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
刚进屋，坐在沙发上的奶奶冲她说了这么一句。
白君童恩了一声，换上拖鞋，将羽绒服脱下来挂着。
手里又把刚搁在地上的袋子递给奶奶，里面是老太太临时让她买的白菜。
“先别上楼，陪奶奶看会儿电视。”老太太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边上，电视里正在播放着家庭伦理剧。
第二天白君童刚拉开凳子坐下，段尘拿东西戳了一下她的肩膀，她侧过脸一看，是一瓶可乐。
“我刚去小卖铺遇上隔壁班那个转校生，她说是答谢咱俩昨天……”段尘偏过脸，声音冷淡，只不过余光在观察着白君童的反应。
“……”白君童接过，搁在桌上。
见她没什么反应，他撇了撇嘴，把桌子往边上拉开，趴在桌上玩儿手机。
他都主动和她说话了，结果人家还爱搭不理！嘁！谁还不是个有脾气的！
“还有谁没交作业的！自己自觉一点儿啊！”班委在前面喊了一声。
白君童脸色冷淡地把作业拿出来，刚放在桌上，段尘手一伸，就给她薅了过去。
“借我抄一下。”他说。
白君童没说话，瞥了眼两人桌子中间那条缝隙。
……幼稚。
临近上课的时候，两道声音在洗手池边突然响起，白君童坐在马桶上刷着微博的手指一顿。
“诶！小兰我给你说，就是咱们班那资料费的钱你可得收好，别再放书包里了，一会儿回去你带身上吧。”
“啊？为什么，带身上的话，我会弄掉的。”
“反正，你听我的，我不会害你的。”
“不是，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这话弄得我有些害怕。”
“那我悄悄告诉你，你别和别人说啊！”那道声音突然压低，“其实我以前和唐笑笑是初中同学，我听说她以前就偷过班里的资料费，所以我就给你提个醒。”
“真的吗？”
“那还能有假？”
“她看起来不像是缺钱的样子啊？”
“看起来是不像，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她家里什么情况，她妈就是因为偷人钱被抓进去的……”
上课铃响起，那两人也不聊了，赶忙走了出去。
白君童慢吞吞的出来洗手，她看了眼安装在洗手台上的镜子，里面的自己微偏着头，眼神冷淡。
她的长相比较偏坏孩子，比一般女生还要向下的眼尾，她的双眼皮不太明显，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以为是单眼皮。
段尘常说，她如果真生气的时候，只要眼睛一瞪，都不需要开口吼，就能让人浑身发毛了。
所以，她也自认为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好人。
回到教室后，段尘的桌子已经拉了回来，她是从后门进的教室，老师讲课正入神，倒是没发现她。
“你什么时候有便秘这毛病的？”段尘桌上堆了一堆高高的各种科目的书，他这会儿都不用特意掩饰，只要不太夸张，基本没人能发现他在干嘛。
“你才便秘。”白君童压低声音回他。
厕所事件之后隔了不到一个中午的时间，当时教室里的广播正播放着一首轻缓的歌曲，突然滋滋两声之后，歌没了，然后是教导主任那常年跟卡了口老痰似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高二（14）班的唐笑笑，你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
教室里所有人都懵了，没反应过来，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才扒拉着同桌，议论纷纷。
“我去，吼个鸡脖啊，”段尘拍了拍胸口，一边脸上因为睡觉给压了好几条印子，“我魂都差点儿给吓掉。”
没一会儿，一道身影从他们班窗户走过，坐在窗户边的同学等人过去了，动作迅速地把脑袋赶紧卡在防护栏那里，眼睛看着那道身影一路到拐角。
白君童看着那人，眉头皱紧。
“这主任找笑笑干嘛啊？”段尘虚着眼看着白君童，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白君童撇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和她这么熟了？”
“人家好歹请我喝了可乐的，”段尘换了边脸趴着，“再说了，她那名字这样叫多好听，笑笑，谁给她取的名儿啊，真可爱。”
“……”白君童一下子不想说话了。
一瓶可乐就可以收买的家伙。
老师进来的时候，突然朝她一指，那一瞬间，白君童心脏突然停了一下。
“主任说你奥数得了一等奖，让我通知你现在去拿一下。”
白君童点头应了一声，胳膊被段尘戳了一下，他仰着脸冲她得意地笑着，像是他得的奖一样。
“怎么样，哥们儿我没骗你吧。”
“快去吧啊，拿了记得给主任道个谢啊！”老师朝她催促了一句。
白君童起身，拉开后门。
办公室她常来，有时是拿奖学金，有时是拿奖状，有时候，是闯了祸来挨批的。
刚到门边，还没进去她就能听到里面主任的吼声，以及女生的抽泣声。
她抬手礼貌性地敲了两下。
“谁呀！等会儿！”主任的声音继续吼着，“我告诉你，这事儿你必须把你家长叫来！”
“……”白君童手指在手心里捻了捻，有些烦躁。
“你还有脸哭！你知不知道你偷资料费这个行为，我可以让你现在就退学！”主任声音加大，单凭声音，白君童都可以想象出主任现在一定一只手叉腰，两眼瞪着，脸色气得涨红并且一手直指那女生鼻子的样子了。
白君童转头看了眼四周，又仰了仰脖子，终于，她再次敲了敲门，然后用力推开。
门被她的大力给推得往后砸在墙上，砰的一声，把里面的人吓得一下子没了声儿。
“主任。”白君童走进去，冲秃了顶的主任点了一下头，“袁老师说你叫我来有事儿。”
主任看着她，眼睛仍旧瞪着，好一会儿，才伸手抹了一把自己嘴边的唾沫星子。
“哦，白同学啊，我都被这学生气糊涂了，差点忘了叫你来干嘛的了。”主任脸色仍旧涨红着，语气也终于松缓了点，转身朝一个储物柜走去，嘴里念念叨叨，“偷了就偷了，还死不承认，不知道悔改，我要不是有一定的把握会喊你来……”
柜子的柜门是装的玻璃，白君童看着玻璃上那个低垂着脑袋轻轻抽泣着的女生，终于，她微微侧过脸，视线落在女生垂在身体两侧握紧的拳头上。
她抿了抿嘴，女生的手在微微发着抖。
是因为害怕吗？
主任把那个埃菲尔铁塔似的奖品拿在手里，又将柜门关上，转身走过来递给她。
“来，还有奖金，”主任又给她递过来一个信封，“这个你知道，放学找学校财务，行了，你回去上课吧，下次再接再厉，别再让我逮着又躲后面巷子里抽烟啊。”
白君童把那个信封接过，嗯了一声。
“不是我偷的，我没有偷资料费……”
转身刚走到门口的时候，白君童突然听到身后那女生这么说，声音发着抖。
她捏着信封的手指用了点力，把牛皮纸捏得凹下去一个坑。
“你还狡辩！你马上！把你家长叫来！我还就不信了……”主任吼着将门关上。
“……”白君童在门边站了会儿，不知道怎么的，她的心里有点儿堵得慌。
回到教室后，她翻开书听着课，眼睛盯着黑板，脑子里却一直被那句话占据。
不是我偷的，我没有偷资料费……
还没等下课，学校贴吧里就炸了，有一个人开了一个帖子，吐槽自己班刚转来一个小偷同学，偷了大家交的资料费。平时柔柔弱弱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没想到是个小偷。
还没两分钟，这个帖子就成了热贴，里面一群人开始各种谩骂，更有甚者还开始扒那个小偷的照片，家庭情况还有偷窃历史。
一时之间，这个帖子被顶到了热帖第一的位置。
……
晚饭她是不回家吃的，因为下午放学到晚自习的时间也就一个小时，完全不够，所以她都是在学校后边儿巷子里的小馆子里随便吃碗粉应付一下。
学校里有食堂，但是自从开学的时候她吃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去过第二次了。
和食堂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他们这栋楼的后边儿巷子里，生意简直好的不得了，只不过空间不太大，所以有时候还得排队。
白君童前面还有几个人，排得歪歪扭扭，还有一个插队的。
“……”她烦躁地抬了一下眼皮，看着那个插队女生的后脑勺，强忍下想给她开个瓢的冲动。
她捏着手机，脚步跟着前面的挪动了一步。
突然，从巷子外边儿走进来几个人，杀马特造型，其中几个嘴里还叼着烟，吞云吐雾地从她面前挤了过去。
白君童等人过去之后，眼睛盯着其中一个女生，拿着手机也跟了上去。
她拐了个弯跟着进了巷子最里面，中间是一大棵桂花树，只不过这会儿已经没剩几片叶子了。
几个杀马特靠着墙站着，那个女生正打开一包猫耳朵和几人分着吃，嘴里不断口吐芬芳。
这个地方其实很少有人来，来的也基本都不是什么好学生，这里的烟头几乎铺满一地，还有各种食品的垃圾袋。
在他们来之前，这里就已经有几个人在了，所以对于跟着他们进来的白君童，在看到她熟练地拿出烟盒儿的样子后，就移开了视线，继续谈论着那个笑话。
白君童半眯着眼抽着烟，烟雾从她鼻子里出来部分，她伸手夹着烟从嘴边抽开，剩余的烟雾从她微张的嘴里喷出。
她瞥了眼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打开了手机里内置的录音软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