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警报声响起的时候, 我看到那位正要打开提姆病房房门的护士，对着病房里的我们温温柔柔地笑了一下，转头就从推车下面掏出了枪和撬棍, 翻过护栏跳了下去, 向着骚动的方向跑去。
而且不止她一个，周围有许多身影都在向着那个方向跑去，我甚至看到不少还穿着病服的人，嘴里还在喊着“我的学分”“我的实验材料”之类的话。
我本来还在努力把眼泪憋回去, 看到这一幕我都愣住了。
卡珊德拉站了起来，“我去帮忙。”
她是密大官方调查团的一员, 学校里出了事情当然得去看看。
提姆掀开被子下床，“我们也去，教授们帮了我们这么多, 总要回报一下。别担心, 卡斯，我们是专业的。”
带着提姆和卡珊德拉飞起来的时候，我回头看向伊曼的病房, 犹豫了一下, 还是加速离开了。
2.
在高处的视野开阔，远远的我们就看到学校里和鱼人打成一团的师生还有密斯塔托尼克河里密密麻麻的鱼人, 看得人直犯恶心。
卡珊德拉已经解开我的锁链，抽刀加入了战斗。
鱼人特有的腥臭味和尖锐恐怖的嚎叫声萦绕着整个战场，有学生因此失去了意识被同伴丢给在战场上穿梭的医学院学生。
“嘻嘻嘻~”听到熟悉的声音的我低头看向提姆, 不是吧，怎么这个时候？
熟悉的绿色头发, 熟悉的小丑妆容，熟悉的苍白皮肤, 熟悉的神经质笑声。
我瞬间露出了痛苦面具，一时之间不知道小丑提姆和下面那群鱼人哪个更让人神志不清。
3.
“哥，求你，别在这个时候攻击队友。”我不抱希望地开口。
小丑提姆给了我一个嘴角扯到耳根的笑容，哈哈大笑着挣脱锁链跳进了战场。
我追了上去，却看到他目标明确，攻击对象全部都是鱼人，偶尔还搭把手救一下学生，只是那倒霉蛋看到小丑提姆比看到鱼人还要害怕。
小丑提姆见此在战斗间隙凑到他面前，“你为什么不笑？”
那个倒霉学生看上去很想晕过去，却发现自己清醒得要命，最后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化悲愤为力量继续去杀鱼人了。
还好还好，我的猜测果然没有错，小丑状态的提姆还是有理智的。
我放心地离开了被小丑提姆杀出一片真空区域的战场。
4.
我凭借会飞的优势，在整个战场上飘荡，时不时伸出锁链抽飞几个鱼人，再救几个被抓伤的学生。
老实说，密大的师生们战斗力都挺强的，但是鱼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就像杀不完一样，河岸边的草地遍布鱼人的尸体，血液让河流变色，但仍有源源不断的鱼人爬上岸。
鱼人太多，但人类的体力是有限的，不能让它们一直进攻。据我所知鱼人的智慧大多不高，这种目标明确的行动一定有着指挥者，我得找到它。
我飞向高空，伸出无数条数据锁链，在整个战场上搜寻。
在找到指挥者之前，我先感到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数据锁链，顺着异动的方向看去，我看到一只熟悉的大麦町犬正踩着我的锁链向我跑过来。
什么鬼东西？！
那条狗踩着我的锁链上天了！
5.
虽然我对这条狗有种难言的嫌弃，但它是那位收留了卡珊德拉的图书馆馆长的狗，所以我还是分出一条锁链把它带到了我身边。
锁链提着狗的后颈皮，把它带到我面前，我很严肃地看着它的眼睛，“不要捣乱，等结束之后我会叫卡珊陪你玩的。”
我就算了，我是真的不太喜欢它。
这只白色的斑点狗看着我，好怪，我居然在一只狗身上看出了颓废，丧气和摆烂的气质，甚至还诡异地感觉它应该是个慈父。
狗对着我叫了两声，张嘴说话了，“你要找的东西在那边，我带你去，把你的分体收回去，下面那些人承受不了你这么大面积地暴露本体。”
一条狗它说话了，就算我知道这个奇怪的世界乱七八糟的物种很多，但一条会说话的狗还是有点离谱。
我有些恍惚地收回了自己的锁链，带着狗降落，在它的带领下去找那个指挥者。
6.
直到被狗带着绕过战场，看到那个戴着熟悉的三重黄金冠冕的海盗鱼人后，我才猛地清醒过来。
我警惕地退后，锁链蠢蠢欲动，对着狗的，“你是什么东西？”
从狗说话开始我的意识就不太清醒了，和整个世界仿佛隔着一层纱。
狗叹了一口气，像看不懂事的小孩一样看了我一眼，然后原地爬下，头放在两条交叉的前腿上，“你确定要现在和我谈论这个？在那个东西面前？”
我皱起眉，现在确实不是一个好时机，我看向不远处海盗鱼人，它居然在军队对印斯茅斯的清剿下逃了出来。它没有戴那个海盗帽，反倒是戴上了祭司的三重冕。
最重要的是，它有一双和伊曼一模一样的眼睛，它和伊曼有血缘关系。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把伊曼交给它，让它带着伊曼回深海去。
但我与它对视了，那是一双嗜血残暴的眼睛，污秽而亵渎，它吃人。
7.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除了动手也没有别的选择。
狗动也没动，依旧趴在原地，我绕过它的时候很有报复心地踢了它一脚，这条狗还是一动不动，像是没有感觉一样。
我的锁链贯穿了好几条鱼人，侧身躲过落下来的腥臭血液，心里还在想关于伊曼的事情。
一个声音对我说让伊曼回海里去也没什么不好的，你又不是没有会吃人的朋友，韦伦之前也吃人。
另一个又反驳所以韦伦被关在了阿卡姆，如果他没有精神病，他会被判处死刑，哪怕是现在，他也被强制改变饮食习惯。而伊曼，那是他的种族天性，不可能改变。
还有一个更弱的声音告诉我，你明明清楚得很，你在印斯茅斯见过的，一旦完全变成鱼人，他们就会失去自我，变成怪物。
再次挥动锁链抽飞一只鱼人，我摇摇头，想把各种杂乱的想法全都摇出去。
8.
我的战斗能力好像增强了不少，在我失去人类身体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次一样打得这么轻松了。
我的锁链打飞了海盗鱼人的三重冕，但在我想乘胜追击的时候，有人高声阻止了我。
我回头看到头发花白的图书馆馆长和医学院主任推着一个推车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那推车里是几乎已经完全鱼人化的伊曼，他看上去很清醒，胸前佩戴着他的校徽，旧印没有让他感到痛苦。
这是不是说明他还有恢复的可能？
两位教授为难地避开了我的视线，伊曼从推车里走了下来，他的动作有些生涩扭曲，像是不习惯这种行走方式一样，但他依旧是笑着的，“elf，别难为教授们了。”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那天晚上我也看到它了，我的视力还是很不错的。”伊曼指了指那边的海盗鱼人，声音轻快还带着点得意，“我旅行的目的达到了。”
“不必为我感到难过，从我接触到神秘事件开始我就做好了死在这条路上的准备。现在趁我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让我为大家做最后一件事吧，至少能弥补我的错误。”
我感到喉咙滞涩，我阻止不了他。
深深地看了一眼伊曼，我还是让开了路，沉默着退到两位教授身边，那条狗也走了过来，他蹲坐在图书馆馆长身边。
9.
伊曼对着重新站起的海盗鱼人发出了古怪的嘶鸣声，周围所有鱼人听到后都停下了动作，那条海盗鱼人被挑衅到了，它同样回以愤怒的嘶鸣。
阿米蒂奇教授推了推眼睛，解释道：“威廉逊先生在向那个深潜者发起挑战，他要抢夺族群的领导权。只有这样，他才能控制所有鱼人离开学校。”
伊曼仿佛完全变成了野兽，他和那条鱼人互相用嘴撕咬对方的身体，用尖锐的爪子攻击彼此的脖子，都想致对方于死地。
现场安静得可怕，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伊曼带着被我改造过的校徽，那帮他治好了不少的伤，但他到底是刚刚转化，还未熟悉异变的身体，在战斗中很快就落了下风。
他的心脏被对方的爪子洞穿，倒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那条海盗鱼人看着伊曼第一次开口了，它的声音难听至极，“你本该与我们一起回到海洋，化作我等天父苏醒的基石。”
回答他的是伊曼的一个白眼，也真的难为他了，在眼睛高度变异之后还能做出这种高难度动作，“那可不是我的天父，我的父亲早就死了，怎么，你那个狗屁天父也死了？”
海盗鱼人再度被激怒，他掐住了伊曼的脖子，张嘴想要撕扯掉他的头。
10.
我迅速伸出锁链想把伊曼抢回来，但比我的锁链更快的是一声枪响，海盗鱼人重重倒地，失去了生命迹象，伊曼举着枪，站都站不稳还要嘲讽，“你的天父有告诉你我还有这招吗？”
伊曼拒绝了我的帮助，自己蹒跚着走过去捡起那个三重黄金冠冕戴在自己的头上，对着周围的鱼人再次发出奇异的嘶鸣，学校里的鱼人开始退去，进入密斯塔托尼克河向着大海的方向游去。
等到最后一个鱼人离开，伊曼终于撑不住跌坐在地，我飞过去想给他治疗，伊曼再次拒绝了我，他取下冠冕递给阿米蒂奇教授，请他帮忙销毁。
我绕着伊曼焦急地飞来飞去，但伊曼始终不愿意让我给他治疗，“elf，我不想做为怪物活着，请让我在还有人类意识的时候死去吧。”
我僵住了。
伊曼摘下他的校徽给我，“这个送给你，做为我们友谊的象征，你不会嫌弃的对吧？”
我低着头接过那个校徽，“我当然不会。”
伊曼又笑了，医学院主任走过来递给伊曼一把刀，那是属于伊曼自己的那把瑞士军刀，每个密大的学生都有一把。
“子弹留给敌人，刀留给自己。”
“谢谢你教授，还愿意承认我是人类，还愿意承认我是密大的学生。”
11.
伊曼笑着把刀插进了自己正在愈合的心脏里，这次没有皮肤的阻隔，他的刀有了用处。
伊曼仰躺在地上，眼神逐渐涣散，他轻轻道：“再为我赐福一次吧，elf。”
我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眼泪止不住地流。
“我祝福你。”
“愿你的生命永远光彩。”
“愿你的灵魂永远闪耀。”
“愿你永居星空。”
12.
“真好啊。”伊曼笑着闭上了眼睛，胸膛彻底失去了起伏。
在最后，他是做为人类死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