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论死亡这档子事【完结】>第40章 今晚的月色真美

  “……娃娃睡,娃娃闹。”

  “娃娃,娃娃快快长……”

  “雨儿下,雨儿停。”

  “来时路,莫惶惶……”

  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抱着怀中的枕头轻轻地哼唱着。

  甘离一行人包了专机赶到桃花县疯人院的时候天色已经沉下,半轮虚月正稳稳的从东山上泊出。

  隔着透明的玻璃窗,病房内只点了一盏夜灯,在昏暗的光线之中更衬的老妇人抱着枕头的神情慈爱的诡异。

  “这就是当年那个醉汉的老婆,她当初一直说自己老公是被人谋杀的,后来知道了自己老公是吃了毒蘑菇坠河死的,就突然不闹了。但后来听说人不太好了,她丈夫死了没几年就疯了。”

  “据这里的老医生说,当时村里人把她送到疯人院的时候,都快认不清人了。她大女儿都不能靠近她,一靠近就发疯。”

  戴盛邦说着把手里疯人院的卷宗资料塞给了窗边站着的甘离。

  疯人院的登记显示着老妇人名叫胡翠翠,她有两个女儿,一个叫徐招娣,一个叫徐来娣,最近一次亲属来探视的是小女儿徐来娣,就在几个星期之前。

  胡翠翠死去的丈夫叫徐刚,她被送来精神病院的时候一只眼睛瞎了,一只耳朵聋了,身上也有着很多旧伤。

  接诊胡翠翠的医生问村民是怎么样一回事。

  送胡翠翠来的村民都说这是胡翠翠被她已死的酒鬼汉子给打的,打了十几年了,眼睛耳朵都是这样残的。要不是村里近些年要搞旅游开发,留着这个疯子在村里乱转会破坏村容,不然也没人管她。

  据精神病院的登记记载,当时胡翠翠被送来的时候,她最大的女儿徐招娣当时十六岁,而二女儿也才八岁,到现今为止胡翠翠在疯人院里呆了有十五年了。

  甘离摩挲着手中的卷宗,望着那些纸上的陈年记载思索着。

  他站在玻璃窗前,走廊内的白炽灯光洒在他的头顶,像是洒下了一片霜。

  魂体状的陈久在他的四周打着圈转着,他看了看甘离手上的卷宗,又看了看他认真思索的神情,没忍住伸手摸了摸甘离微垂的眼睫。

  而正在看卷宗的甘离则似乎觉察到了什么,陈久魂体动作带来的一丝凉意被甘离敏锐的捕捉到了。

  他伸出手虚虚的握向了那抹凉意,像是捕捉到一阵易碎的风,珍重又小心。

  陈久伸出拨弄甘离眼睫的手被甘离逮了个正着,他老脸一红,但却仍旧没有收回去的打算。

  他俩保持着这个姿势,甘离看了一会卷宗。

  一旁的戴盛邦还以为这位异事处接手案件的专员,思考时就是喜欢这样古怪的姿势呢,他在一旁也没多问什么。

  反倒是片刻之后,寂静的走廊突然传来一声稚嫩的猫叫。

  声音出自正看着案宗的甘离身上,只见他的西装裤口袋剧烈挣扎了一番吐出了一颗毛茸茸的猫头,黑白花纹的猫咪扒在口袋边探头往外看着。

  它像是刚醒,还朝着一旁的戴盛邦张着嘴懒懒地打个哈切。

  它伸出爪子在半空中按了按,随后转着脑袋试探地叫了几声似乎是想要讨食。

  甘离把目光从卷宗资料上挪开,看了一眼探出脑袋的猫崽,又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明白是要到喂猫粮的时候了。

  可他一手拿着资料一手牵着陈久,一时分不出手来。

  于是甘总裁按了按耳边的耳机,愉快的决定先牵着陈久回旅馆喂猫,其它的事其它的时间再办吧。

  说着他虚牵着陈久的手贴近了身侧,另一只手把资料塞回给了一旁的戴盛邦,空下的那只手拍了拍兜里探头的猫崽,就这样牵着陈久头也不回的向着疯人院门口走去了。

  “诶!甘先生?”

  猛然的被塞了一怀抱资料的戴盛邦还有些茫然,他站在原地喊着渐渐走远的甘离。

  而甘离则遥遥的对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先回去了。

  陈久仍然没从甘离手里抽回自己的手,反倒是在甘离跑路的时候默契的跟上了他的步伐。

  “梨砸你从那堆资料里看出什么了吗?”

  陈久偏过脑袋问。

  甘离一边牵着陈久往前走着,一边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向了身侧的一片虚空笑了笑。

  “看出来的不太多,等明天去桃花村的路上再和你说。看出来的不是好事,阿久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再和你说。”

  说着他牵着陈久走出了疯人院的大门。

  此时头顶已月上中天,如雪似霜的月色铺遍了入目可及的整片大地,屋脊上地砖上都是月亮。

  甘离牵着陈久走在月色里,今晚的月亮亮的出奇,完全不用灯光两人都能在月亮底下干脆的走,恰逢疯人院门外的路灯也坏了露出来灯后的漫天繁星。

  他俩顶着月亮向着不远处停车的地方走去,甘离时不时的扭过头看向一旁隐在虚空里的陈久,月色晕在他的眼底像是酿了一滩酒,陈久看了一眼就醉得红了脸。

  但他躲在半空里,躲在魂魄虚无的庇护下,像是躲在一处无人知晓却又光明正大的柔软角落,肆无忌惮的投下自己,投下那些窥探的触角,那些埋于腑脏的情愫。

  他们牵着手在漫无边际的夜色下走着,像是走在了光里,一不留意便被霜雪的月光染白了头。

  …………

  第二天清晨,甘离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日光从贴着老旧塑料窗花的玻璃上倾出,泄满了一整间屋子,光照得甘离有些睁不开眼睛。

  而白修还在门口敲门喊着师兄。

  甘离叹了口气,顺手拎起了趴在他腹肌上踩奶的猫崽下床去给白修开门。

  他摸起耳机带上看了看四周,喊了一声哥,但好半天没人应,只有手里的猫崽绷直了身子“喵”了一声。

  白修还在门外锲而不舍的敲着门,甘离只好捧着猫崽去给白修开门。

  白修提着一兜子热腾腾的包子穿着白T恤黑裤子,看起来是刚晨练过脑袋上都是汗,湿漉漉的像是淋过雨。

  “师兄,戴警官和我在旅馆旁边的包子铺吃饭,他让我过来喊你,他说桃花村路远我们要早点出发。”

  说着白修看了一眼甘离的身侧。

  “那师兄,陈先生,我就先下去了你们一会收拾好来找我们就行了。”

  说着他转身一溜烟的跑了。

  甘离提着包子顺着白修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身侧。

  “阿久,他能看见你?”

  “白修是修士,修士入门就要锻六识,辨鬼神,能见我不奇怪。”陈久站在门边解释道。

  要说起来原先早些时候,捉妖捉鬼的一般都是修士们的活计,他们要修大道攒功德所以经常出山捉妖捉鬼。

  但后来有一些修士,也许是贪恋人间富贵,也许是出世寻些天材地宝辅助修行,反正因为这世上的种种原因就留在了人间。

  而留下的那些修士又因为种种原因牵绊,十有八九都再难再回山修行。

  后来这些留下的修士,也就成了后世这些天师的前辈以及祖师。

  原先在还有皇帝的年代里这些修士们混的一般都不错,只要不卷入什么政治风波,靠着不寻常的法术想混个荣华富贵还是可以的,封侯拜将努力努力也不一定做不到。

  但随着时代的推移,工业化的车轮碾过了这片古老的土地,古老的法术被历史的大浪淘去。

  现今流行的便只剩了一种,名叫科学。

  好用又方便,甩那些难练还看天资的法术十条街。

  至此之后,红尘中的修士们与天师们迎来了新社会主义996的毒打,不少奇门异术也都在这些毒打中丢失了。

  被新现代科学这么一冲击,现在捉妖捉鬼的行当里逐渐的更鱼龙混杂了,再加上随着自然被人类进程所破坏,天地灵气也日渐稀薄。

  不少深山里潜修的修士也只能无奈下海,和人间的天师抢饭吃了。

  但修士毕竟是修大道修己身,虽然空有一身法力但在捉妖捉鬼的行业里毕竟不如天师熟练。

  可要是不干这行转而立山门收徒弟,刚下山的修士一没钱二没人脉,再加上现代人大多都讲科学,搞不好还会被当成骗子抓起来。

  所以现代的修士们一般过的都不太好。

  白修和他师傅从心道人就是一个典型,他们道门里的家当除了孤儿院的地契,其它的抖落抖落,甚至还没甘离客厅里被猫崽尿了三泡尿的地毯值钱。

  但陈久干的天师这一行当其实也没有多好,天师里又分为捉妖师,捉鬼师,兼顾这二者的少之又少,但这些通常都统被称为天师。

  比如陈久他爸陈建国就是一个捉妖师,听说早些年也捉过鬼但后来还是捉妖比较有天分,陈久六岁那年之后他就没再捉过鬼了。

  而再往上数,陈久他爷爷以前捉妖捉鬼两手抓在混岭市也小有名气,陈久后来也两手抓,虽然名气不及他爷爷但一年到头也不缺活做,高中时候就能接单子赚外快给甘离买零食了。

  天师这个行当,类别多,招牌大。

  而招牌一大了扯天师旗号的也就多,后来就连天桥底下算命的也都能说自己是个天师。

  偏天师内部年年还内斗,捉妖的说捉鬼的不配叫天师,捉鬼的骂捉妖的才不配叫天师,年年都要引经据典大战三百回合。时不时算卦的、卖符的、练丹药的还有其他打着天师旗号的还要插上一脚。

  陈久原先还没假死的时候,经常在旁边看他们吵把这个当乐子,当初贴吧流行的时候他们开个帖能吵上几千楼,吵到最后自己也忘了为什么吵了。

  后来还有人做了个app专门卖给这群天师吵架用。

  之前陈久手机上就有一个,现在陈久假死,没了自己手机看不到乐子了,觉得自己的魂生都无趣了很多。

  但当陈久附在猫崽身体里,趴在甘离肩膀上下了楼后。他突然想到,白修这个修士手机上或许有天师专用的app。

  但陈久又转念一想,那为啥甘离的手机上没见他下过吗?他不是白修师兄吗?

  随后陈久延伸了思维继而又思索着,如果甘离拜了从心道人为啥这厮连六识都没锻呢?

  这不对,陈久眯着眼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