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似锦被送进医院了, 刚开始几天她只是不吃不喝,总是盯着一个地方发呆,无论是谁和她说话, 她一概沉默。

  活像个已经坏掉了的木偶。

  车顾莱没有把申似锦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而学校那边她派人告诉了辅导员,并帮她请了一个很长的假期。

  她没有替申似锦申报休学, 车顾莱虽然把她送进精神病院里, 但并没有打算将她关一辈子。

  车顾莱将她送进医院,除却厌烦申似锦对她发疯这一个因素,还有一个她不想承认的原因。

  她想申似锦能恢复正常,而不是如今这幅疯狂痛苦的样子。

  这个原因车顾莱一直打心底不愿意承认, 像是违背了自己某种根深蒂固的想法, 她拼命否决这个原因, 自欺欺人地给自己洗脑。

  倘若哪天她能恢复正常, 车顾莱会放她走。

  只是她不知道申似锦能不能有正常的一天。

  在她被送进医院的那天,车顾莱去看过她,但是申似锦一句话都没和她说过,只是用恨意的眼光看了她一眼。

  申似锦恨自己。

  这种恨意的眼神与申似锦之前因为周恣而对她摆着恨意的眼神不一样。

  这种眼神是被辜负而带着可怜意味的恨。

  像是小兽被抛弃,而呈现出来的深重的恨。

  车顾莱当时只觉得不悦,以及更多的是被自己忽视的心慌, 或许是那个眼神过于沉重, 车顾莱一连几天都没再来。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开始被申似锦牵连, 她强迫自己不再关注申似锦。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医院的人告诉她申似锦最近状态特别差。

  每天晚上都会莫名的大喊大叫, 疯狂地砸东西, 不管看到谁都觉得要害她, 已经打伤了好几个护士。

  车顾莱深深地皱起眉, 对申似锦的情况烦躁不堪。

  为什么会越来越严重。

  这个女人要疯到什么时候。

  车顾莱的心思又被申似锦占了几分,她心里有一抹烦躁的复杂色彩,教她无法安心。

  她开车进了医院,还没走到房间,就听到申似锦嘶哑的喊声,以及物品碎裂的嘈杂声。

  她大步走到房间,只见申似锦手上帮着束缚带,护士按着她试图让她安静下来,但申似锦却拼命挣扎,像岸边垂死的鱼。

  房间乱糟糟的,跟被经历了一场浩劫一样。

  “不要碰我——”申似锦绝望地哭喊着,“都给我走开,别碰我! ! ”

  见她实在情绪激动,便只好给她打了镇定剂,申似锦躁动的情绪才慢慢平缓下来,闭上了眼睛。

  车顾莱站在门外,像被按上了暂停按钮,一动也不动。

  “车总。”护士看到她。

  “嗯。”车顾莱说,“她的情况很糟糕吗?”

  护工点头,“她不肯配合我们的治疗,药物之类的也是吃了就吐,甚至连看到我们进来就会大喊大叫。”

  车顾莱表情冷淡,冰水般的眸子微微裂开了一道口子。

  “清醒的时间多吗?”

  “不多,很多时候都在发呆不说话。”

  “知道了。”车顾莱说,“麻烦你们了。”

  “还有一件事。”护工面色无奈“申小姐她自毁倾向很严重,我们已经阻止了她好几次了。”

  护工不是没见过精神病患者,只是没有遇见求死态度这么疯狂的人,就好像活着对她真的是一件莫大痛苦的事。

  有时候护工看着她崩溃绝望的样子,甚至会有或许她死了才是真正的解脱的念头,但是车顾莱是不会允许她死的。

  车顾莱是这座疗养院的投资人之一,护工也是老员工了,她第一次看到车顾莱将人送进精神病院里。

  刚开始那几天车顾莱对她不闻不问,仿佛只是扔了一件物品在这里,护工以为这个人对她不重要。

  可是当护工将申似锦试图自杀的事情告诉车顾莱,原以为按着她这几日冷漠的态度,她应该也不会多在意。

  但是车顾莱却告诉她,不能让申似锦死掉。

  语气很沉,即使是在电话里,护工都能想象到她当时沉冷严肃的面容。

  说实话,她看不出车顾莱到底对这个精神病人抱有什么态度。

  无情不准确,关心算不上。

  这个脆弱的精神病人对车顾莱很重要,又好像不重要。

  护工是不懂。

  护士把房间整理了之后便离开了,房间只留她们两个人。

  车顾莱居高临下地看着申似锦。

  半个月不见,她已经快瘦成一把骨头了。

  脖颈包着厚厚的纱布,手腕和额头也一样,足以可见她这段时间精神差到极点。

  活着就那么痛苦吗?

  申似锦。

  车顾莱看了她好一会儿,眼神晦暗,装着深不见底的湖水。

  在转身想离开的时候,申似锦突然叫了一声“车顾莱。”

  车顾莱转身,眼眸微动,似乎在惊讶她的清醒。

  “是你吧。”申似锦的嗓音哑哑的,又轻又弱。

  “你不发疯了?”车顾莱平静地说。

  申似锦像是笑了一声,又没笑,“你想我发疯给你看吗?”

  车顾莱很直接“不想。”

  申似锦撑着床,动作很慢很慢地坐了起来,这么简单的动作却让她疲累的很,背靠着床慢慢地喘着气。

  “你怎么来看我了?”申似锦耷拉着眼睛,虚哑地问。

  车顾莱冷酷无情,嘴里说着冷漠至极的话,“来看看你死了没。”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车顾莱的心脏泛着一点闷。

  申似锦满脸疲容,唇角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我以为你突然良心发现,想反悔了呢。”

  车顾莱冷笑一声,“我反悔什么。”

  “谁知道呢?”申似锦头发已经很长了,垂到了胸前,衬的脸愈发的小,她的面容是遮掩不住的死气,话也说的慢慢的。

  “说不定会后悔对我做了那些事。”

  车顾莱靠着桌子,双手抱胸,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心脏跳动频率莫名加快,她的语气比寻常多了几分怪异的冷漠。

  “别自我臆想了,我永远不会后悔。”

  申似锦也没期望她能说出什么好话来,现在车顾莱在她眼里就只是一个陌生的小说角色,她觉得她离车顾莱很远很远,像是隔了好几个维度。

  “车顾莱,你一直都在恨着我吗?”

  “嗯。”

  “因为我之前对你做的那些事。”

  “对。”

  “啊啊,这样啊。”申似锦转动了一下脖子,不小心牵连到脖子的伤口,她捂着脖子,没有看她,只是垂着眼。

  “车顾莱,你不该恨我。”

  车顾莱嗤笑一声,觉得她在说疯话“我难道不该恨你吗?理由呢?”

  申似锦不愿和她争辩,她只是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为什么她要承受这种结局,她不期往车顾莱能理解,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因为我不是那个申似锦。”

  车顾莱听到了,她无法明白为什么申似锦总是在强调自己不是申似锦,她不是申似锦,那是谁。

  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申似锦抬眼,看向车顾莱,“车顾莱,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车顾莱眯着眼看她。

  她笑了一下,却没回她。

  最后悔的一件事自然是穿进了这个世界。

  “我的房间有你之前送给我的一些小玩意。”申似锦突然说,“可能是你不要的扔给我了吧,无所谓,我出不去了,你去我的家把那些东西毁掉。”

  在离开这个世界前,她要消除她跟车顾莱的所有联系。

  车顾莱的脸色变的难看,可能是这件事惹到她不快,“就这么嫌弃我的东西?”

  “嗯。”申似锦肯定了她的话,她捂着发痛的手腕,说,“还有,不要把我在医院的事告诉明毓,她会担心的。明毓对我很好,是我一直在忽略了她,我对不起她,我房间柜子有个礼盒,那是我给她准备的生日礼物,麻烦你帮我给她。”

  她很久没说过这么长的话了,总是说一半就要休息一会儿然后继续说,她絮絮叨叨了很多,却都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车顾莱漆黑的眼睛越来越冰冷,她勾起嘴角冷笑,“她可不相信我的话,哪天或许就能找到这里来。”

  申似锦摇摇头,“我相信你可以瞒住她的。”

  “别让她看见我这幅模样。”

  “你交代遗言吗?”车顾莱见她一句话里有半句都是别人,莫名很不爽,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刺她。

  申似锦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唇角在看不见的地方很轻地笑了一下,像是在获得了某种轻松。

  “车顾莱,麻烦你了,看在我们以前虚假的恋人关系上,帮帮我吧。”

  车顾莱现在很不喜欢申似锦说话,没几句她爱听的,眼睛也几乎没看她一眼,无名的火意在四肢百骸里萦绕。

  她不想再看见申似锦了,现在的申似锦死寂,不正常,死板,癫狂,车顾莱十分不喜欢。

  甚至觉得令人烦躁。

  几乎每次见申似锦,她的心情都会很不好,车顾莱拿过包,摔门走了。

  申似锦对她摔门的声音没有任何反应。

  她之所以一直没有看车顾莱,是因为她看不见车顾莱的脸了。

  与其说看不见,应该说她看不清车顾莱长什么样子了,她的脸已经和那些人的脸一样,模糊而狰狞,令她害怕。

  这个精神病院是窒息的牢笼,申似锦分分秒秒都想逃离。

  这里的每个人都是狰狞的脸,都想让她死,申似锦已经受不了了。

  她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她想结束所有,包括自己。

  这个世界没有让她值得留恋的,大概只有白明毓,自己一直都没来得及为她做什么,她不配成为明毓的朋友。

  她是该死的。

  她代替原主已经完成了她能做的,她想好好睡觉了。

  申似锦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伤口好像裂开了,但她却察觉不出太大的痛苦来。

  她缩成小小的一团,像个受伤的孩子,孤独地依偎着自己。

  _

  车顾莱大概真的被气到了,不再看她了,中途白明毓果然来找她,问申似锦去哪了。

  车顾莱随便找了个借口,说她去旅游了。

  白明毓显然不信,她知道申似锦可能是在某个医院,她逼着车顾莱说出申似锦具体地址。

  车顾莱听到申似锦的名字就烦,懒的回答她,白明毓不死心,决定要一家一家的找。

  车顾莱随便她。

  这天车顾莱正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桑禾敲了敲门。

  “进来。”

  桑禾拿着一份合同,“顾莱姐,我的合约要到期了,之后我就不续约了。”

  车顾莱抬眼,“为什么?”

  桑禾笑了笑,“我不想拍戏了,我要完成我姐姐的愿望,去记录拍摄她喜欢的自然世界。”

  车顾莱没有说话。

  桑禾又说道“其实你也不需要我了,就像我现在也不需要你了,我们不可能一直活在死去的人的记忆里,不是都要往前走的吗?”

  “而且——”桑禾笑的灿烂,“你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人了,死去的人就让她留在过去吧。”

  “重要的人?”

  桑禾俏皮的眨了眨眼,“你知道我说的是谁?顾莱姐,你太执着于过去那些人了,总是不肯放过自己。”

  “过去不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只有珍惜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的。”桑禾朝她挥手,“再见啦,顾莱姐。”

  车顾莱坐在办公室里,表情沉冷,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

  等到夕阳渐垂,在快下班前,小许突然告诉她有有一家玻璃手工制作工作室的人找她。

  车顾莱不记得自己有跟这种工作室合作,但还是让人进来了。

  一个年轻女人拿着一个包装古雅别致的盒子进到办公室,看见她,问“你好,请问是车顾莱女士吗?”

  “是我。”

  “是这样的。”女人将盒子放在桌子上,“这是前一段时间,有位小姐在我们店里亲手做了这份礼物,并嘱咐在今天送给您?”

  车顾莱问“为什么是今天?”

  “因为那位女士说今天是您的生日。”

  “我的生日?”车顾莱恍然,“今天是我的生日吗?”

  她很少过生日,没什么意义,久而久之,她都忘了自己的生日日期。

  “是谁送的。”车顾莱有种直觉。

  “是一位叫申似锦的女士。”

  果然是她。

  车顾莱看着盒子,“什么时候制作的。”

  女人说了一个日期,那是甜品骗局没有被揭穿前的日子。

  她这么快就已经开始准备了吗?

  车顾莱说不清现在什么感受,大概应该算的上是一种愉悦,毕竟她也很少收到礼物。

  也很少有人能记住她的生日。

  女人又说道“这是申似锦女士亲手做的哦,烧玻璃是很累的,她的手曾经被烫了好几次呢,也还是要坚持做下去。”

  女人走了,车顾莱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三束极其精美绚烂的玻璃花,在夕阳的照耀下璀璨夺目,多了几分唯美。

  竟然是玻璃花。

  没有人知道车顾莱喜欢玻璃花。

  车顾莱纤细的手抚摸上玻璃花,不禁想着申似锦做这些花的神态。

  应该是很认真的吧。

  -

  车顾拿着申似锦的玻璃花去了医院。

  她突然很想见见申似锦。

  她推开门,看见坐在轮椅上的申似锦。

  她今天没有发疯,只是很乖地坐在轮椅上,看着外面的梧桐树。

  “她这几天怎么样?”车顾莱问护工,她因为生气,这段时间都没问护工她的情况。

  护工表情还是不好看,“虽然申小姐这段时间没有发疯,但是她太安静了,她已经有一个星期没说话了。”

  车顾莱沉默了几秒,走到申似锦的面前。

  申似锦肤色苍白,眼神木木的,死水一般的脸,对于眼前人没有丝毫反应。

  她这样就跟上次外婆死后一样。

  她第一次自杀也是这种情况。

  “你们没给她吃饭吗?”车顾莱看到瘦的可怕的申似锦,冷声开口。

  护工连忙接解释,“申小姐这段时间几乎吃什么吐什么,什么都吃不下去,现在全靠打营养液才能……”

  车顾莱的脸更冷了,她闭了下眼,“你先出去吧。”

  房间门被关上。

  车顾莱半蹲在她面前,翻了翻她的手。

  申似锦的手很白,手心有一道疤,那是上次替她挡刀得来的,除此之外,手腕和手指关节都有一些很小的烫伤的疤。

  估计都是制作玻璃花烫到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车顾莱语气平静,直直地看着申似锦,“你过去真的很爱我吗?”

  申似锦没有说话,表情还是枯木一般的死感。

  车顾莱拿过玻璃花,呈现在她面前,“你为什么知道我喜欢玻璃花?是巧合还是……”

  申似锦突然碰了花一下,木木地说“玻璃……花。”

  她神智已经不是很清明了,大脑只有一片雾蒙蒙的雾霾,没有任何情绪和思想,失去了感知爱和恨的能力,也不知道眼前人是谁,她的记忆错乱,像是回到了某个过去。

  可能很久没说话了,申似锦连话都说的艰难,一字一句说着“是我……送给……顾莱的玻璃花。”

  “对,是你送我的。”

  “顾莱喜欢……玻璃花。”申似锦滞然地说,像个没表情的木偶,“小时候……她最想要……这个生日礼物。”

  虽然说的语句颠倒,但车顾莱却听懂了。

  她的面色突然变了,猛地抓住申似锦的手腕,不可置信地说“你说什么? 申似锦,你为什么知道这件事? !”

  车顾莱很小的时候喜欢各种各样的花,那时候父母还没吵架,对她也不错,她那时候觉得枯萎的花都很丑,看到手机上有玻璃花这种漂亮奇艺的花,便缠着母亲给她做。

  那时候母亲还是对她很好的,答应给她做,但母亲因为忙便忘记了这件事。

  等到第二年车顾莱的生日到了,她又开始缠着母亲给她做,而那时候她的父母已经彻底撕破脸皮了,两个人都对自己的孩子感到厌烦,母亲甚至觉得她烦,狠狠给了她一巴掌,把她关进地下室里,眼不见为净。

  她被关了整整三天。

  差点死在那。

  之后她便不再想要玻璃花。

  是不敢要。

  即使长大了,她也不敢要,这是她冰冷个性之外的软弱。

  但事实上,她还是渴望小时候没有得到的玻璃花。

  而这件事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即使是死去的好友也不知道。

  甚至车顾莱有时候自己也会忘记这件事。

  申似锦怎么会知道? !

  “你为什么会知道?”车顾莱神情不再冷静,“申似锦,告诉我吧,你是怎么知道的。”

  申似锦自然知道,她记得男女主在一起后,女主告诉了他这件事。之后有次女主吵架,男主为了讨女主欢心,便亲手给她制作了玻璃花,女主才原谅他。

  申似锦那时正苦于送她什么礼物,便想到了这个。

  但是现在的申似锦回答不了她。

  她甚至不知道车顾莱在说什么。

  因为她听不见了。

  她看着车顾莱的嘴巴不停地在动,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车顾莱内心有个极其荒谬的想法,但那实在太荒诞了,她不敢相信。

  申似锦迟迟不回她,车顾莱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申似锦绝对不简单。

  她肯定有什么瞒着自己。

  车顾莱内心乱成麻,不敢再看申似锦,扔下花离开了。

  申似锦看到地上的花,死水般的眸子动了动。

  ——

  车顾莱又对申似锦不闻不问了。

  申似锦忘记了自己是哪天听不见的,好像是有天晚上耳鸣的空前厉害,她疼的一直在撞墙,血从额头流下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之后耳鸣突然没有了,但是她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失去听力对她来说没什么的,只是会有很多麻烦,她听不见别人说话,那些护工开始慢慢对她很不耐烦。

  她已经很努力在听了,但是她真的什么都听不到。

  护工应该觉得她是一个麻烦。

  后面护工慢慢来的很少了,她吃不下东西,只有在需要打营养液的时候护工才会来一次。

  有一次她想洗澡,护工提醒她热水器坏了,让她明天洗,但她听不见,当冷水淋下来的时候,也来不及了。

  她沉默地发着抖,用冷水洗完了一个澡。

  申似锦每天都望着外面的梧桐树,她的房间总是孤零零的,没有人会来和她说说话,因为耳聋,护工总觉得她没礼貌,不愿意来。

  车顾莱也不会来。

  没有一个人会来。

  她的世界是一片巨大压抑的湖,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人,她伶仃地被沉溺在里面,艰难地呼吸着。

  她已经很久很久不说话了,或许有一个月?她记不清了,自从来到这里,她对时间都没有了概念。

  她像个久病的,被人抛弃的废物,没有了听力,眼睛也总是看不清,说话也很艰难,只能慢慢苟活着。

  日复一日的孤寂,申似锦的思绪慢慢变的迟缓而钝。

  她的反应很慢很慢,很多时候都不太分的清是现实还是幻觉。

  她像个老去的乌龟。

  申似锦总是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窗前,从早上坐到晚上,沉默地看着一次次日落。

  在夕阳垂暮之际,她在慢慢筹划死掉的计划。

  这次车顾莱来看她了,她拿着自己的玻璃花放在自己眼前,申似锦迟钝的思绪叫她分不清眼前人是谁,只记得花。

  可是车顾莱后面似乎很生气,她抓着自己的手力气很大,她很疼。

  申似锦终于认清眼前人是谁,她想告诉车顾莱,她听不见了。

  但开口说话很累,她喉咙很难发出声音来,刚刚说的话已经耗费她很多力气。

  车顾莱,你为什么要生气。

  我说错了什么吗?

  你又在说什么?

  我听不见,车顾莱。

  你能不能慢点说。

  但车顾莱还是很生气,扔下她的花走了。

  申似锦盯着花看了很久,她慢慢地捡了起来。

  车顾莱不要她的花。

  因为她讨厌自己。

  她是被厌弃的存在。

  如今成为了一个聋子,大概更不会有人喜欢她。

  她是个没用的人。

  事到如今,为什么她还活着呢。

  申似锦愣愣地看着手里的花,眼泪无意识地流下。

  她无声而木然地哭泣了很久。

  窗外的梧桐树开始掉叶子了,背后的夕阳慢慢从窗户消失,无边无际的黑暗又来了。

  —

  申似锦因为身体太弱,走不了几步路,一直以来只能坐轮椅。

  但这几天她开始吃饭了。

  护工对她的反常没放在心上。

  今天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申似锦从床上慢慢爬了起来,她动作僵硬地往外走。

  她避开了护士,没有坐电梯,扶着楼梯慢慢爬了上去。

  虽然这几天吃饭有了一点力气,但腿还是很软,几乎是走几步就要摔一下。

  她没有在意这些痛苦,只是慢慢地走。

  即将到天台时,申似锦已经摔了一身的伤,最近几步基本是爬上去的。

  她走的这样坚定,就好像在走一条回家的路。

  终于到了天台,申似锦一瘸一拐地走到天台边缘。

  风很大,将申似锦过于宽大的衣服吹的鼓起。

  申似锦在她十七岁的时候,自杀过一次。

  跳海。

  没死成。

  之后几次也一直没死成。

  以前觉得她是有活着的权利的。

  现在她错了。

  申似锦害怕孤独。

  孤独像是长长的雨,粘腻而潮湿。

  只要死了,就不会感觉到孤独。

  脚步悬空,风剧烈地割着她的脸。

  她这一生没有得到很多的爱,得以侥幸苟延残喘活了二十多年,不管在哪个世界,她都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

  在后脑勺重重坠地那瞬间,她想。

  活着好苦,她真的不想再来了

  她的名字是申似锦。

  前程似锦的似锦。

  但或许她的前程,并不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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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春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