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一天的炅儿飞快睡着了, 白知饮小心翼翼把他放在床上,而后揉着一侧酸疼的胳膊,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的一边胳膊还包着纱布, 只能用一边抱他, 累的不轻。

  回头,就见李庭霄地坐在桌边也没动筷,一脸哀怨,又好像是在说“活该”。

  白知饮过去揪起一块饼咬了一口,小声说:“饿的话去别处吃吧, 别吵醒了炅儿。”

  李庭霄站起来, 又觉得不对, 问:“你呢?”

  白知饮扬了扬手中的饼:“吃这些就行!”

  “不行,出去陪我吃!”李庭霄一把抓住他的腕子, “吃完了还得陪我睡!”

  “不行!”白知饮抗拒着, 却被他推推搡搡地搂进怀里, 怕闹出大动静, 也不敢挣扎的太厉害。

  李庭霄看出门道, 愈发肆无忌惮。

  他推着人步步紧逼,白知饮最后退无可退,被箍在了撑帐篷的支柱边,下意识看了看床的方向。

  他像被网进兜里的鱼, 还想做最后挣扎, 低喝一声:“做什么!”

  李庭霄笑着亲亲他的额头。

  “会吵醒他的!”

  “你不出声就不会吵醒。”

  白知饮气呼呼盯着他, 眼看他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 心跳如擂鼓。

  那张脸停到了近在迟尺的地方, 他能感到他的呼出的鼻息,曾经让他那么魂牵梦萦。

  预见到之后会发生什么, 他羞涩地垂眼等待,可他却停在了那里,仿佛一瞬间截断了所有情欲。

  思绪被拉得清明了几分,白知饮挣扎着:“我,还没考虑清楚……”

  声音仿佛酥润的细雨落在李庭霄心头,潮乎乎,黏答答,让他的心麻麻痒痒,像是被小虫子啃噬个不停,他半贴着他的唇瓣回答:“没关系,慢慢想。”

  细腻敏感的唇偶尔发出轻微剐蹭,撩的人呼吸沉重。

  白知饮想,这也太欺负人了!

  他委屈得眼尾泛红,突然一张口咬上他的下唇,听到他发出的闷哼才开心。

  略带血腥味的气息在唇齿间推来搡去,渐渐散去后,蜜糖般的甜糯在心间荡开。

  半晌,他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明日答复,可好?”

  李庭霄笑着点点头。

  白知饮在原地等了好久,见他还没有走的意思,迷茫地看向他。

  李庭霄一笑:“去我那睡!”

  白知饮别扭地指指床:“要陪炅儿。”

  李庭霄气闷:“都已经睡了,还陪什么?”

  “我是他义父!”白知饮无奈,仿佛他在无理取闹。

  “义父?”李庭霄的手缠上他的腰,“义父就可以一起睡吗?”

  “当……”一开口才意识到不对,在触及他光芒乱闪的眼睛时,立刻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只有炅儿才可以!”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吐了口,他会毫不吝啬地跟自己叫一声“义父”,并且明天提起裤子不认账。

  李庭霄叹了口气。

  这年头,一个个的都不好骗了!

  “去我那睡,不然的话,我就跟你一起陪他!”

  “那怎么行?”

  倒不是别的不行,这间帐篷的行军床本就只能睡一个人,他带着炅儿都够挤的了,怎么可能再容一个大人?

  “去我那吧,我那能睡下!”李庭霄软下声音,在他身上磨磨蹭蹭,“我想你了,我们说说话!”

  床上的炅儿哼唧一声,翻了个身,白知饮立刻僵在他怀里,等确认他没醒,才松了口气。

  最终还是心软妥协了,也不知是对是错。

  回到李庭霄的帅帐,又让伙夫准备了简单的饭菜,两个人安静地吃,像是没什么可说的,又像是什么都不需要说。

  饭后,李庭霄见白知饮胳膊上的纱布又有些渗血,叫来军医替他重新包扎,这才去卸自己的盔甲。

  白知饮一转头,见他正将头盔往木架上挂,那一头乌黑的头发全成了银丝,若不是背影依旧挺拔,还以为是那个耄耋老人。

  他的九龙盔帽檐宽大,将头发遮的很好,就只是在见面那会儿,他被青圣把帽盔颠歪了,才露出了少许白发,当时白知饮还侥幸着,告诉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眼泪再次不由自主流了出来,他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军医也知道李庭霄一夜白头正是为了眼前的人,见状安慰道:“小将军,将军是急火攻心,多亏这股火走到了头发上,这要是憋在体内,那是要伤及五脏的,放心吧,今后好好调养,许还能变回来!”

  李庭霄闻言回头,笑了:“有什么的?头发白了也一样英俊潇洒!大惊小怪!”

  送走了军医,他掏出帕子帮他擦眼泪:“东林郡王怎么整天哭鼻子呢?”

  泪雨滂沱,像是怎么都哄不好,干脆就不哄了,小心翼翼抱着他,耐心地帮他擦眼泪。

  半晌,白知饮仍在抽噎着:“殿下,我……”

  李庭霄竖起眉毛:“怎么又叫殿下?再叫错,当着你义子的面打你屁股怕不怕?”

  白知饮破涕为笑,犹豫着,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

  看出端倪的李庭霄笑了一声,主动说:“以后叫相公,或叫名字!”

  白知饮觉得这两个都不好,但一定要二选一的话,还是叫名字吧,叫相公的话,总感觉他会饿狼一样,不分场合地扑倒自己。

  不对,还没觉得要不要跟他在一起……

  也不对,好像……

  内心不知何时悄悄背叛了理智,他不抵触他了,甚至好像,就算他身边真的有个肖宴,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他突然有点哀戚,恨自己不争气。

  但,谁能拒绝一个这样一心一意为了自己的人呢?

  他想喊他的名字试试,结果一开口却是——相公。

  -

  一个月后,朱云察部宣布脱离绵各,与中原和潘皋势不两立。

  李庭霄给宁帝修书一封,把西尖驿还给了他,还挂了开国公的帅印,留给他一个巨大的烂摊子,还有几十箱黄金珠宝,搞的宁帝大喜大悲,大病一场。

  而李庭霄这位传奇般的人物,带着菩萨的庇护消失在众人视野,据说是去云游天下了。

  其实则不然。

  起初说好的的确是云游天下,不过,在北方呆的时间也太长了些。

  这三年里,他看潘皋的小皇帝是越看越不顺眼。

  今天,炅儿终于十岁了。

  潘皋王宫张灯结彩,几路诸侯都心甘情愿的入国都朝拜,只因为太傅时宴发话说让来,就没人敢不来。

  上次敢违逆太傅的那个不开眼的郡王,全家死绝不说,祖坟都被刨了。

  太傅性子还算好,但他手下有一名神秘的将军,终日带着青面獠牙的鬼面具,人称罗刹王,他像跟全天下都有仇一般,性情极其暴戾,麾下有三万精锐铁骑,兵马皆披黑甲,仿佛阴兵过境,一出手就是寸草不生。

  但有一点,他们从不荼害百姓。

  从清晨起,炅儿就闷闷不乐,太傅要走了,他感觉自己像是被遗弃了的孩子,弱小可怜又无助。

  “义父,万一宁帝打过来,我向他献降书行吗?”

  白知饮笑着摸他的头。

  穿着一身玄色长袍,脸上蒙着鬼面具的李庭霄瓮声瓮气地说:“他不会打过来的。”

  他急不可耐,一刻都不想在潘皋多待。

  他跟白知饮的二人世界今天就该正式开始了,这小家伙却还在这里东拉西扯!

  炅儿捏着袖子:“那万一呢?万一有人不服我,骑兵造反怎么办?”

  李庭霄不耐烦:“时将军辅佐你啊!我的黑甲军也给你了,还想怎样!”

  炅儿抹了抹眼睛,往白知饮身旁挪了挪。

  三年过去,他出落得一表人才,如今已经到白知饮下巴高,但在面对白知饮时,还是会表现出浓浓的依恋:“义父,你会常回来看炅儿吧?”

  白知饮笑着摸摸他的发髻:“会的,炅儿好好治国,义父明年回来看你!”

  “义父过了今日再走嘛,好歹等孩儿过了生辰……”

  “不了,义父不方便出面。”

  “哦……”

  两个人好一番话别,李庭霄等的焦躁,內宦也着急典礼,被催促了好几次,炅儿才进去换衣服。

  他才一转身,李庭霄立刻拉起白知饮的手,大步流星朝殿外走去。

  白知饮无奈极了:“就差那么一点工夫吗?多说几句都不行?”

  “你最好离他远点!”李庭霄正色道。

  白知饮当他又在吃个孩子的醋,笑眯眯问:“为什么?”

  “他虽然是个好孩子,但万一有天想通了父亲死去的真相,难保不会伺机报复你!”

  白知饮沉默了,任他拉着往前走。

  “饮儿,你这三年替他做了这么多,也够补偿了,我还留了兵给他,等他到了十六岁,无论届时潘皋如何,九霄卫自会撤走,这是为了他好!”

  “你说得对。”

  李庭霄摩挲着他的手背,无声安慰。

  “庭霄,我的确不该再回来了。”白知饮叹了口气,“等他到了十六岁,我会写信告诉他前因后果,至于他恨不恨我,随意吧!”

  其实,那时他告诉炅儿自己的真名叫白知饮,也是为今后做好铺垫,求个心安理得。

  他相信长大后,他会查出白知饮是谁,也会捋清楚一切恩怨是非。

  “那是六年后的事,不许愁眉苦脸!”李庭霄笑着搂他的肩膀,“走,云游天下,带你去看海!”

  “海?那多远?”

  “也不算远,但得小心,我的饮儿这么好,别被海神娘娘看中了!”

  “那敢情好,到时候还能骗些鱼来吃!”

  “牺牲色相啊?也行!海里鱼可多了,特别是深海里,越深的海底,鱼长得越奇怪!”

  “吹牛吧,说得好像你到深海里游过似的!证明看看啊?”

  “那倒是证明不了……”

  “就说是吹牛的!”

  ……

  两人亲亲热热走出宫门,所有宫人都习惯了他们的亲昵举止,有些还掩着口笑。

  嬉笑声和马蹄声回荡在宫墙间,不多时,便消散在温柔的春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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