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肆诫顿了顿,只说:“留点念想琢磨,也是好的。”

  他也想多探问一些江故的事,可他又总是觉得,这样一个人,是他永远也无法了解透彻的。那人有太多的秘密,也会很快带着秘密离开,不会在他的身边长久驻足。既如此,又何必刨根问底,让彼此在试探猜忌中蹉跎。

  翻开这人手边的雪堆,曹肆诫找到了旁落的箭矢,还有已然闭合的蛋形装置。

  那颗心脏安静地躺在那里,丝毫看不出方才释放过那样可怕的能量。

  需要水……曹肆诫记得,它需要尽快放回水中。

  申屠凉忽然笑了起来,残破的胸腔起伏着:“哈哈,你们不会真的以为……他是疼惜你们,爱护你们,所以收你们为徒吧?”

  “你什么意思?”

  “他是把你们当做养料啊,让他变得更强大、更完美的养料。”申屠凉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你们看不明白……”

  “那又如何?”曹肆诫把江故的心脏收入怀中,“拜他为师,我自甘愿。”

  申屠凉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去看看吧,我看不见了,你替我去看看……万古湮灭,即便是他也无法存活……我果真……欺师灭祖了……”

  曹肆诫起身,往冶炼窑的方向行去:“这么想当他徒孙?那我就以你师叔的名义宣布,你被逐出师门了。”

  喉间发出嗬嗬两声,申屠凉眼中失去了最后一点光。

  他与他的恐惧、嫉妒、向往,全部消融于无形。

  ***

  顶着风雪,曹肆诫先是快步走着,想快点确认江故平安无事。

  他不相信申屠凉的话,什么万古湮灭,不过是个大一些的火炮弹丸,怎么可能摧毁一个堪比无碑境的高手。

  那么亮的光球飞过去,他远远看到,就会躲开了不是吗?

  而且祝融魂击中目标不是都会轰的一声吗?他仔细回想,摔下断峰那会儿,虽然混乱不堪,但确实没有听到那个方向传来爆响。

  对了,还会有火光!

  那可是冶炼窑,那么多燃烧的炉子,要是被炸了,肯定会有漫天的火光,烧个三天三夜都是有可能的。

  然而前方什么都没有,安静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不是就证明……

  是不是……

  曹肆诫越走越慢,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腿脚越来越沉重。

  他看到矿山村的村民远远地围在冶炼窑外侧,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却先是畏惧着什么,无一人敢再往前多迈几步。

  远处的淘沙河谷中,显得十分苍茫空旷,总觉得少了什么。

  曹肆诫讷讷想着,少了引水车,怎么看不到那座高大的引水车?就算冻住了转不动,也该矗立在哪里啊。

  怎么没有了……

  他抱紧了怀里的心脏,排开人群,艰难地往前走去。

  几名大师傅拦住他:“少主别去,前面……”

  曹肆诫充耳不闻,任由风雪割在脸上,只加快步伐,如倦鸟投林,狂奔向那个人所在之地。

  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可以依靠之人。

  冶炼窑消失了,连同临近的淘沙河谷,全部消失了。

  这里成了一座白地。

  没有冶炼炉,没有堆积成山的矿石,没有山峰,没有河谷,也没有任何人。

  所有痕迹像是被吞噬了,只剩下一块洼地。

  新落的雪铺开薄薄一层,北风吹起,散如烟尘。

  “在哪里啊?”曹肆诫茫然地寻找着,“你躲去哪里了啊?”

  曹肆诫,随我来。

  你是谁?

  我是江故。

  ……

  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啊?

  我没在安慰你啊,你悲伤痛苦,跟我有什么关系?

  ……

  你小时候我抱过你。

  我小时候?什么时候?

  你刚出生那会儿吧。

  “我回来了,申屠凉死了,我们要赶快修整,要给军器监供应祝融魂和第二批军备了……你快出来啊,我还有好多事要你帮忙……”

  我的脉象很稳,不会轻易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