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内臣【完结】>第17章

  安置好何凌,时间已经过了丑时。

  何隋第一次近距离伺候自家大人,又在不经意之间发现了何凌隐藏很久的秘密,接下来照顾何凌的所有动作都不大自在。

  他对何凌本来就是惧怕和敬重掺杂在一起。一朝知晓她是女子的秘密,一时之间很难完全接受。

  这样的纠结和迷茫,让何隋成了无头苍蝇,压根不晓得自己应该如何去做。以至于在安置到何凌之后,还是忘记了给她请大夫。

  他几乎是瘫坐在何凌的床榻前,将头埋进自己腿间,越想越觉得害怕。

  他的大人怎么会是个女子?

  一个女子日日和自己待在一起,自己竟然真的一点发觉也没有......也怪大人平时伪装隐藏的太好了。不管是暗牢地牢天牢,还是西楚边境,军营之中,她一直是亲力亲为,几乎没有和男子不一样的地方。而且她的身份一开始便是一个阉人。

  这样看起来,就算大人长得阴柔清秀一些,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能正因为这样,才没有让自己和其他的人起疑心吧......

  何隋转过头, 第一次这般仔细的去看何凌的这张脸。因为身体的体温过高,何凌的脸色泛着红色,整个人比平日多了些不知名的柔软的感觉。

  大人的这张脸......长睫、薄唇......细软的长发,还有纤细的腰肢......每一处地方都是女子才会有的精致。自己怎么这般的愚钝,到现在才发觉呢?

  夜里,外面的风也喜欢这处的梅花,疯狂卷着经过此处,发出呼呼的风声。

  可何隋看着何凌这张脸,半分没有觉察到时间的流逝。

  他想到的事情太多了......

  何凌是女人,那以往的一切都不能一概而论。他开始泛滥出不该有的心意。在已经知道何凌的秘密的视角去看每一次的相处,其中,好多的事情都不同了。

  大人第一回上战场,便是自己在她的身边。

  大人第一回受伤,也是自己将她背回了营帐。

  她血流如注,止血无方的时候,是自己用香灰糊上了她的伤口,才保住大人的性命......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大人对自己慢慢的信任,直到今日。何隋不懂自己是什么样的情绪,只是双手不受控制的附上何凌的白色外袍。

  他慢慢掀开何凌被外袍遮住的手臂,在她的上臂上如愿寻到了那个伤口。

  伤口像蜈蚣一样丑陋,盘踞在何凌漂亮的手臂上。何隋觉得难过,又很块将何凌的外袍袖子拉下,遮住了不好看的伤口。

  这样的伤口在何凌身上不会少。何隋想到这里,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那位。

  “棠韫殿下怕是很清楚大人的身份。”何隋呢喃道。

  她们二人之间的风月传言不是一日两日的,里面不知有几分真假。

  “原来,大人与殿下并非对食。”而是另外一种不能见光的关系。

  今日大人忽然的异常,也与殿下有关吧。何隋很难不往这个方向想。

  到这个时候,他也才醍醐灌顶一般想起床榻上的人还在发着高热!

  “天呐!大人啊!”他猛然起身,前去接水......

  ......

  他没有第一时间寻求下面人的帮助,而是将水接回了何凌屋内,给何凌用布巾擦拭了脸上,盖在了额头上。

  道观里没有大夫,他们这次出行,事先请了刘太医给棠韫殿下诊脉,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决定出发来此,故而此行也没有带上刘太医。

  现在下山寻个大夫实在是不太实际。况且今日连马匹都带去了山脚修整,不如到第二日由自己下山去将大夫带上山来诊治更加稳妥。

  现在何隋只有一件事无法决断。大人生病的事,需不需要立即报去给棠韫殿下知道。自己只是何大人手下的一个副将,狐假虎威罢了,说起来什么也不是。现在这个时辰去打扰了棠韫殿下安寝,恐怕不大合适......

  可不久之后,何凌好似发了梦魇,口中持续不断,又不太清楚的说着一些话。

  何隋凑近了听,发觉何凌一字一句含糊唤着的,唯有“殿下”二字。

  他愣了片刻,还是不大明白女子之间能有多少深的羁绊。至于殿下那里,或许他应当去报一声。

  至少让棠韫殿下知道大人生病之事......至于后面的行动,自己已经计划好了,不是吗?

  “大人啊,你等等属下。属下豁出去了,这就替您去找棠韫殿下。若是不能请来人,您也别怪罪了。”公主府里的人都知道,棠韫殿下的起床气是轻易承受不得,要不然左右是要脱一层皮的。就连何大人去到公主府上也得注意这一点。何隋临走时带上了门,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踏出了房门。

  “大人啊大人,你可欠属下一个大人情了。”何隋有苦难言,想着要是何凌知道自己发现她的秘密,会不会也要了自己的命。

  在识破何凌身份的一个时辰之后,何隋想要动手敲开棠韫殿下的房门。

  在外面值守的是棠韫殿下的贴身侍女,阿詹。

  阿詹过来阻止了何隋,低声质问:“你过来做什么?可知殿下在休息,无事不要打扰,赶紧离开!”

  何隋四下张望,确定四周只有一个阿詹值守,才敢直言:“我家大人出事,属下得告知棠韫殿下啊。姐姐您别拦着我,让我见一见殿下。”

  就冲他最后一句话,阿詹也要先行呵斥一句:“大胆!殿下是你说见就见的吗?就算是你家大人也不能如此没有规矩。现在殿下还在休息,你就这样贸然前来,怕是没有得到何大人首肯吧?!”

  何隋被她戳中痛处,几番周旋之下,竟是鼓起勇气喊叫出来:“你让我见见殿下!殿下!我家大人出事了,求您去见一见她!”

  “唉!你噤声!何隋,你大胆!”阿詹一边阻拦,一边训斥他,伸手就想要捂住何隋的嘴:“你可知殿下今天能好好睡上一觉有多难,你给我住口!”

  过了片刻,屋内的烛火亮起来。阿詹看见烛火的光亮,陡然泄了气,幽怨的剜了何隋一记眼刀。

  这下好了,殿下醒了!

  何隋激动的上前,跪拜在地上,虔诚道:“求殿下了,去瞧瞧我家大人!您怎么罚我都成!”

  前来开门的是穿着寝衣的女子。何隋抬眼看去,映入眼帘的便是阿竹的身影。

  这个姑娘......生得好生温婉漂亮。但何隋很快收回视线,等候着棠韫殿下出来。

  阿竹脸上没有被吵扰的不耐烦,微微抿唇看了何隋,而后轻声说道:“姐姐,是那位大人身边的人,来得着急,寻你的。”

  里面传来棠韫的几声咳嗽。

  里面似乎是不方便进去,棠韫亲自下榻来,阿竹见状很快过去扶住她。

  棠韫走到何隋面前,不悦道:“吵吵嚷嚷的,没有规矩。”

  何隋根本不敢抬头,心里想着何凌倒在床榻上的样子,心一横,大声道:“我家大人病了,现下昏迷不醒,口中只念着殿下......奴才不知如何是好,求您去看看我家大人!”

  棠韫眉间似锁,久久不语。今日她好似看见了何凌,在院中的梅树后面,但只是恍惚一眼。那时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咳咳......”棠韫面色苍白,今日心悸的厉害,与阿竹一起早早便歇下了,谁知道半夜还有这样的事发生,“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本宫......她的身体什么时候这样弱气了?你作为她的近侍,为何不去请大夫过来,来寻本宫能有何用。”

  病了就该去寻大夫来,来寻自己有什么用处,平白耽误的何凌的病情。

  况且她今日......日落之后,心悸多时,只怕是要发病。

  “你现在,去......咳咳!下山去多请几个大夫来给她看诊。”棠韫直觉气力不济,手放在阿竹手臂上借力颤抖非常。

  如此下去,自己怕是不成了。

  棠韫叹息着,虚弱道:“罢了......分两头办吧。你亲自去请刘太医来此,就说本宫和大人要在这里多住几日。”

  何隋不解,抬头看向棠韫。棠韫被他蠢到,只能将话说明白,“山下的大夫是给小凌子请的,刘太医,是给本宫的请的。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是!”何隋即便再笨,也知道棠韫殿下的身体出了状况。

  此番要请的那可是刘太医啊,刘太医是专门伺候棠韫殿下的太医,难怪看殿下的脸色发白。殿下怕是要发病!

  “那我家大人就先拜托殿下了。属下这就回京去请人。”

  棠韫无力道:“本宫会让阿詹去照顾她,你快些去吧。”

  ......

  丑时末。何隋快收拾好散落的公文和行礼,飞跑着下山而去。

  棠韫这头再没有了睡意,身体不适的感觉更加强烈。她与阿竹坐在床榻上休息了一会儿,随后就唤了阿詹进门。

  “殿下是想让奴婢去照顾何大人吗?奴婢这就去。”

  怎知棠韫却摇头否认,对身边的阿竹柔声说:“阿竹,你早些歇息。她很少生病,前些日子为了本宫还受了伤,本宫得去看看她。”

  阿竹顺从的颔首,“姐姐需要阿竹陪着吗?”

  棠韫轻道:“不必了。有阿詹在,本宫不会有事的。”

  她捂了捂心口,缓缓的呼吸,确定了自己的状态,便同阿詹伸手。阿詹搀扶着她,走上门前小道。

  阿詹手提着一盏灯笼,并没有叫下面的人作陪,静静陪着棠韫慢慢地行走,“殿下很担心大人吧,明明自己身上不适,还非要来照顾何大人。奴婢也可以照顾大人的。”

  “她今日心里不舒服,又不来问本宫求证。之前的伤还没好,本宫怕她出事,不如自己去看看来的安心。”夜里风大,棠韫行走时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醒来时,本宫已经服用了刘太医的药,应能支撑到大夫来照看何凌。之后本宫的心疾若是发作,就歇在何凌这里,不要让阿竹知晓。”

  阿詹心有所感,无奈言之,“殿下对大人这份心,世上夫妻又有几人能做到啊。”

  棠韫被她言语激到,侧目看她,对她口中的言语不置可否。这话里的意思,是将自己与何凌当做.爱侣来对待了。

  罢了。阿詹是局中人,却也是局外人。那些暗处的事情都不知晓。阿詹有这样的感触不怪她,现在难道不正是要所有人都这样觉得吗。

  不知者不怪。不怪!

  棠韫闷闷,“是啊,本宫只差嫁给她,替她生孩子了吧。”

  “这......”阿詹再不敢言。

  “话太多了,本宫不想听。”

  前面就是何凌的住处,门却半掩着,一阵风过便又吹开了几分。棠韫见状,步子都快了不少。可她胸口堵着一股气,才快走几步便出了一身的虚汗。棠韫深叹,便急道:“不必扶着本宫了,你去看看她!快去!”

  “好!好!殿下等我一会!”

  阿詹跑进门去,映入眼帘的是微弱的烛火。

  烛火映照到的何凌的身体倒在地上,被褥枕头散落一地。她慌乱的前去搀扶,却在靠近时发现何凌的嘴角残留了大片的血迹!不止如此,地上的一滩血迹也十分扎眼!

  “大人!何大人!您醒醒!”阿詹惊呼,将何凌的身子夫妻,让她能够倚靠在自己身上,“怎么会吐血!”

  门外的棠韫听到如此动静,一颗心慌张到极致,再顾不得别的,捂着心头跑进门去。

  房内昏暗,棠韫还是看得很清楚,“怎么回事?!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奴婢不知啊,奴婢一进来,便看到大人倒在此处了。”

  怎么会…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何凌.…..阿凌啊,你万不能出事。你若出了事,本宫怎么办......

  棠韫走至何凌身边,蹲下身来查看何凌的情况,用手指探着何凌的鼻息,棠韫松了一口气。

  还有气息。

  “你去叫人来......本宫守着她,你快去。”棠韫眼眶湿润,用自己的身体将阿詹的身体替换出来,让昏迷的何凌倚靠着。

  “奴婢不走,奴婢先带殿下回去好不好?奴婢会马上回来看顾大人。”大人吐血万一是刺客伤的,殿下留在这里岂不是危险极了!?

  “咳咳!本宫......”棠韫抱紧了何凌的身体,试图去感受何凌身上的温度,将脸颊的肌肤与她相贴,可感受到的只有冷意。棠韫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感受,像害怕很重要的东西从自己手中消失,一颗清泪悄然滚落,“本宫离不了她,你不是知道吗......不要让本宫说第二遍......”

  “好,好!殿下你别激动,奴婢现在就去叫人。您等着奴婢!等着奴婢!”阿詹急切说完,跑了出去。

  棠韫将何凌整个上半身抱在怀里。

  在阿詹走后,棠韫用抚摸何凌的身体,开始检查她身上是否受了其他的外伤。何凌之前受伤不轻,但已经过去了一些时日,没理由会引起她呕血。

  屋里烛火只有一盏,光线不明,不好视物。棠韫脸色苍白凝重,她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不多时棠韫就在何凌身上发觉了不对之处。

  在何凌的后腰处,棠韫摸到了温热的液体,再细细一摸,就摸到了深入何凌后腰血肉之中的一把断刃!

  棠韫在昏暗之中,手指也被断刃割伤。可顾不到自己,知道以现在这样的姿势抱着何凌,只会让她后腰的伤口流血更多。这样下去,何凌哪里还等得到山下的大夫!

  “阿凌!”棠韫这声呼唤悲凉急迫的紧,费力的将何凌的身体翻过来之后,本想将她扶到床榻上。但棠韫如今自己的身体也是勉力支撑,根本难以为继。只能在原地陪着何凌,等待阿詹带人回来。

  她将何凌的头部枕靠在自己腿上,思索着今日发生的种种事情。

  开始是黄昏时分传来的那阵狂风。自吹过那阵狂风过后,自己心口的闷痛便慢慢剧烈起来。阿竹在其中定是个局外之人,除了自己,没有人晓得她的身份。而诱发自己心疾的东西,就应该是混在那时的风中......

  距离何隋来寻找自己,不过才过去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而何隋从自己那里回来,定会再次来到这里确认何凌的情况才离去。

  伤了何凌的人,是在何隋离开之后,在自己来到何凌居所之前。

  是在短短的一刻钟之内,伤了何凌。

  “你那时一定是发觉了情况的,对么......”不然也不会从榻上滚落在地上。棠韫自语,一只手一直摸在何凌脖颈处,时时感受着她的心跳和体温。

  “你即便是病了,也不可能会有人能在你这里全身而退。”那人一定也被何凌所伤。

  等在阿詹回来之后,院子里许是能发现踪迹的。

  ......

  直到天色变亮,阳光探头出来,山下的大夫还没赶到。棠韫令人将何凌伤口处的布料剪开,露出里面模糊的血肉。

  断刃直直的扎进何凌的腰上,而何凌的手掌上也有被刀刃割伤的痕迹。

  很显然,这柄断掉的刀,是何凌亲手折断。棠韫深想起来,以何凌的做派,手中一旦有了那柄刀,即使是断掉的刀刃,她也能致胜。

  “让观中生了火盆过来。一会儿为她取出断刃,怕冷。”棠韫神色凝重,唇色由白到紫,不知何时转为了深色的模样。

  “奴婢已经差人去办了。可殿下,您现在气色不好,还是先休息一下,不要再......”

  阿詹话音未落,棠韫便道:“她现在生死未卜,本宫如何去休息?本宫现在什么不都想,只想她能安好。你去将本宫的药取来,不要再多言。”

  为防止院子里的痕迹被抹去,棠韫便不让他们近前来伺候。何凌的身边,她留下了两个人,外面的院子里穿着布衣的侍卫站在远处守候。

  她还是抚摸着何凌脖颈,两个时辰几乎没有动作。坐在榻边像是没有灵魂是死尸。

  旁人不知她心里的计较,不知她心里的惧怕的是什么。何凌身上的伤口能支撑这么久,全是因为刀子插入的地方应该没有伤到脏器,不动断刃的时候,血便不怎么流出。可一旦拔下了断刃,就不是这样的情况了。

  山下的大夫到了门前,被门口阵仗吓得一哆嗦,根本不敢上前来。

  棠韫这才慢慢起身,安抚道:“你尽管救人,不要顾忌,将阿凌治好了你便是荣华富贵。本宫沈棠,不会轻易许人,你且上前去吧,尽力救治。”

  得到了棠韫的亲口保证,年纪不大的大夫终是站直了身体,去到了床榻前。

  棠韫亲眼看着他为何凌把脉,而后立刻取出银针,去试何凌伤口处的血液。又看着他替何凌喂下几颗不知名的药丸.......

  她想象不到自己这个决定如果是错的,这一切会是如何的发展。

  不知站了多久,她吞下阿詹带来的护心丸,年轻的大夫忽然的跪在她面前,请示道:“草民估计这位贵人身上的刀刃入体一寸多,若是拔刀......草民不知是否能够将人救回来!还请二殿下请名医来做此事,草民无能......”

  棠韫眼前一暗,俯身咳嗽起来。何凌怎么可能撑到刘太医回来!她现在这幅样子,再不拔刀就来不及了。

  何凌一死,自己便会满盘皆输。东夏亦会因此大乱,那十数年的蛰伏筹码便再没有了意义。

  “本宫命你......咳..咳......尽力救治。”此刻她不能对这位年纪不大的大夫施以威压,只能说这样的话来鼓励安抚,“躺在这里的是...你本宫的心上人......你该知道她是谁。只需你治好了她,你想要什么,本宫都能答应。若是不能,本宫会死在这里,而你也是。”

  ......

  大夫替何凌拔刀之时,屋子中只有棠韫一人,连阿詹都被隔绝在外面。

  替何凌拔刀便需要脱去何凌身上的衣物。一旦脱去衣物,何凌是女子的身份就会被人知道。

  所以不论如何,棠韫都会守在这里,看护何凌。

  大夫见到何凌身上的抹胸是,手上的动作和眼神都颤抖闪躲。只因棠韫在一旁看着,才不得不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继续取出断刃。

  割开何凌腰上的皮肉,将砭镰放在何凌的血肉当中。

  何凌感受到痛楚发出几声痛哼。棠韫很快将自己备好的软布塞进她的口中,轻声慰道:“不怕,一会儿便过去了。我陪着你,陪着你......”

  安抚过后,棠韫肃然说道:“动手,拔刀。”

  “是......”那大夫即刻动手,将断刃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出,而后立刻以数层的纱布覆盖住何凌的伤口,按压止血。

  只是这种方法对此时的何凌来说,几乎不起作用。何凌在昏睡中死死咬住软布,力气大到牙齿咬出血来。

  “怎么回事!”棠韫慌忙的扣住何凌的下颌,阻止她口中继续用力,“放开纱布!用药!将备好的金疮药拿来!”这么个流血法,何凌的命不需多久就会交代在这里!

  幸而之后的金疮药糊在何凌的伤口处,用量极多,也渐渐能够止住伤口上的血。

  伤口像被盖上了一层厚厚的血色面糊,在表面上看起来是十分的骇人。

  总算是个松一口气。棠韫将何凌安置好,盖上被褥,又检查了屋中的炭火,接下来便可让阿詹守在此处照顾何凌。

  “你方才看到了什么?”棠韫起身,似没有目的的询问。

  那大夫又开始浑身发颤,直直的跪在地上,磕头认错:“是草民眼睛不好,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殿下您高抬贵手,放过草民!”

  传言中的棠韫二殿下,是个温婉可人,容貌无双的病弱之人。可现在在自己面前的人,完全不像传言说所说的那样啊。

  躺在这里着一位是人人都怕的何凌,站在自己面前的棠韫二殿下却更像是地狱修罗!

  “本宫也很想放过你。你就在这里好好的照顾阿凌,本宫会让人看着你,懂吗?”

  “是!草民一定尽心尽力照顾大人!”

  棠韫打开房门,倾泻下来的阳光肆无忌惮的打在她的脸上,企图在上面映照出一丝的血色。阿詹迎上来,连忙扶着棠韫的手臂。

  “殿下。”阿詹往里面望了一眼,“大人如何了?可还好?”

  里面没传出什么动静,就更加让人担心。

  棠韫没有回答她的话,伸出葱白的手,放在眼前。阳光之下,这双手更显苍白。

  果然是什么都掩盖不住本质。真相,她得去印证。

  “阿詹,你去房中照顾好她。不论如何,不要让第三个人接近她。”

  阿詹应下,“是。殿下,茯茶姐姐来了。在阿竹姑娘院中等候。”

  棠韫心知茯茶的到来,并不觉得意外。何隋回去了京都的消息,茯茶很快就会收到,再赶过来的时间,恰好是现在。

  ......

  茯茶在自己来时就会安排人在何凌的队伍中,棠韫不知晓在何凌的队伍中有几个是茯茶安排的人。茯茶此时的到来正是时候。

  “顺着院中血迹去查,然后将那个人带到本宫面前来。”棠韫同茯茶言道,“没有人能在她苏醒的时候全身而退,那刺客也是一样。”

  她身上的伤口还好没有淬毒。现在棠韫对何凌的病情并没有很大的担忧,已料到那个乡野大夫会尽心尽力的救治。何况还有阿詹和护卫在那里守着,想来是无事的。

  自己的身体也还能够支撑,只需要等到刘太医前来竹银观便可。

  现在还有时间去查出此事的幕后之人。

  “现在何凌未醒,是最好的时候。是否要带人去查,你便自己决定吧。”

  茯茶应道:“殿下聪慧,属下一人去追寻那人的踪迹便可。殿下安插在何大人身边的暗卫知晓各自的职责,需要驱使时会主动献身。”

  棠韫站在院中,看向紧扣的房门,却道:“将暗卫调遣过来,围住阿竹的院子,确保她的安全。”

  这个时辰,按照竹银观中修士们的作息,阿竹早该醒来了。有很大的可能,阿竹已经听到了自己与茯茶的谈话。

  棠韫不会无端在这个院子里这些话。让阿竹听到这些的目的之一,是为让阿竹尽早融入与适应自己的生活与计划。

  也是让阿竹知晓。开弓便没有回头箭,人一旦做出了选择,就不能回头了。

  她会将阿竹带回公主府与自己一起生活,由自己亲自教导。

  ......

  不多时,茯茶从方才离开时经过的小道回到院中。带来几个蒙着黑面巾的侍卫,守在院中。

  再要出门行事时,棠韫却道:“本宫同你一起去。找到那具尸体,本宫便可查之,而后立刻焚毁尸身,不要将其带回竹银观。”

  何凌的本事比自己相信的要大很多,将人带来这里总有蛛丝马迹会留下。

  茯茶与她同行,一路上追寻足迹和血迹,不免有疑问,“殿下很笃定此人已死?”

  棠韫淡淡道:“本宫只是很了解何凌。”

  也是。茯茶勾起淡淡的笑意,“别说是大人了。就连属下,有时候也分辨不出殿下的对大人的心意。”

  犹如镜花水月,让人摸不透,又让人魂牵梦萦的去遐想,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吧。

  棠韫扶住身旁的梅树,视线顺着血迹看到了远处。

  “是么。这正是本宫需要的。”话头一桩,棠韫道:“应该就在前面,不会太远。”

  正如她所说,转过一处土坡,应该身穿黑衣的男人就倒在前面。

  从他身上看,胸口出明晃晃的插着一柄断刀。

  棠韫蹙眉审视那柄断刀,心道,果然。

  谁能在何凌那里讨到好处呢。当真愚蠢。且此人的身上还有熟悉的味道。

  “昨日日落之时,本宫的心疾险些诱发,也是他所为。”身上还残留药粉的味道。

  棠韫捂住口鼻,命令道:“搜身,他身上有能够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从他身上搜出的令牌,是敬北侯府的字样。

  接过茯茶手中的令牌,棠韫转身回头,竟痴痴地笑出声来。

  敬北侯府?敬北侯府......她笑的荒诞。

  怎么回事敬北侯府!

  “沈桉啊沈桉,你真拿我当一个蠢货来对待吗!何凌此人,唯有我能动!”棠韫怨恨至极,将令牌重重的摔在地上。

  以敬北侯府的人做挡。可有想过,敬北侯府的人是否真的愿意去招惹如此势大的何凌?!

  和亲不成,便要取了自己的性命吗?

  何凌那里,她更愿意相信这个刺客是偶然行至那处,见到了何隋离开,进去之后才发觉里面是何凌。而何凌发觉了他的存在,当下气力不济,将刀夺过来的时候被刺客钻了空子,才至受伤。

  沈桉的目的,就是要了自己的性命......

  那么下一步呢?

  得知自己不没有死之后,她这位在皇位之上的长姐又会做出何等举动。

  “想让本宫死于心疾......”

  “沈桉啊,如此幼稚的权谋心计也妄想同本宫斗......”

  棠韫一路先着何凌的院子而去,脚步蹒跚沉重,心内煎熬万分,对自己下手也便罢了,左右不会死在竹银观。可你不该动她。

  唯有将何凌用好,万事才可变化。

  ......

  何凌重伤之下,昏睡两个日夜有余。

  第二日正午,何隋带着刘太医回到竹银观中。

  榻前还是棠韫在陪着,只是她的脸色已显出灰败之象。好好的人被心疾折磨的像冬日的枯枝败叶,了无生气。

  刘太医只看了一眼,大叫一声不好,便是极快的来到棠韫身边,连礼都未行。

  “殿下这是吃了多少下臣的药!?那药是能胡乱吃的吗,简直是......”责备之语被他压下,刘太医看向棠韫的脸,深深叹了一口气,“罢了......殿下现在感觉如何?”

  棠韫的声音很低,提不起力气,“还好。只是有些无力......”

  刘太医拿出配好的药,很快交给阿詹,送去厨房煎上。这一句无力便涵盖了所有吗?

  岂止是无力可形容的?棠韫殿下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心疾的发作被压制了这么久,硬生生调起身子上其他的养分用来供给给心脏。这样一来,人怎么会不累,怎样不无力呢......

  “殿下睡下吧,下臣为殿下行针。”刘太医取出针灸包,面色颇为凝重。

  棠韫自行躺在何凌身旁,睡在外侧。将要行针时,她习惯性侧头望向何凌。何凌清晰的侧脸在自己的眼前,竟觉得没有那样无力的无助了。

  她偷偷勾起了笑意,想是她自己也不知为何,能够被何凌这张脸宽慰,再慢慢阖上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