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台上三国使者你来我往地拉扯,那边维拉克希偷偷叫来治安官,质问他明明看过简生观的过所,为何没有尽早发现他的身份。

  治安官也是有苦说不出,他只看到了过所,并没有看到那份文牒啊!而且他当时也询问了简生观清琼山多罗阁是什么地方,那老头说不是官署,只是一处居所,他又是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哪里能看出来是丝路使者啊!

  维拉克希无奈,为了搞清楚原委,只得再问:“简大人,敢问多罗阁是何地?为何稷夏皇帝会派您来出使勘察呢?若与丝路有关,莫不是贵国的商会?”

  简生观答道:“不,多罗阁当真只是一处居所罢了,只是阁中网罗天下消息,可为众生排忧解难。因察觉到西域动荡,常有盗匪劫掠往来商贾,多罗阁便向圣上谏言,需重新考量各处节点,以维系丝路通畅,故而才有此行。”

  这下一切都说通了,身为曛漠国君,维拉克希开始琢磨后续事宜。

  如今稷夏使者已公开亮明身份,那么丝路勘察一事,大家都不可能装作不知道了。哪怕简生观强调自己只想低调行事,在各国的角力之下,也是决计不可能的,可想而知,此次勘察过程势必勾心斗角,纷争不断。

  而自己这边也不能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事关丝路,再怎么样曛漠也必须插上一脚。然而又有卧狮晴眼要护送到稷夏,这两件事……可不就撞到了一起吗?

  于是维拉克希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沙依格德放下酒杯,他知道,自己真正的目的马上就要达成了。

  ***

  在突发事件的冲击之下,瑟娅心念电转。

  她终于明白方才沙依格德为何欣然让出护送宝物前往稷夏的机会。

  这位王储殿下与那个古怪老头的关系匪浅,想来早就提前知晓了丝路改道一事,就等着她为拜厄斯抢下出使稷夏的任务,然后他自己便可顺理成章地接过陪同勘察的美差。

  从他国使者对待简生观的态度就能看出来,能左右丝路路线之人,便能左右西域诸国的心之所向。

  换句话说,只要沙依格德陪着简生观去了,无论最终丝路改道成什么样,他在他国国君心中的分量都会大大增加,因为这一路上足以彰显他与稷夏使者的关系,以后丝路要再有什么细微变动,必然会先把所有的好处递到他的面前。

  这与单纯护送一件华美的宝物去讨好稷夏不同,这是实打实的利益筹谋。

  瑟娅也很清楚,沙依格德在他父王对护送卧狮晴眼的人选下旨之前,故意提及了路线选择一事,引发犹然和勾昌使者大打出手,再顺势揭露那个老头的身份,实则是在给她重新权衡得失的机会。

  由此可见,这位失了权势的王储深知自己争抢不过,因此特意抛出了一个诱饵。归根结底,他想要的还是出使稷夏。

  看穿了这个阳谋,瑟娅反倒是放心了。

  哪怕知道这是个诱饵,她也还是会选择让拜厄斯参与丝路勘察。因为对于年纪尚小的拜厄斯而言,这无疑是更为安全也更能给他带来声望的任务。

  至于沙依格德,他那么想去稷夏,那就让他去好了。反正算算时间,他也未必能顺利完成出使,再活着回来。

  而且要穿过整个莫贺延碛,这一路上,也有的是机会……

  想到这里,瑟娅当先开口:“陛下,就让拜厄斯来为您分忧吧。简大人代表着稷夏国君的意志,我们也不好太过强势地干预,拜厄斯年纪小,又无贵重身份,由他陪同勘察,不显山露水,又能给简大人增添乐趣,再合适不过了。”

  沙依格德适时接话:“我与简大人颇有缘分,原本是想自荐陪同的,不过王妃说得也对,以王储身份一路随行,倒显得我们曛漠有点仗势欺人的意思。不过两件大事压在一起,总不能都让拜厄斯劳苦,父王,儿臣自请出使稷夏,护送卧狮晴眼。”

  维拉克希斟酌一番,觉得此番安排甚好,便点了头。

  ***

  此时宾客席的场面越发混乱,就算不涉及丝路改道,但谁不想与稷夏交好,说不准还能在其他地方多分点好处呢。于是简生观被各国使者轮番献殷勤,他不肯饮酒,就被灌了许多清甜果浆,一把老骨头被人拉来扯去,就快招架不住了。

  简生观频繁望向上首座位,只等着那边发话,终于,维拉克希做出了决定。

  曛漠王朗声道:“酒宴欢畅,大家也不要兴致高昂失了分寸,教人家简大人为难了。”

  台下勉强安静下来,听他说项。

  维拉克希继续说:“丝路改道一事,也与我曛漠休戚相关,纷争是在我们的宫宴上闹出来,我们也该负上责任,便由我的幺子拜厄斯陪同简大人勘察路线,也算是给大家做个见证。一应花销俱由我们曛漠承担,一应事务皆听简大人安排。诸位看可好?”

  曛漠王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大家纷纷应好。

  维拉克希又道:“另外,卧狮晴眼这件宝物还是要照常进献给稷夏皇帝,这件事就交给我的长子沙依格德,由他亲自出使稷夏,以表诚意。”

  底下有人小声议论,说王储殿下不是疯了吗?还敢让他护送宝物?

  不少大臣们在心中比较这两件事孰轻孰重,希望能从中判断出自家陛下对于储位的真实倾向。乍看上去,自然是丝路的事情更为重要,但勘察路线只是与使者交好,出使稷夏可是能直面皇帝的,那又何尝不是一项殊荣,或许能给曛漠带来更大的利益?

  无论众人心中作何想法,沙依格德与拜厄斯一同领旨,就这么敲定了下来。

  ***

  夜宴散去,风里都似乎带着醇香气息。

  沙依格德夙愿得偿,十分高兴,忍不住多饮了几杯果酒,此时脸颊微红,一改平日里的高傲自持,话也变得多了。

  他搭着简生观的肩膀问:“喂,你怎么把胡子剃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简生观皱眉:“你体内毒素未清,不宜饮酒。”

  沙依格德摆了摆手:“无所谓,少活几天没事的,反正也没几天好活了。”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疯话。”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把胡子剃了?没想到你这老头长得还挺俊俏。”

  “去换衣服的时候撞到了端酒的宫人,酒洒在旧衣服和胡须上了。”简生观道,“旧衣服反正要换了,也没什么关系,但是胡须上的很难清理,就干脆剃掉了。”

  “哦。”沙依格德双目发愣,觉得他的白发晃眼睛,“老头,过几日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也不知你跟我那个弟弟能不能处得来。”

  “拜厄斯应该比你好相处吧。”简生观直言,“毕竟我没有骑过他,他也没有让我做奴隶,看在我是稷夏使者的份上,这孩子还挺敬重我的。”

  “是吗?”沙依格德撇撇嘴,“那不行,我不允许。”

  “……”你允不允许有什么用吗?

  说话间,两人行至王宫门口,参加宴会的宾客们都在这里告别,各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