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申老师, 这是我妈做的鲜花饼,给你吃。”

  一天的课程结束后,申似锦在办公室里整理东西, 正准备回去,一个女孩跑过来把手里的东西给递给她。

  “送给我?”申似锦笑了一下,“为什么。”

  女孩笑的很甜, “谢谢老师上次带我去医院, 我妈妈特意让我给你送的哦。”

  申似锦接过了鲜花饼,“那就帮老师谢谢你妈妈。”

  女孩背着手,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小申老师, 如果你喜欢吃的话下次我让我妈妈继续做, 只不过你能不能不要再选我做实验了。”

  “不行哦。”申似锦笑着摇摇头, “你基础太差, 得再做几次巩固。”

  女孩长叹,“好吧。”

  “那我就先回去了,再见,小申老师。”女孩朝她挥了挥手。

  申似锦看着女孩远去的背影,拿起了包走出了办公室。

  现在正是放学时间,一些学生还留在学校玩闹, 在走廊里嘻嘻哈哈的, 有几个学生看见申似锦, 都朝她扬起灿烂的笑。

  “小申老师,再见。”

  “嗯。”申似锦抿起唇轻轻笑着, “早点回去。”

  “好的老师。”

  申似锦像往常一样, 坐地铁回到了家里。

  她走进洗手间, 洗了一把脸, 而后看向镜子里的人。

  镜子里的人黑色直发,漆黑的杏眼,眼角下有一颗痣,苍白的脸。

  这是她真正的脸。

  几年前她跳楼之后,本以为是彻底的结束,但没想到她又重新有了生命。

  她又穿到了另外一个人身上,但是和之前不一样的是,这具身体是她自己的,腿上的疤,弱视的左眼,都是她原本的身体。

  当时她觉得崩溃无比,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活着,明明都已经决定去死了,却又让她重新活了一次。

  她有想过继续去死。

  但是当她走到海边的时候,莫名地,又不想死了,她突然觉得很累很累,倘若这次死了,又重生了怎么办?

  事到如今,申似锦真的很累,活着没什么意义,想去死,但却怕死的不完全。

  她又开始苟延残喘。

  但幸好,这具身体的职业是初中化学老师,申似锦以前就有想过以后要找一个不孤单的工作。

  而这份职业让她暂时不会觉得是一个人,起码有很多学生陪着她。

  她继承了这具身体的记忆与知识。

  这具身体在福利院长大,没有家人。

  申似锦刚穿过来的那一个月里,几乎都是颓靡过日,每天都缩在家里,恹恹地活着。

  之后学校开学,她试着去学校教书。

  直到现在,她已经当了四年多的的老师,开始慢慢习惯这种生活。

  她觉得这种生活挺好的,她身边会有很多年轻的学生,很多学生都挺喜欢她,她成为班主任之后,生活更忙了,她喜欢这种忙起来的日子,让她无暇顾及其它。

  虽然私下生活还是一个人,但她依旧喜欢现在的生活。

  毕竟这里没有人知道她不堪的过去,不知道她进过精神病院。

  这里也没有车顾莱。

  她是崭新的一个人。

  即使那些幻觉与幻听偶尔还是会跟着她,但申似锦已经习惯了,她甚至不会再因为这些而感到痛苦。

  她想,既然有了新生命,那就这么活下去吧。

  即使活着对她来说依旧没什么意义,但是也没有了必须去死的理由。

  过去两个世界的人与记忆她都会忘掉的。

  申似锦是这么想的,也平平稳稳地活了五年。

  日子无趣,倒也平静。

  直到前几天,她遇见了车顾莱。

  申似锦心脏不安了起来,她真的不想再见到车顾莱了。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和车顾莱有什么联系。

  申似锦眼珠漆黑,消瘦的脸平和而乏味。

  车顾莱。

  她咀嚼着这三个字。

  一定不要再见面了。

  申似锦在心里说。

  我永远不会再继续走向你。

  —

  自从那天晚上遇见了极像申似锦的人,车顾莱当天晚上回去就发起了高烧,开始疯狂地做噩梦。

  梦里她看见了申似锦,她想去追,但是申似锦却当着她的面跳下了高楼。

  她崩溃,疯狂地往前跑,企图抓住她,但是她实在太远了,车顾莱怎么都抓不住她。

  她只能在梦里反反复复地崩溃。

  她烧了整整三天,烧才退掉。

  醒来之后,她第一时间就让专门的人蹲在那个地方,叫小许跟着他们一起,倘若有和申似锦相似的人出现,就立马告诉她。

  车顾莱不知道那天晚上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她要确定那个人是不是申似锦。

  虽然这很扯,但是更扯的事情都有,申似锦既然能穿到另外一个人身上,死后为什么不能继续穿呢?

  车顾莱近乎是疯魔了一般,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这五年里,她每天都活在深重的愧疚与想念里,这些如同吸人血的水蛭黏附在她身上,慢慢地吸干她的血,叫她的生活死寂无味,麻木空乏。

  她甚至不知道,如今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能让她愉悦的事物与人。

  白虞辞职了,大概是觉得夹在她和她妹妹之间让他无奈,索性将股份给了她,自己去国外发展了。

  她现在身边是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车顾莱知道这怪不了谁。

  就这样等了将近一个月,那边的人告诉她看见了一个长相和申似锦相似的人。

  —

  申似锦班上有个学生又没来学校,这个学生经常逃课,总是要她去他家里把他抓回学校才行。

  上次那个晚上她特地去他家里,和他说了很多的话,这个学生是单亲家庭,孤僻又冷漠,每次被申似锦训了之后,会乖几天。

  也是那个晚上她遇到了车顾莱。

  这次这个学生又没来学校,打电话给他也不接,申似锦没办法,只得再去一次那个地方。

  只希望别遇上了车顾莱。

  小许已经在某个咖啡店蹲点很久了,她已经越来越搞不懂自家总裁了。

  这几年越来越没人味不说,现在竟然让她蹲点,看到和申似锦一样的人就跟着她。

  她觉得车总疯了。

  申似锦都死了多久了,尸体都成了白骨,怎么可能又会出现在人间。

  总不能还有双胞胎吧。

  她真是越来越想辞职了。

  小许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目光漫不经心地往街上看,而后眼睛瞪的老大,足足惊讶了好几秒,才疯狂地拍着身边的人“快快快,给车总打电话!”

  申似锦在说完了那个学生之后,便回了家,一路上她总感觉有人跟着自己,可能是感觉错了吧。

  自那天晚上之后申似锦都没遇到车顾莱,果然那天晚上只是个意外,申似锦只想这辈子都别遇见她了。

  今天是周末,申似锦去了一趟超市买了点东西,今天天气很好,兰城温度偏凉,不过是十月份的天气竟然就已经开始下雪,这几天终于天晴了。

  申似锦走在街上,阳光从树叶间漏下来,旁边的围墙种了很多三角梅,风一吹,有几朵落在了申似锦的肩膀上。

  车顾莱站在远处看着申似锦。

  她穿着米白色的针织毛衣,围着一条湖蓝色的围巾,头发长了很多,长而直,不再是以前的短卷发,整个人有几分白栀子花般的温婉静然。

  很瘦,肤色一如既往地苍白,神情没有了以前的天真感,眉眼间浮着深浓的郁色,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平静到麻木的温和。

  小许跟她说看到了像申似锦的人,车顾莱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开车过来了。

  她不敢上前。

  她甚至不知道这个和申似锦长的神似的人是不是以前的她,但车顾莱本能地觉得她就是申似锦。

  那个曾经天真纯良的申似锦。

  但她没有勇气上前和她说话。

  只能像个不堪入目的蝼蚁躲在角落暗暗地窥视着她。

  车顾莱不知道怎么面对申似锦,她害怕申似锦见到她会排斥,她也知道自己什么货色,对申似锦做了那样的事,申似锦想来巴不得离她远点。

  因为怕吓到她,车顾莱暂时不敢出现在她面前,她只是有时候会偷偷地看看她现在过的怎么样。

  她看见申似锦有时候会喂围墙上的小黄猫,小黄猫蹭着她的手,申似锦会抿起一个笑。

  她的周围小孩很多,都很喜欢她,有小孩会跑过来叫她似锦姐姐,申似锦也会微笑着摸摸她们的脑袋,然后给小孩几块颗糖果。

  小孩的家人看到她,乐呵呵地跟她打招呼。

  她开始种花,她的阳台种了很多黄月季,密密麻麻地包围了她的阳台。

  申似锦被簇拥在黄月季里,橘色的落日洒在她的脸上,她漂亮的不可思议。

  车顾莱看着她,心脏得到了短暂的安宁。

  申似锦摘了几朵花,闻了一下,眼睛似乎弯了一下,进去了。

  申似锦的笑容恬静温雅,她看上去像是获得了新生。

  车顾莱已经很久很久没看过她笑了。

  自从和她在一起后,申似锦总是在哭泣。

  现在想来,自己给了她太多痛苦。

  车顾莱站在离她家不远的地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女士香烟,咬进了嘴里。

  她烟瘾不重,高中因为压力大抽过几支,后面就基本没抽了。

  但这五年里,她又开始抽烟了。

  夕阳渐垂,面如艳丽冷淡的女人,靠在墙上,看着某一栋房子,慢慢地抽着烟,烟雾缭绕,使女人精致的容貌深邃模糊。

  车顾莱碾灭烟,看了一眼申似锦的家,离开了。

  申似锦过的还算好,这是车顾莱这五年来唯一一件算的上愉快的事。

  —

  自从知道了申似锦还活着,车顾莱便时不时地会来到她的学校外面。

  申似锦经常出入这里,应该在这里工作吧。

  是老师吗?

  车顾莱想到她的性子,觉得挺合适的,就是别被欺负了,毕竟她脾性偏软。

  申似锦不知道车顾莱已经找到了她,放学之后,因为几个学生犯事,申似锦把他们拉到办公室里教育了一番。

  她性子偏清和,也不太会容易动怒,按理来说是不适合当班主任的,只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当班主任,学校才让申似锦先暂时委任初三七班的班主任。

  但意外的,班上的人还听她的话。

  她生的年轻漂亮,说话也温温慢慢的,对学生很好,教书也容易懂,除却几个刺儿头,大多学生都不太会惹她生气。

  今天这几个学生就是班上的刺儿头,老犯事,今天还顶撞了数学老师。

  “都不说话吗?林子言,平常你最会说话了,你来说吧。”申似锦前几天吹了风,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脸苍白了几分。

  林子言看了一眼申似锦,别过脸,不太想说。

  申似锦叹了口气,轻声说,“怎么哑巴了呢?很难说出口吗?”

  几个男生都不说话。

  “都不说的话,下次就抽你们抄写化学方程式了。”

  申似锦教书有个特点,她喜欢让犯错的孩子抄写方程式,而且都是以百为单位,基本上抄完之后,手都要麻了。

  这是申似锦以前化学老师教他们的,虽然很累,但对于记不下来方程式的同学还是挺有用的。

  叫林子言的开口了,“黑皮他说你就只有一张脸,教书很烂。”

  申似锦无奈,“不许给老师取外号。”

  她没想到这几个学生是因为这件事顶撞老师,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又转而教育他们“那也不能骂人啊,数学老师气的课都不上了。”

  她连教训人都是说话慢慢的,几个男同学都不好意思反驳她的话。

  教育完之之后,时间已经很晚了,申似锦走出了校门。

  学校外面总是会有一些混混在外面搞事,今天有几个混混骑着摩托在学校附近玩闹似的骑行,声音吵的不行。

  路人纷纷皱起眉,都离他们远远的,生怕这些摩托车撞到他们。

  兰城冬季晚上黑的很早,这会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申似锦的左眼小时候被母亲打瞎了,导致现在看东西很模糊,白天还有右眼,没什么问题。

  只是一旦到了晚上,申似锦就不怎么看的清路了。

  几个混混大笑着骑着摩托朝她骑来,申似锦依稀能看见一点几个闪光的的人影,她听见了声音,本能地想躲,但是因为看不太清,她没躲完全,还是被撞到了。

  混混意识到自己撞了人,却也不当回事,嘻嘻哈哈地往前开去了。

  申似锦被撞到在地,往旁边一滚,脑袋撞到了地上,暂时晕了几秒。

  等到自己有意识,她发现自己被人扶起来了 。

  扶她的人是个女人,戴着口罩看不清什么样子。

  “谢谢你。”申似锦说。

  女人顿了一下,声音很低地说“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的声音压的很低,像是故意隐藏声线似的,戴着口罩显得声音闷闷的,申似锦没听出这是谁的声音。

  申似锦摸了摸自己的腿,歉意地说“好像腿有点麻。”

  女人嗓音平淡“其他呢?”

  申似锦老实地说“手疼。”

  女人嗯了一声,“我带你去医院。”

  申似锦下意识地说,“我不想去医院。”

  她说的很快,又有点急急的凶,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和她道歉“不好意思,我就是……不想去医院。”

  “没事。”女人扶着她往前走,“我带你去诊所。”

  申似锦有点不好意思麻烦别人,“会不会太麻烦了,我自己可以走的,要不我自己来吧。”

  女人态度坚决,“没关系,我不麻烦。”

  申似锦:“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嗯。”女人的长发垂落,挡住了她的侧脸,申似锦想看看她长什么样,都看不清。

  车顾莱将她扶进后座,而后开车去医院。

  开车的那一秒,她想,幸好自己换了车。

  不然申似锦认出来了怎么办。

  两人到了诊所,车顾莱扶着申似锦,申似锦站到地上,头晕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女人及时扶住了她。

  申似锦解释,“抱歉,我晚上还没吃饭,可能有点低血糖。”

  女人没说话。

  到了灯光亮的地方,申似锦的右眼又能看清东西了,她想看看帮她的女人。

  但是女人一直背对着她,跟医生说了什么,之后就出去了。

  医生走过来。

  “小姑娘,我看看你的腿。”医生说着,摸了摸申似锦的脚踝。

  申似锦撞的不重,只是一点皮外伤,脚有点扭到了。

  医生帮她涂了药,包好伤口。

  “医生,刚刚那个女人呢?”申似锦问医生。

  “她说出去买点东西。”医生帮她包好纱布。

  申似锦道“哦。”

  纱布包好之后,女人也进来了,申似锦看向她。

  灯光很亮,申似锦看见了女人的眼睛。

  漆黑冷淡。

  很像某个人。

  申似锦手指蜷缩了一下。

  女人给了她一盒糖。

  申似锦心脏莫名慌乱了几秒,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糖果。

  “你是特地给我买的吗?”申似锦说。

  女人嗯了一声。

  申似锦想应该是自己看错了,她的眼睛晚上视力不太好,看错了也是应该的。

  那个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申似锦接过糖果,吃了一颗。

  很甜。

  拿了药之后,女人又去扶她,申似锦说“啊,我可以自己走的。”

  “暂时别用脚哦,小姑娘。”医生一边给别人打针,一边说。

  “走吧。”女人扶着申似锦的手,往外走。

  申似锦走出诊所,正想拿出手机打车,女人压着声音开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申似锦笑着说,“你做的很多了,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对了。”她想到了什么,“谢谢你今天帮了我,你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

  车顾莱沉默了。

  申似锦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唐突,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想以后请你吃饭,算是感谢你。”

  “现在吧。”女人说。

  “什么?”申似锦没缓过来她说了什么。

  女人又不说话了。

  申似锦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现在请你吃饭吗?可以啊。”

  等两人坐在餐厅里,车顾莱又有点后悔了。

  她刚刚一时嘴快,只是想和她多说说话,又想到刚刚申似锦说自己没吃饭,就说了那句话。

  但是她还不想这么快就暴露了自己。

  如果眼前的申似锦真的是那个申似锦,看到她大概会逃走吧。

  车顾莱觉得自己应该现在就得走,但是看到申似锦已经很热情的点了一堆菜,她又说不出口了。

  “你还想吃什么吗?”申似锦问她,“或者有什么忌口。”

  车顾莱摇摇头。

  “好吧。”

  两人在等菜,申似锦很不解为什么这个女人不摘口罩。

  都要吃饭了。

  很快菜上齐了。

  申似锦晚上没吃,也有点饿了。

  她看着车顾莱,犹豫地问“你不摘口罩吗?”

  车顾莱眼神平静,她缓缓地眨了一下眼,静默了好几秒。

  而后,她抬手,缓缓地摘下了口罩。

  申似锦看到熟悉的脸。

  那一瞬间,久违的反胃感涌了上来,她突然很想吐,申似锦蹭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跑进了洗手间。

  他们定的是包厢,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车顾莱站在洗手间门外。

  她神色沉沉,听着申似锦痛苦的呕吐声,心脏压抑的很,像是骤然的潮水淹没了她,车顾莱觉得呼吸都开始重了起来。

  申似锦是有多厌恶自己。

  看见她的那一刻,便是忍不住反胃。

  早知道就不吃这顿饭了。

  十几分钟后,申似锦出来了。

  她的脸色苍白,眼尾红红的,对着车顾莱勉强一笑。

  “小姐,恐怕我不能陪你吃这顿饭了,我突然有事,得先回去了。”

  “小姐?”车顾莱皱眉。

  “你……”车顾莱不想相信,艰涩地开口“你不认识我?”

  申似锦平静地说,“我们需要认识吗?”

  心脏闷痛,车顾莱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冰窖。

  许久,她忍着胸腔密密麻麻的疼,淡淡地回。

  “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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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对不起,我今天脑袋很晕,写的很乱,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