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卢望均和卢金启,佟护卫连口茶水都来不及喝,先把昨夜遭遇的倒霉事说了一遍,尽可能把自己说得更无辜更凄惨,好问主子多要些伤药和打赏钱。

  卢金启被他翻来覆去的什么鱼汤什么面条说得不耐烦,打断问重点:“廖振卡?你说他跟廖振卡约了去钓鱼?两人还在客栈谈事情?这两人什么时候搭在一块儿的?先前不是还为曹肆诫交过手吗?他俩之后聊什么了?”

  佟护卫茫然:“我不知道啊,我后来就晕过去了。”

  卢金启:“……”

  卢望均道:“看来这个江恩公来头不小,他特意打晕你,多半是知道我们私下查他的事了,也不想让我们知道更多他的秘密。”

  佟护卫摸着脑后肿包说:“老爷,我这伤是为卢家受的啊……”

  卢金启随手丢了袋银钱安抚:“行了行了,知道你不容易,快点说正事吧。”

  得了好处,佟护卫这才道:“要说这江故的来历,着实可疑。属下出了封寒城沿途打听,这人就是孤身前来的,一路上也几乎没有跟其他人闲谈交流。好不容易在邻近城镇找到点线索,还是因为那边在搜捕盗贼,有官差见他眼生,盘查了一下他的过所,才知道他是从闻昭城附近来的,可能是京都人。”(注:过所即通关文牒、路引。)

  卢金启霎时警惕:“不会是京都里的大人物派来盯着凛尘堡的吧?兵部?户部?”

  佟护卫补充:“后来我又辗转查到,江故此番出手干预,跟凛尘堡年初接下的那单军械铸造生意有关。”

  卢望均捋须沉吟:“那他应当是兵部派来的人。这么说来,兵部也察觉到克林国在搞小动作了,廖振卡再找不到那个东西,怕是来不及了。”他突然想到什么,“等下,这消息应属机密,你从哪里查到的?”

  佟护卫道:“老爷放心,这是特意从多罗小驿哪里买到的情报,绝对保真。对了,您给我的银票只够付这消息的定金,他们说后续会派人来收账。”

  卢金启嗤了一声:“百两银子只够付个定金,这多罗小驿还真会狮子大开口,不是传言钱财名利他们多罗阁一概看不上吗?这不是收钱收得挺顺手的。”

  卢望均对此倒不奇怪:“阿启,你是第一次接触多罗小驿,有些规矩还不清楚。多罗阁本身确实看不上钱财名利,那是因为他们阁主有通神之能,连当今圣上都要敬他三分,还要什么钱财名利?

  “但要想真的知天下事,又怎能不布下众多耳目?多罗小驿便是这些耳目,负责给多罗阁提供遍布天下的消息,同时也会收集求见阁主的拜帖,经过驿站掌签的筛选递到阁中,再由阁主定夺。要养活这么多耳聪目明的线人,自然就看得上那些俗物了。

  “况且他们所说的‘收账’,并不单单是来收余款,更多是来复核自家出售的消息带来了什么影响,多罗阁的人称其为‘因果’,这就是他们另一套规矩了。”

  卢金启不以为意:“神神叨叨的,照我看呐,都是一群骗钱的神棍!”

  ***

  屋内盘算着要如何招待江故这个隶属于兵部的高手,屋外曹肆诫恨得青筋暴起,掌心已经被自己掐出了血。

  这间屋子的窗户都还没封好,他坐在檐下就听了个一清二楚。

  江故!你怎么敢!

  他不管兵部派这人来做什么,不管他要利用凛尘堡做什么,但他怎么能与廖振卡约着钓鱼、同桌吃饭?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好似他们是一双旧友?

  那是他的仇人!廖振卡杀了他全家,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原来让他跟卢家先行回凛尘堡,就是为了私下会见廖振卡吗?因为他是个累赘?会阻碍他完成兵部那些了不得的任务?

  那当初为什么还要救他!之后还想要收他为徒!

  自己如此信任这个人,竟换来如此背叛!

  虚伪!骗子!

  曹肆诫愤然离开偷听的角落,满腔怒火让他想要马上下山去找江故对质,但走到大门口他就停下了脚步,凛冽的寒风让他冷静下来。

  吊桥在他眼前晃荡。

  此时去找那人又有何用?

  迄今为止他的所作所为没几件符合常理,自己能找他讨回什么公道?

  明日是曹家出殡的日子,他不能在这时候离开,也不想在这时候与自己的救命恩人撕破脸,否则父母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

  曹肆诫不愿承认,到了此刻,他仍对江故怀有一丝期望。

  他期望那个人能陪自己走完扶灵的路,期望他不要辜负自己的那些信任。

  哪怕只有一点真心。

  ***

  翌日,凛尘堡全府挂白。

  因多有波折,堡主夫妇的丧仪拖延了许久,如今早已过了头七,只能勉强择了个日子,开设灵堂,从简下葬。

  曹肆诫犹如一具被操控的木偶,按照卢家安排的丧仪流程一步步进行着。

  江故没来。

  曹肆诫心中冷笑,徒弟这么重要的日子都不出现,算什么狗屁师父!自己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对这个靠不住的大骗子抱有期待!

  他们之间,果然都是利用!

  由不得多等片刻,凛尘堡上一任主人的丧仪就此开始。

  挽幛左右悬挂,书曰:万古流芳,硕德长存。

  讣告是曹肆诫亲笔书写,本打算亲自递送到昔日与父母来往密切的长辈和友人那里,还有与凛尘堡经营相关的官员、供销商,他也专门拟了拜帖,不过这些筹备最终都被卢望均截了下来,他向曹肆诫殷勤保证,会妥善处理他父母的追悼事宜。

  于是在卢望均的安排下——

  前来吊唁的人寥寥无几。

  曹肆诫静静跪在灵前,卢望均挟持他控制他,想从他手中夺权,套取所有凛尘堡的利益条线,这些龌龊的心思他统统知道,可现在的他根本无力反抗。

  他深知自己必须沉得住气,才能抓住机会翻盘,让自己的仇人们付出代价。

  可卢家……当真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