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大师傅离开后,曹肆诫揉着胳膊,在江故身边长叹了一口气。

  江故道:“你这装模作样的本事,才是真的天赋异禀。”几句话就动摇了三位大师傅的去意,嘴上说着不想倚仗已故爹娘的人情,实际上是在特地提醒他们曾经的恩义,嘴上说着不愿占他们的便宜,实际上从他们那里学来了诸多改进经验。

  被戳穿了,曹肆诫也不恼:“我不这么做,要怎么赢呢?”

  “所以,你自己能完成盾牌的铸造吗?”

  “……”曹肆诫心说我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你还要装没看出来吗,于是他只能直言,“要不我聘请你来帮我吧,捶捶这些盾牌就行,给你三十两工钱,成吗?”

  “臂力也是练出来的,今天不行就明天,明天不行就后天,只要你肯吃苦、不放弃……”江故重复着他方才的话。

  “我说说而已啊!这时候哪还来得及练臂力啊!”曹肆诫抓狂。

  “哦。”江故一大早过来,就是为了这一刻,“那你求我啊。”

  曹肆诫顿悟:“江故,原来你在这儿等我呢。”

  江故吃着核桃说:“徒弟,我也不想打白工,你求我,就算是还我一笔因果的账目了。”

  曹肆诫:“……我怎么觉得你在公报私仇。”

  ***

  曹家少主求了吗?

  求了,恭恭敬敬地行了对待长辈的礼,还要忙前忙后给他打下手,剥核桃。

  江故也遵守诺言,帮他锤了六个盾牌出来,供他挑选比对。

  曹肆诫抚摸着盾牌成品,不禁感叹:“太厉害了,简直比几位大师傅的手艺还要好,你怎么做到每一下力道都几乎相同的?”

  江故说:“很简单,稳定控制就行。”

  哪里简单了?

  不过曹肆诫也并不意外,反正江故在他眼中不似凡人,几乎是无所不能的。

  虽说铸造的过程进展顺利,但也耗费了他们三天时间,其间又重做过好几次。经过层层筛选,曹肆诫终于选定了自己的样品。

  就在这时,他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疏漏——

  图纸被偷了。

  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泼下,浇熄了曹肆诫所有的热情与动力。

  因为太过忙乱,曹肆诫甚至不知道图纸是什么时候被偷的,但他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卢家给他下了绊子。

  江故说:“有什么关系,你已经做出来了。”

  曹肆诫却知自己大势已去:“不行,没用了。是我太狂傲了,沉浸在一时的成就里,忘了他们有多卑鄙!

  “他们的工匠更多,铸造的速度更快,拿走我的图纸,就可以原样做出来,甚至再做改进,无论如何,我的这套铸造方案,已经无法获胜了。”

  江故点点头:“那就重做。”

  愤怒过后,曹肆诫只剩下茫然:“重做?还剩下两天,两天之内,从画图到冶炼再到重新铸造,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我知道,他们就是想要打击我,想要让我知难而退,我也不想认输,可我还有什么办法!斗不过卑鄙的人,难道是我的错?”

  江故说:“那你就放弃。”

  曹肆诫又摇头:“不,我不能放弃,我若是放弃了,就真的全完了……我重做,重做,还有机会的,我们重头再来……”

  他无力地挣扎着,既不甘心,又不能振作。

  江故叹道:“算了,我累了。”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非此即彼的选择罢了,既然选什么都会痛苦,也就没有纠结的必要,所以他丢下曹肆诫,独自回了小院。

  有些东西,他也帮不了那孩子。

  ***

  辗转于冶炼窑和铸造坊,曹肆诫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两天。

  到了上交样品给军器监评比的日子。

  刚好是腊八节,卢家大方地准备了腊八粥,给四位官员和前来围观的村民工匠们分食。

  对这场比试,他们已是信心满满,见到颓丧邋遢的曹肆诫,还贴心地送上一碗热粥,询问他是不是太紧张了,没有休息好。

  曹肆诫再难压抑,挥手打翻了粥,怒道:“收起你们的虚情假意!”

  卢金启半张脸抽动着,露出一个僵硬怪异的笑容:“哟,曹少爷不耍威风了?早跟你说了,没有金刚钻,就别总想揽瓷器活!”

  甲坊署的吴监作吃了口粥,悠哉道:“味道不错。时辰差不多了,这就开始吧,天寒地冻的,不要耽误了大家过节。”

  卢望均应承下来,便站到演武场中央,大声宣布:“今日评比,就是看哪种箭矢最快、最准、最稳,哪种盾牌最坚固、最结实、最能抵挡攻击,从中选出品质最佳的一款,作为第二批军备的模板。

  “当然,谁家做出的样品最好,便由谁来接手凛尘堡的经营,毕竟单靠家世和运气是无用的,还是要用真本事服众才行啊。是吧,肆儿?”

  曹肆诫冷眼看他,沉默不语。

  卢望均欣然道:“那我们这便开始,首先呈上我们卢家督造的样品!”

  ***

  江故始终绷着脸站在一旁。

  十寸雨难得见他如此,试探着问道:“怎么,曹家少主胜算不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