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久认出来那是谁的声音了。
他和甘离站在天台边的门缝处,刚升起的朝阳带着几分热度从门缝中泼到了他们的身上。
“那是前任叶夫人。”
陈久透过门缝看着站在天台处的绿裙女人和甘离说。
甘离点了点头,他也是见过这位叶夫人的画像的。
透过门缝望去,初升的太阳斜下的光把绿裙女人的影子拉的很长,池浅坐在天台的边缘看着远方的太阳一点一点的升起来,光拢了她的半边身子,这使她看起来简直像坐在太阳边上。
她伸出手来够住了绿裙女人放在身前交握的手,她牵着女人的手在半空中荡来荡去。
从背影看去,她们简直如同一对亲密无间的母女。
“什么时候?”
池浅仰着头问,她看着绿裙的女人神色满是眷恋。
她的衣衫凌乱布满脏污,但一双眼睛却仍旧清澈。
或许是被那双眼睛打动了,绿裙的女人慢慢俯下了身。
“一会之后,我是来与你告别的。”
池浅听到这话笑了笑,她缓缓的把头贴到了女人的肩膀上,与她说。
“那你怎么不去和阿乔告别。”
“她记不住的。”女人伸出手摸了摸池浅凌乱的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江妈妈,你的心真狠。”池浅把头靠在女人的肩膀上,看着远方渐渐升起的太阳道。
说着她晃了晃搭在天台边的双脚,在凛冽的寒风中她赤裸的脚被冻的红彤彤的。
而女人却只是摸了摸池浅的发顶。
“我在那边等着你好吗?”
她的言语温柔如同一位疼爱眼前女儿的慈母。
但池浅却笑了,她的笑容有些冷,像是楼下那些成堆的雪。
“不必了江妈妈,说不定我去不了,他想吞了我们全部呢。”
“阿乔有镜石护着自然无事,可我毕竟是死魂,对于他来说,吞起来想必与吞口蛋糕也没什么两样吧。”
女人摇了摇头,她伸出了手搂住了池浅,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
“你不会有事的。”
“你就那么相信那两个人能救得了我们?”
池浅问着,但显然她的语气中满是不信。
但女人却依旧重复着那句话。
“你不会有事的。”
她的话语中满是坚定,池浅听着她的话一时间竟也没有反驳。
而站在门后的陈久却在她们俩的对话,寻出了一丝不对的地方。
“他”是谁?
他看向一旁的甘离,甘离紧皱着眉头也在思索着什么。
但还没等他俩思索出个什么结论,门缝中投来的阳光转瞬间却大盛了起来。
陈久眯眼去看,却只见着一团七彩的光,那光似乎带着触手冲着四周招摇着,电光火石间陈久想到了他们当初进入幻境时看到的那些七彩的光。
而显然一旁的甘离也想到了这些,他们俩几乎是同时冲进了阳台。
只可惜,那光芒也只仅仅绽放了一瞬,他们前脚刚刚踏入,那些光芒便如同云雾般转瞬间消散不见了。
而光芒也在不知不觉中带走了绿衣女人的身影,在光芒散尽之后原地只剩下了池浅孤零零的身影。
但池浅却并不以为意,她晃荡着赤裸的双脚转头看向闯入阳台的二人。
“你们没赶上,她已经走了。”
她坐在阳台边眯眼笑着,神色里透着一股狡黠。
陈久环视了一圈周围望着空荡荡的阳台叹了口气,他与身旁的甘离对视了一眼。
甘离冲着他轻轻挑了一下眉。
陈久读懂了他的意思,认命的揉了揉脑袋走上了前去。
陈久三步并作两步迈到了天台边缘,他一下蹿到了池浅坐着的水泥沿上,动作大的把池浅吓了一跳,险些以为眼前这个男人想要跳楼。
不过没料到陈久的平衡感也不弱,他蹲在天台边缘蜷缩着如同一只石猴,愣是没一点要栽下去的意思。
而正当池浅把注意力全集中在面前的陈久身上的时候,甘离却无声无息的站到了她的身后。
等池浅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却已经被他们二人包围了。
见到他俩的阵势她忍不住笑了,像是见到了什么好玩的笑话一般。
池浅笑的打颤。
陈久在一旁装作正经的咳了咳,正色道。
“池浅同志,请你严肃点,我们正在解救你。”
池浅听了他这话更是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过了半会她止住了笑擦干净了眼角笑出的泪反驳道。
“你们不是已经救过一次吗?同样的招数已经失败了一次,第二次你不会以为还会灵验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陈久道,他弯着眉眼笑了笑,转而变动了姿势坐在了池浅的身边。
说着他瞧了一眼地平线上缓缓坠起的太阳。
“反正时间还长,不如聊聊天。”
陈久眼底含着笑意,语气很随意,一副像是来和你交心的知心朋友似的,不得不说这幅模样十分有蛊惑性。
“聊什么?”池浅虽然有些动摇,但还是充满了警惕。
陈久打着哈哈,一转话锋继而问着。
“不如聊聊你为什么从天台跳下吧。”
池浅听到如此不留情面的问话眉头骤然跳了一下,她抬起头直视着面前的陈久,而陈久的眼底原先聚拢的笑意此时已消散无影。
他望着池浅眼底像是闪着寒星。
而池浅身后的站定的甘离影子被日光拉长,如同一堵厚重的墙。
池浅这才明白过来,救自己只是顺带的,这两人合着是来逼供来了。
“嘿,别不高兴嘛,你告诉我了我才能更好的救你,合作共赢不是嘛。”
说着陈久眨了眨眼,笑意又重新聚拢回了他的眼底,池浅被陈久这翻脸跟翻书页似的行为惊了一下。
最终她张了张嘴也没能说出什么惊叹于陈久脸皮的话来,只能叹了一口气。
过了半晌,她才终于说了话。
“我为什么去死,你们难道在这栋楼里还没调查清楚吗?”
陈久点了点头。
“有点头绪了,但还有些细节不太清楚,比如霍林深是谁,你真的跟踪他了吗?”他问道,继而他看向了池浅。
“跟踪了。”池浅回答的很爽快。
“你们在这栋楼中调查这么久,连霍林深是谁都不知道吗?”池浅问。
“他是谁?”陈久问,他嘿嘿的笑着完全没有一丝不好意思的样子。
池浅有些无语,她看着面前的陈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而在她身后站着的甘离此时却出了声。
“是坐在叶小姐前方穿着白衬衫的男生吗?”
池浅有些许惊讶,她忍不住转头看向甘离问到。
“你知道?”
甘离点了点头,阳光照在他的眼睫上镀了一层金,冷漠的模样如同一位不近人情的神邸,他道。
“他是唯一一个在你坠落时不看一眼的人。”
池浅笑了笑,那笑容透着苦。
“那他在看什么。”她问。
“在看他的书。”甘离答道,说着他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到了一旁低头思索着的陈久身上。
池浅听了这话摇了摇头便不再问了。
“最后…欺负你的人是叶乔派去的吗?”
陈久坐在天台的边缘问道。
此时太阳已完全升起,冬日的光覆着他们,三人坐在光里就连天台寒风都泛着一层暖。
听到这个问题,池浅叹了口气,她晃了晃脚望向了不远处的被阳光照的发亮的山脉。
她摇了摇头,笑道。
“她还没有恶毒至此。”
“她呀,我生前与她打了两三年的交道了,刁蛮的小姐脾气,看起来胆大包天实则怕鬼怕的差点丢了命。”
“她怎么差点丢的命?”陈久好奇的问。
听到陈久的问话,池浅低下头想了一会,一会过后她抬起了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那股气息在空气中凝成了大片的白雾,池浅伸出手指绞碎了那摊白雾。
她盯着四溢的雾气拍了拍脑袋。
“记不太清了。”
“只知道那时候我刚死,魂魄都凝不全,就待在楼底下。”
“喏,就那块地方。”
说着她手指微微下点,指着她坠地的那个地点。
“有次她站在那站着,一站站了好久,我看着她眼熟就跟着她走了。后来她半夜魂魄不太稳在家里见着我了差点吓晕过去。”
“她可怕鬼了,虽然我没想吓她,只是在教学楼底下呆的太无聊了所以才跟着她的。”
“我真没想吓她,真的。”
“但后来她老是在她自己家见到我,我当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后来她有次在楼梯口见到我,被吓了一跳扭头从楼梯上跌下去了,倒是便宜了她后妈,那阵子她后妈被她气的肝疼又拿她没办法。
她跌下去后那女人刚好路过,见着了也没管便走了,后来还是佣人发现了把她送去了医院。”
说着池浅略带嘲讽的笑了笑。
“后来,你们也都看到了,她就来与我作伴了,我们俩不过是一前一后而已,早晚都得走的。”
陈久坐在天台边上搓了搓冻红了的手,无奈的道。
“是早晚都得走,可人家还没走呢,别想太多,要不我出去之后免费给你办场法事吧。”
“放心,我地府那边有点交情,保证办的妥妥的。阳间道和阴间路谁也不挨着,留恋那么多也没用。”
说着陈久摸了摸中指上的方寸戒。
他抬眼看了面前的池浅一眼,余光却扫到了她身后神情有些怔愣的甘离。
陈久心里咯噔了一声,知道自己这张臭嘴是又说错话了,这位刚哄好的破小孩指不定又要和他闹了。
于是他赶忙转了话题,打了个哈哈,他呼了口气揉了揉冻僵了的手,看向了池浅赤裸的双脚。
“你的脚不冷吗?”
池浅有些发懵,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赤裸的脚,下意识的回到。
“不冷,鬼是感觉不到冷的。”
“你的鞋子是什么时候丢的?”陈久继而又问。
“不知道,我忘了。”池浅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
“谁把你困在了这个幻境里?”
“是江妈妈和……”
但说到此时池浅突然反应过来了,她眨了眨眼睛皱起了眉头。
“你在套我话!”她说着语气有些气愤。
“说说嘛,难道你不想离开这个幻境吗?”陈久龇着牙笑了笑,被识破了也不慌颇有些没皮没脸的自觉。
“你难道不想吗?”陈久继续问着。
池浅咬了咬牙,想了一会,最终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回答。
“想!”
“但是你们打不过他的,连江妈妈都打不过他。”
池浅无奈的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陈久眨了眨眼睛笑了笑。
但陈久的话音刚落,教学楼的广播里,却突然响起了铃声,那是课间休息的钟声,而伴在钟声末尾的则是一段歌谣。
沙哑的童声在广播中唱着,那听起来像是有荒野的风在他的嗓中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