢克尚未长成,还是因为养父确实魅力非凡,总之那会儿养父的追求者数量肯定是比迪卢克要多的。

  但是,理解归理解,要说让他接受这句话的观念……

  凯亚:

  而凯亚都会露出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嘛……

  迪卢克自然就更是如此了。

  迪卢克看着光屏中央,看起来确实应该会更受欢迎的父亲的画像,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其实并不介意自己被画成双马尾,但是怎么想都会觉得——

  等、等等。

  这画的是什么。

  手书的下一帧页面上,克利普斯·莱艮芬德手臂上抱着年幼的凯亚,另一只手则牵着同样年幼的他。

  这张图中的克利普斯还比较年轻,胡须没有连着鬓角,眼下也没有那些细纹。

  他笑得眯起眼睛,张开的嘴中看得到整齐的牙齿,而他手臂上的凯亚则正看着迪卢克,虽然正努力抿着嘴,但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起。

  从整张图的构图来看,大概表现得是迪卢克说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然后剩下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本因为标题生出的几分不忿突然就被压了下去。

  迪卢克恍惚想起,这样的画面,虽然并未完全一比一在过去发生过,但相似的……

  当年的莱艮芬德家,当真是非常其乐融融的。

  于是他没有说话,只淡淡“嗯”了一声。

  *

  又一次在梦境中被传送回晨曦酒庄的赵姑苏没能听到那声轻得像是晚风一般的“嗯”,她在刚刚传送过来的时候被正在对着视频中内容的蒙德兄弟之间门的对话惊吓到身上的猫毛直接炸成了蒲公英。

  就算是把她身上的猫毛全都薅秃了她也想不到啊!

  光屏这个逆子怎么会播放那个视频啊!

  她只是在看完了《原神project》漫画之后,对漫画中只出现了那么几个分镜的克利普斯老爷产生了不小的兴趣,然后绘制了这么个手书而已。

  甚至感兴趣也只持续了不到三天时间门。

  她对克利普斯老爷的兴趣,不就和在玩了《未定事件簿》之后,对陆景和的兴趣不如对他爹陆元希大是同样的情况吗?!

  这就只是对于美人发自内心的欣赏而已嘛。

  所以……她不是真的对什么父子盖饭之类的东西感兴趣啊!

  赵姑苏内心的小人哭泣呐喊:她其实更偏纯爱党来着……只不过纯爱相对来说不太好制作手书嘛!

  但是转念一想,光屏上出现了这么个视频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毕竟她在睡前的时候还在想,自己倘若能够成为像是迪卢克一样的有钱人就好了。

  而迪卢克之所以是有钱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父亲克利普斯在商业上的杰出成就。

  ——直接将莱艮芬德家的酒业做到了能够提供蒙德四分之一税收的水平,这种人放到蓝星去,那都是能够排进世界首富排行榜前十的大佬啊!

  这怎么不能算是一种有钱人呢?

  赵姑苏: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赵姑苏露出苦涩的微笑。

  早知道……早知道……但是这要是让她不想着赚钱,那也完全没可能啊。

  *

  赵姑苏心碎了。

  碎得像是榴莲壳上那许多的尖尖一样碎。

  她根本不敢往油画外面走,整只猫从头到尾都僵硬成了一只小石像。

  甚至还在努力一步一步往后退。

  之前她并未探索过油画的内部空间门。

  这一次后退着后退着,她突然意识到油画中的空间门,原来比她想象中的大。

  甚至退着退着,她还感觉到了些许寒凉的风。

  欸?

  油画中的世界,也会有这些自然元素吗?

  赵姑苏一步一步地后退,感受到掠过毛的风越来越大,直到几秒钟后,猫爪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踩了一下,整只猫朝着身后那道她之前根本不知道存在的深渊中跌落了下去。

  赵姑苏在失重感中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声。

  “喵——!”

  救命啊!猫掉下去啦!

  而此时,正在晨曦酒庄中交谈的迪卢克和凯亚同时朝着油画放置的方向回头。

  凯亚:“你刚刚——”

  迪卢克点头:“听到了什么声音。”

  好像是一声猫叫,凄惨得就像是被偷了家中仅剩的几根小鱼干。

  但是……

  晨曦酒庄之内,怎么会有猫呢?

  他这么多年来都没在晨曦酒庄中见过猫——不对。

  迪卢克想起来了。

  先前那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小黑猫。

  *

  迪卢克到底有没有将小黑猫同油画联系到一起,此事暂时先放在一边不提。

  先说在画像中后退着后腿着突然跌落的赵姑苏。

  赵姑苏以小黑猫的形态跌落,刻在猫DNA里的高空坠落状态中要张开四肢,努力让跌落的速度不要变得太快,以此来保证自己生命安全的这些天性并没能刻在她的DNA里。

  所以,她跌落得相当惊险,整只猫止不住地抬起爪子对着空气抓挠,试图从空中抓到什么可以让她的坠落暂缓的救命稻草。

  然而,救命稻草没能抓到,却在她哀呼“我命休矣”的时候,出现了一双将她托举起来的手。

  这双手骨节分明,指线修长,将她整只猫稳稳地接住,托在了掌心里。

  掌心的温度,比起猫的体温来要低上些许。

  随即,赵姑苏听到一声有些闷,还带着几分清冷的哼声。

  像是在对天上掉猫这种离谱的事情表示困惑。

  赵姑苏抬起头来,直接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眼睛。

  从理论上来说,这双眼睛还是挺熟悉的。

  因为……

  赵姑苏心想:魈的眼睛,和魈猫猫的眼睛,不管是从形状还是从颜色上来说,都是一模一样的哇。

  就是……风水轮流转,今天白天还是她抱着魈猫猫,甚至还在钟离面前夸猫可爱,但是此刻到了晚上,就轮到她来变成猫猫,并被魈抱在怀里了。

  从迪卢克画像中走出来的猫猫,却掉进了魈的怀里。

  赵姑苏一边对这个剧情走向愈发扑朔迷离的夜晚而感到无语;另一边又忍不住去想:

  这何尝不是一种牛头人狂喜呢。

  *

  赵姑苏打住了自己过于发散性的思维。

  不管到底是不是牛头人狂喜,总之她通过油画出现在了魈怀里,这是不争的事实;而魈往常锄大地虽然勤快,东南西北的都会走上很远,但他一定不会越过璃月的边界。

  这也就是说,她通过一幅油画,就完成了从蒙德到璃月的传送。

  要说她能够凭借着意识体进入油画,从璃月出现在蒙德晨曦酒庄也就算了,但是这往油画里走着走着就从蒙德回到了璃月……

  这又是什么原理?

  全新的传送法则使得赵姑苏自己思考不出结果,决定等变回了人类之后写封信去龙脊雪山,问问全能的阿贝多。

  不过现在她也写不了信。

  猫咪的爪爪是怎么样都写不了字的,就算是魈猫猫也写不了。

  ——不过,天上掉下来一只猫被魈托住了也就算了。

  小黑猫赵姑苏微不可见地皱起眉来。

  为啥现在魈都已经落在地上站稳了,还不把她这只猫放到地上去啊?

  做为一只半路出家的猫,赵姑苏实在是不怎么喜欢这种被提着前肢,卡着反关节系统,而两条后肢垂下去,随着提着自己的那个人往前走而摇摇晃晃的姿势。

  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拉长成一根猫条了。

  建议不会用非常温柔的手势把猫猫抱起来的人就干脆不要抱猫了……好吧一般猫咪应该是不介意这个姿势的,那就建议不会用她赵姑苏喜欢的姿势把她这只猫抱起来的人就干脆不要抱她了。

  魈,说你呢。

  但赵姑苏那一连串细细碎碎,听起来非常娇气且夹子的猫叫,却并没能让魈将她放下。

  相反,用生疏的姿势把猫抱起来的魈仙人他蹲了下来。

  就着被清除了全部魔物的荻花洲上方那清冷洁白的月光,魈学着白天赵姑苏把他放在膝盖上的姿势,也将小黑猫赵姑苏放在膝盖上,然后很缓慢很缓慢地伸手,在她的脑袋上头挠了挠。

  手指甚至没有碰到毛下头的皮肤。

  赵姑苏感觉到头上的毛被碰了,没啥别的感觉,就是怪痒的,不过这种痒也不能算是刺挠,最多就是让她摇头晃脑甩尾巴,用身体语言表示:

  撸猫不是这么撸的!稍微用力一点啊!

  但她稍一动作,魈就没再伸手。

  在先前的那几个时辰,他如常一样去处理魔物,结果却发现魔物给清除干净了,往常最容易让他受伤的业障,今天却一点儿都没有窜出来的迹象。

  直到此时,魈才意识到了业障随着变猫消失,但好像还没来得及随着变回人类形态跟着变回来。

  那玩意就像是突然到了叛逆期一样,都没对他挥挥手,就哼着“再见吧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出走了,并且暂时还没有回来看一看的想法。

  突然就和正常仙人没了半点不同的魈有些不知所措。

  这样就算是……能够和其他人一样生活了吗?

  浮舍他们以前的梦想……就这样实现了?

  他尝试着和天上不知怎么一回事,就这样稀里糊涂掉下来,甚至就连他这个以速度见长的仙人都没能看清楚来处的猫咪接触。

  不过,就猫的表现来看,虽然没了业障,但他……可能还是他碰猫的手法让猫不舒服了吧。

  赵姑苏其实还挺想被魈摸摸脑袋的。

  变成猫之后的她并不介意被摸耳朵,甚至觉得被摸摸耳朵和脑袋兴许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毕竟人被按摩的时候会感觉到全身上下的舒畅,而猫被撸对位置的时候也会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赵姑苏又不是戒过什么东西的意志强悍之人,她也喜欢舒服。

  但是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魈伸手。

  赵姑苏:?

  赵姑苏:是猫猫不好摸吗?

  赵姑苏:可是你刚刚明明伸手了的!

  于是她转过头,将可可爱爱的猫猫脑袋对准魈的方向,然后歪着脑袋,喵喵地叫了两声。

  魈盯着这只小黑猫看。

  他仍然不是很敢伸手,哪怕已经从赵姑苏的表现中看出这只猫其实是在邀请自己去碰碰她。

  对于靠近的怯懦由来已久,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更改。

  赵姑苏也明显想到了这一点。

  于是她抬起爪子,一点儿都不客气地将自己肉粉色的爪垫踩在了魈的手背上。

  *

  失算了。

  赵姑苏原本以为,她虽然变成了猫之后也是一只可爱的猫猫,但毕竟只是普通的可爱,所以魈最多也就是满足一下好奇心,然后就会把她放开到一边不管。

  然而他却露出了认真的表情,就像是在面对着什么很难一枪戳死的强敌。

  然后——

  将赵姑苏踩在他手背上的那只前爪抬了起来。

  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手指贴了上去,做完这个动作之后甚至顿了顿,这才将拇指也按在了猫猫的爪背上,开始小幅度地揉捏这只肉粉色的、胖嘟嘟的小爪子。

  被揉揉爪垫也挺舒服的。

  况且因为是靠在魈的膝盖上,赵姑苏身上也不存在什么三条腿站不稳的现象。

  但是揉着揉着不放手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猫的爪垫手感就那么好吗?

  ……好像还真就有那么好。

  赵姑苏回忆了下自己先前吸魈猫猫的样子。

  然后她开摆了。

  她吸猫的时候,动作可是比魈要不老实多了。

  但就算这样,赵姑苏仍然觉得有些幻灭。

  原来魈仙人也喜欢猫猫吗?!

  甚至还喜欢猫猫爪垫。

  这算不算是一种克服了对天敌恐惧的优秀呢?

  如果赵姑苏能够在蓝星等到《崩坏:星穹铁道》开服,那么她将会发现,在仙舟罗浮上的那位云骑军将军景元,面对着猫咪粉色的肉垫时也完全没有抵抗力(虽然那只小猫最后被鉴定为狮子,一天就吃完了神策府将士们一周两百斤的肉类配给,为景元的膳食开支雪上加霜);而既然连文明都已经脱离了大地,可以跨越星海的仙舟联盟云骑军将军都控制不了自己被粉色的爪垫吸引,那么,魈在四下无人的时候稍稍表现出几分对猫的兴趣,又有什么问题呢?

  但是,众所周知,赵姑苏穿越的原因中最主要的那个,就是她没能获得《崩坏:星穹铁道》的三测资格。

  因此,可怜如她甚至没能亲自上游戏见一眼仙舟罗浮,就更不用说从神策府的桌案上拿起连着三天放在这里却又失窃的将军日记了。

  呜呼哀哉,何其可怜。

  ——当然,真要细细论起来的话,可怜其实也算不上,毕竟赵姑苏失去了成为《崩坏:星穹铁道》三测玩家的机会,却获得了被魈捏爪垫,以及捏魈的爪垫的机会。

  这要是按照赵姑苏平素的逻辑,还不得直接获得“我捏魈的肉垫,魈也捏我的肉垫,我们之间门就是双向奔赴牵手手,我和魈贴贴”这个结论?

  *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过了夜的辛德瑞拉·赵姑苏的意识也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了。

  她有些担心,毕竟之前几次回到身体里的时候,都是这具身体主动掌控,带着她以不会被人注意到的速度蹿进黑暗里。

  倒不是说这次会出什么意外,就是魈的反应速度那么快,她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成功开溜。

  要是和可莉一样:

  “看我成功开溜——”

  “额,失败了……”

  那就不知道到了白天,菲尔戈黛特老板和淮安掌柜,会不会在房间门里发现一个如植物人一般的她了。

  但是这具身体再一次被本能掌控,从魈手中抽回粉嫩的爪垫,以及在被捏了一段时间门的爪垫之后,同样沦陷在指腹之下的耳朵,并从他的膝盖上跳下,朝着一旁的灌木丛中钻去的时候,她的开溜顺利到甚至不用小跑起来。

  哦,对,忘记了。

  魈是这种猫溜走了之后不会跟上去,只会在原地站着,有几分愣神地看上几秒的性格。

  看她成功开溜!

  并没有失败!

  赵姑苏慢慢悠悠地走进了灌木丛,叶片悉悉索索响了两声之后,黑猫消失不见,而她的意识则回归了身体之中。

  于是,她也就没能知道,在小黑猫消失之后,魈刚才捏着猫的手指碰了碰,然后盯着猫尾巴最后摇晃了一下的那个位置。

  不管是因为这千余年的时间门以来头一次在人的形态下没了业障,可以毫无顾忌地触碰生灵带来的喜悦,还是因为这只猫猫确实很会撒娇很可爱,总之,现在魈仙人的脑子里头产生了个想法。

  他……

  有一点点,想养猫。

  就一点点。

  *

  回到了望舒客栈自己最近暂住的卧室中的赵姑苏觉得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她要是再回去睡上一趟回笼觉的好像也不是很合适。

  毕竟再过一会儿,住在望舒客栈内的那些客人就该起床,准备着要吃早餐了。

  于是,她从床上掀开被子坐起来,走到床边上那张小小的桌子边上,从阿贝多给的那本草稿本上面撕下一张纸来,开始按照从阿贝多那边学来的分析方法,绘制各种信息的关系图。

  说实话,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其实有些没头没脑,以至于哪怕是经历了这一整个系列事情的她,在将发生的这些事情写出来之后的好几分钟时间门内,她盯着除了几行字之外就完全空白的纸张,也完全理不出头绪。

  如果说出现在晨曦酒庄内,做为那只小猫咪旁听了迪卢克和凯亚的对话是因为她会在一些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能力,意识体出现在自己曾经绘制的作品中,那么……

  逐渐走进画里面,然后脚下一滑摔下来,刚刚好砸在魈的手上,这就是她完全搞不明白的事情了。

  毕竟……赵姑苏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又画了一幅夹带私货的图。

  不过……她掉落的地方好像就是望舒客栈,如果夜色没有让她的眼睛变得迟钝从而认错的话,赵姑苏觉得,魈接住她、并揉捏了她肉垫的地方,应该就是在客栈附近不远处的芦苇丛旁。

  所以……兴许是她在传送的过程中被魈仙人截胡了也不一定呢?

  她将这个其实是没什么根据的猜测写在纸上,然后小小打了个问号,接下去就继续用笔尾抵着下巴,盯着仍然是空白占据绝大多数的那张纸,试图进行头脑风暴。

  要是换了别的聪明人,比如说阿贝多、凯亚、钟离、神里绫人、艾尔海森……估计这会儿已经推得结论了。

  但是赵姑苏的大脑就是一片空白。

  唉,人和人的差距怎能如此离谱,赵姑苏叹了口气,而后将手上的这张写上了很多不能为外人知的信息的草稿纸放在灯火的烛焰上头烧了,又从草稿本上撕下一张纸,开始老老实实地对阿贝多写信:

  万能的阿贝多老师啊,请你一定要解释我的困惑,告诉我面对着当前这种情况我应该怎么做。

  这最新出现的传送到底是个什么原理呢?

  以及……

  赵姑苏内心的小人扯着嗓子尖叫。

  她稍微不要脸地自夸一下可爱。

  ——万一魈在撸了她这只猫之后,对小黑猫的可爱和手感都很有兴趣,她要怎么做才能在离开望舒客栈之前,多多碰瓷这位少年仙人?

  唔……以上这个问题,看起来好像不算太老老实实。

  赵姑苏心想:反倒是有点儿自恋。

  况且,阿贝多可能解决不了这种碰瓷问题。

  于是她笔锋一转,重新开始老老实实起来——赵姑苏在信的最下面写了一段关于昨天晚上她在油画中听到的迪卢克和凯亚的对话。

  赵姑苏写着写着就觉得自己头大如斗,脑壳子嗡嗡的。

  当着两个儿子的面,表示“你们的daddy真是人间门绝色”,这种行为和曹孟德好□□有什么区别?

  虽然像她这种的老字母站用户,嘴里头时常会冒出来一句“丞相竟是我自己”、“夫人您的发型有点危险啊”之类的话,但这并不表示她很想和孟德兄同列——曹操和邹氏那件事,可是直接导致了他长子曹昂以及猛将典韦的死亡,她赵姑苏可不比曹丞相,出了事还能有别人给挡一挡。

  她这要是东窗事发,吃一计“冻结吧”和一发“在此宣判”是应当的吧?

  别说冰火还能蒸发打元素反应增强元素伤害了,光是无加成不暴击的大招她都接不下一秒。

  想到这里,赵姑苏又一次将手指穿插进头发里头去。

  手指将发丝夹在指缝当中,轻轻扯了扯。

  明明在提瓦特,至少璃月人和蒙德人的生活可以称得上是安居乐业、平淡幸福。

  那为什么她自从穿越之后,就一直在走钢丝呢?

  今天,也是想要回到蓝星去的一天呢:)

  她连连叹息,叹息之后又继续往下写:

  如果可以的话,阿贝多老师,我能麻烦您去迪卢克先生和凯亚先生那边探听一下口风吗?

  就是……她赵姑苏倘若有一天回到蒙德城,是会被立刻执行死刑呢,还是能够稍微好一点,判个死缓?

  *

  如果从现实情况来看……其实未必就会到死刑那么严重的程度。

  甚至死缓都可能性不大。

  毕竟,在赵姑苏被没了业障所以开始下意识对这个世界多了几分探查、好好接触接触的心思的魈仙人当成普通猫吸的时候,比夜巡的时候提早上床休息的迪卢克,做了个梦。

  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个梦境,但是哪怕处于清醒状态也无法从梦中离去。

  迪卢克知道这种状态很奇怪,从理智的角度出发,他应当尽快从这种状态中挣脱出来,但是他却在看到了梦境中自己的双手时没能成功让自己的心保持冷静理智。

  这是一双年幼的手,上面没有那么多那么厚重的茧子,也没有深深的,因为多到已经完全记不清次数的战斗而留下的浅浅疤痕。

  在他的前方,是绿茵低垂,阳光自枝头碎隙间门透来,金芒氤氲,将不远处在现实中已然被他变卖的老宅照耀得辉煌且温暖。

  在这一派明亮之中,他也觑见了凯亚,从年少时就开始藏拙,将自己隐在阴影中的义弟此时年龄尚小,不算非常成熟,隐藏也理所当然地显得有些生涩。

  他握着一把单手细剑,此时不够熟练的他,只能转出一个剑花。

  而在草坪的另一边,他的父亲正微笑着牵来两批小马,对着这边喊:“迪卢克——凯亚——来看看这次送给你们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