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论死亡这档子事【完结】>第81章 陈三岁

  从心道人依旧是那副愁眉苦脸的模样,陈久其实是有些怕他的。

  因为从心道人垂着目的时候真是像极了那些道馆里的泥塑神仙,一幅悲天悯人的模样,只是单单的盯着你瞧着就让你心里忍不住的打鼓,觉得你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怎么就惹得这样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望着你叹气呢。

  这样的人,要不是现在天地灵气衰败了下来,可能搁以前指不定是真的能修个神成个仙。

  不过这些年天地灵气一衰败,大家都通通成了一桶烂木桶里的虾米,即使有几个天赋高的也蹦跶不了多高,更别说破天登仙了,平常的修者能有着半寸进益便足以让他沾沾自喜一辈子了。

  陈久以前倒也依稀听过一些从心道人这间道馆的由来,据他爹陈建国所说他小时候牙牙学语的时候还曾经见过从心道人的师傅,那是一个眉毛胡子都积着雪的老人,见他的第一眼就忍不住抚着自己胡子,直夸还吐不出半句囫囵话的他根骨好,天生下来就是修行的料。

  据他爹陈建国所说从心道人的师傅是真正的大门派里出来的内门弟子,原先在那门派里都是按着将来接手门派的掌门人去培养的。

  要不是后来门派内乱导致他这一支出逃,可能现在从心道人也该是接着他师傅的班成为一任响当当的玄山派掌门才是。

  但世间里没那么多可能,最后内乱导致了玄山派的那一代的弟子死伤惨重,侥幸残存下来的也不是那些发起叛乱的弟子的对手,最终门派被叛乱的弟子们一通清洗,而从心道人的师傅也是因着那次清洗出逃的。

  据人说那位道长其实是带着前任掌门的密令下山的,也有说是带着玄山派最后的宝物下了山的,但众说纷纭,真相早已被历史的埃土所重重覆盖了。

  世人甚至连从心道人师傅岁数都摸不清楚,也摸不清楚玄山派发生内乱的年代。

  只知道混岭市的人见着从心道人师傅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年过半百眉目积雪的老人了,有人问他年纪,他挠了挠头只说自己也记不清了。

  但众人估摸着他出逃的那年,应还是少年。

  离乱将他从少年无忧的年代里扯了出来,他在人间滚了一遭,滚了满身的风霜白雪。但长长一截人间道要走到头了,回头再忆那些往事的时候,却发现曾经那些刻骨铭心的年代,如今也只模糊成了一句,记不清了。

  从心道人师傅是刚过千禧年时走的。

  说是有一天,混岭市新年刚过开春的时候竟下了一场鹅毛雪,清晨天未亮,雪未停,老人便提着随身的木剑推开了道馆的门走进了风雪里。

  碎琼乱玉的风雪迷的人睁不开眼,等从心道人追着他师傅的脚步走进了风雪里,才发现那一场风雪里已全无了自己师傅的踪影。

  像是那人只是一晃眼的功夫便散进风里似的。

  在人间染了一身风雪的人,总归也散在了风雪里。

  后来从心道人遍寻不得自己的师傅,也就渐渐无奈的接受了自己师傅已走的事实,但对外只说先师羽化,至于登不登仙那只留给后人猜测了。

  再然后从心道人就一步一步的接过了他师傅的道馆,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今天。

  对于这样的人陈久是尊敬的,但也有些怕。

  特别是从心道人站在甘离身后对着还惊魂未定的自己,问着想死还是想活的时候,陈久更是心里有些打鼓。

  那鼓打的和他被陈建国抓包了贪玩游戏不修炼时的心跳是一个频率。

  毕竟自从假死了之后身边就没长辈管他了,独独从心道人这一人还算是长辈的,但平时也不太管他,骤然被这么一说,陈久忍不住往甘离的身后躲了躲。

  不过从心道人仍是苦着一张脸,跟个道馆里的泥塑老神仙似的,也没对陈久过多苛责。

  他心知自己徒弟和陈久的孽缘已深,多做苛责也已无用了。

  只是盯着地上的二人缓缓道。

  “原先你的魂魄是被人用符咒定住,算不得生也算不得死,游离天地间不归六合里的造化管,但此时符咒已除,你魂魄既已归了位,就不能如先前那般行事了。”

  “活人的魂魄多入外体,便多染外性,时日一长自身的魂魄驳杂了起来,不死也得入魔。”

  随后从心道人叹了一口长长的气,看了一眼自己徒弟又看了一眼徒弟身后躲着的人。

  “若想生,便再莫寻这种法子了。”

  说着他抖了抖拂尘,似乎也觉得生死大事说多了便成了耳旁风的唠叨,言尽于此竟不再多言了。

  陈久听着从心道人的这番话,也是心有余悸。

  他从甘离背后探出了脑袋冲着从心道人点了点,算是应下了这番好意,表示着自己以后不会再犯了。

  而甘离则是提起了心,他没说话只是仔细的注视着陈久,生怕自己一个没盯紧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了似的。

  陈久点过头后把脑袋架在了甘离的肩膀上,见甘离侧头在看他,他笑嘻嘻的拿着沾了一头草屑的脑袋蹭了蹭甘离的脑袋。

  草屑蹭上了甘离的脑袋,甘离也没在意,他知道陈久此举是在安慰他,是在和他说没事了,没事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可现在没事了,不代表以后会没事。

  甘离还是板起了脸严肃的和陈久说了一句。

  “哥,以后不许这样了。”

  陈久拿脸颊蹭了蹭甘离气鼓鼓的脸颊,蹭着他的严肃劲一秒破功。

  他伸出手把自己挂在了甘离身上,哄孩子似的应下了这句话。

  “不会了,不会了,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

  甘离听着他这不着调的语气,就知道他以后一定还会犯,但现在他又被陈久哄的实在没脾气了,只能哼了一声把这事压回了心底准备日后算账。

  而一旁站着的顾阙实在被他俩酸的牙疼。

  他望着一圈纷纷被这两人的酸的龇牙咧嘴的手下们,拍了拍扇子,伸手敲了敲陈久的肩膀,算是打破这两个三岁成年人的互哄。

  “扬大白修他们呢?劫持你的那群人呢?”

  被顾阙这么一问,陈久这才从互相顺毛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想起其它来。

  “白修和扬大还在山脚下的镇子上,劫持我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我醒来之后他们就不见了,他们似乎在我身上寻着了什么在找的东西,找到之后他们就把我丢下了。”

  顾阙听着陈久的话,点了点头,他甚至都没问陈久,那群人在陈久身上找到了什么,或者要找什么。

  陈久敏锐的察觉到了顾阙一定知道点什么,他和身旁的甘离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瞧出了点蹊跷。

  “顾部长那群人……”

  甘离低头看了一眼陈久和甘离,似乎是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来他们想问的了。

  他摇了摇头,打断了陈久脱口而出的话只是看了一圈周遭围着的人,与他俩说。

  “那些事回去再和你俩说,事不宜迟先下山找齐人要紧。”

  说着他抬手从袖里掏出了个信号弹,放了个信号。

  信号弹在半空中炸开,一旁的杨二看着陈久和甘离眼中有疑惑,以为他们在寻思着为什么要放信号弹,好心的和他俩解释着。

  “另一边的山头上还有我们的人,部长只是先带了一队人过来找人,我们约定好了找到了人了发信号,一会山下镇上集合。”

  说着他指了指另一边的山头示意着甘离和陈久,那队人在那边。

  陈久点了点头谢过了杨二的好意,扶着甘离挣脱了破成布条的睡袋站了起来,他俩都看出了顾阙似乎有什么顾虑,于是便没再问下去,反正等到四下无人的时候再问也还来得及。

  他看了一眼杨二,其实可以轻易的看出来,眼前的杨二和山脚下的杨大是一对亲兄弟。

  但性格确实天南地北的迥异,一个强壮又暴躁,一个瘦弱却老好人。

  刚来时只知道他们是亲兄弟,除了长的像一个高一个瘦之外不知道有什么区别,但经历了这种种才觉出不同来。

  顾阙带着来找人的这队手下差不多十来个人,都统一的穿着玄色的衣裳黑压压的倒也算齐整,但细看还是能看出一些人与人的差别的。

  比如有人负着长剑,有人背着个硕大的罗盘,还有人提着公文包戴着眼镜倒不像是天师,倒像是一幅上班族的模样。

  还有人穿着长衫,手里提着一个空鸟笼,看样子像是和顾大部长一个时代的人……

  这些人隐在一片玄色的衣裳里,一一的细看下来才觉出各有各的不同。

  往山下走的这一路上,甘离仔细的和陈久讲了他被顾部长救了的事,也说了自己被喂了丹药之后伐骨洗髓治愈了伤势,还有他如何跟着顾部长一起追着白发男人留下的痕迹找到他的事。

  陈久一边跟着他们走着一边默默的听着甘离的话,他这具身体由于睡了半年醒来时不免有些四肢无力,队伍为了迁就着他行进速度也放慢了不少。

  等到了山下镇子中的时候,他已经大致能好好控制好自己的身体了。行走速度也逐渐与常人一致了。

  但当他们穿过了长长的山林抵达镇子上的时候,却愕然发现原先一片废墟的镇子,此时又换了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