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君说:“是啊,阁主就在问天阁,您来都来了,何妨去问问呢?”

  ***

  姬小戈恢复之后,把江故的左臂交给甘棠君:“这个还你,跟他心脏放一起吧。”

  甘棠君如珍如宝地接过:“太好了,这下阁主真身的心脏、芯片、眼睛、右臂和左臂都回来了,重塑一具完整的躯壳指日可待!”

  姬小戈讶然:“芯片、眼睛和右臂也回来了?哪儿来的?”

  甘棠君简述了沙依格德二世送还的经过,姬小戈不禁沉思,直觉自己像是深入了某个局中。

  不过此时他无暇顾及这些,离开地宫就径直来到问天阁。

  水荇君已去找过木丁西,这会儿如往常一般守在此处。

  隔着黑色幕布,里面传来阁主温和的声音:“按规矩来,来我这里问询因果,你得排队。”

  姬小戈三两下拆解掉水荇君的阻拦,掀开幕布就闯了进去:“我排你个大头鬼!都是躯壳,在我面前装什么神仙,还不可窥见天颜了是吧!”

  水荇君垂首请罪:“阁主赎罪,我不敢拦……”

  两边都是主子,主子的左手跟右手打架,他们这些外人如何拦得住。

  阁主和姬小戈同时道:“没你的事。”“忙你的去!”

  水荇君欠身退去,阖上了问天阁的门。

  姬小戈打量着坐在机关椅上的阁主,目光在他空荡荡的衣摆处扫过,感叹道:“你这样子看着怪可怜的,终日被困在此处,很是无趣吧。”

  阁主说:“我不像你,渴望莫名其妙的自由,左右不想出门,就算安了双腿又有何用?”

  “你是生来受限的残次品。”

  “是啊,原本只是用来代班的,现在倒好,不得不常驻了。”阁主斜眼看他,用毫无起伏的语调抱怨,“我最怕麻烦,还要天天给你们这些到处闯祸的收拾烂摊子。”

  “把完美躯壳整没了的是江故,你们硅基自己骂自己,有意思么?”

  “你一个碳基在外头快意江湖,开宗立派搅得天翻地覆,还不知道怎么弄出来一个子嗣,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们?”

  “……”

  “……”

  “咳,还是说点要紧的吧。”两副躯壳拌了几句嘴,姬小戈转移话题,“我的经历你也知道了,这些年有没有与左年相关的消息?”

  “没有。”阁主回答。

  “没有?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姬小戈不信。

  “我说没有,本身就是一个线索。”

  “什么意思?”

  “你总是以为,自己喜欢肆意洒脱地征服江湖,别人也会喜欢。但那个孩子或许只是与你长得想象,内里的个性截然不同。你忍受不了的寂寞,他可以淡然面对两百多年,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真正能留住他的,除了你。”

  姬小戈心中微动:“这十三年来,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是因为自我死后,他就从来没有入世,再去做别的事情?”

  阁主颔首:“对他来说,那些都了无生趣吧。或许他找个无人之地寻死去了,也或许……”

  姬小戈已然有了决断:“他不会寻死,因为这样的肉身很难死,也没有别处可去,所以最有可能的是,他回卓荫山的那座山洞里了,那是他的家。”

  阁主不留情面地评价:“姬凭戈,你欠下的因果太多太多,合该你自己去清偿。”

  姬小戈冷哼:“行,我知道了,那你就放出消息,说魔教主君重归江湖了。那些陈年旧账,我这次带着徒弟一并解决。”

  “我很欣慰,你终于肯干点正事了,不枉我纵容你那么多年。”

  “纵容我?我需要你的纵容?”

  “按规矩,除非事态紧急,不允许两副躯壳同时外出行动。你脱离多罗阁,做了那么久的例外,都没有被我强行回收芯片,该知足了。”

  “我怎么觉得,这些都是你刻意为之?”姬小戈隐约察觉了什么。

  “……”阁主没有回答。

  “罢了,懒得跟你计较这些。”姬凭戈申明,“反正我一直不觉得自己跟你们是一路人。”

  “我也不觉得。”阁主难得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们这些硅基躯壳从不需要自己与自己对话,所有的事同步之后就心知肚明。但是你不一样,我永远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也是唯一一个会欺骗我的躯壳。

  “姬凭戈,你是个愚钝的、失控的、新生的我。”

  ***

  在姬凭戈离开多罗阁的时候,稷夏与克林国的和谈出了结果。

  克林国黔驴技穷,在“秘宝”一事上自乱阵脚,栽了个大跟头,不得不做出退让。双方经过三年的拉锯,最终签下了休战国书。

  为表诚意,克林国归还了旌北城,退守境内。稷夏也承诺恢复两国通商往来,不再给边境设卡拦阻,征收高额关税。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人们抚平伤痛,开始了新的生活。

  如今已无人再提起当年发生在封寒城的惨案,被屠戮的凛尘堡上下七十六口人,一个尸骨无存的蒙眼侠客,还有那场地动山摇的湮灭。

  但曹肆诫还记得。

  战乱结束后,他便自请卸任守城将领一职,回归凛尘堡经营家业。朝廷原本就是临时征召他抵御外敌,也更看重凛尘堡在兵器上的供给,于是给了策勋厚赏,准了他的请求。

  这段时日,曹肆诫只专心应对两件事:给姬小戈打造一苇戟,以及做好寻回师父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