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 窗外枝头便有鸟儿欢快地叫,看样天气不错。

  今日刮了春日里罕见的南风,刮来了南方的暖意, 也刮来了两条街外的何小侯爷。

  得到禀告的李庭霄笑得不行, 白知饮不解,抬手帮他整理着玉冠问:“这么高兴?”

  “不是。”李庭霄拍拍他的脸,“上回何小侯爷估计吓得不轻,这会儿终于观望够了,敢来探望你了!”

  仍旧是慢半拍的何止。

  白知饮抿了抿唇, 笑着问:“我能去一起见他吗?还没道谢。”

  李庭霄微感诧异, 本来还担心何止的到来会勾起他的伤心事, 不料他脸色如常,看来已经从那日的悲痛中走出来了。

  他心情舒畅, 牵起他的手。

  暖阁中, 何止贼溜溜的眼睛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 放下糖水盅, 嘿嘿笑道:“见过殿下, 见过大哥!”

  油滑如他,绝口不提那个雪夜的事。

  李庭霄拉着白知饮坐下,打量他一遍,见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竟然比往常多出几分英俊, 不由笑道:“何小侯爷, 这是又被北鸠侯禁足了?”

  “是, 这不昨日才被放出来!”何止大大方方承认, 看向白知饮,“大哥一切安好?”

  白知饮欠身:“好, 连累小侯爷了!”

  何止一愣,没想到他居然主动提起来,抓抓头:“那天,是我带路没带好,大哥……”

  白知饮打断道“多谢小侯爷救命之恩!”

  何止舔舔嘴唇,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也还是尴尬,端起糖水盅道:“别别别,咱们什么关系?再说,也,也没帮上什么!”

  “饮儿承了你的情,你就受了吧!”李庭霄出面解围,“小侯爷,肖小姐那边,你就不再试试了?”

  “我试什么啊我?”提起这个,何止又把糖水放下了,唉声叹气,“昨日跟人小聚,听说她两日后就要进宫了!”

  李庭霄惊讶:“这么快?”

  何止说:“听说是肖右相跟太后密谈很久,出来时右相满面春风,估计是太后答应了!”

  李庭霄心中一动:“没有皇命,肖右相进得去后宫?”

  “能啊!还带肖天耀去了,说是太后召见的父子二人。”何止摇头,“这父子俩,可真得宠,啧啧!看来我是高攀不起咯!”

  想到肖天耀可能是太后的私生子,李庭霄笑了笑:“太后关心朝政,可不是要好好安抚重臣么!”

  何止一愣,想了片刻,摇头:“不对,不对……”

  “什么不对?”

  “我听说啊,太后跟肖右相还吵了几句,但具体吵什么不清楚,这怎么后来又答应了呢?”他用力敲了敲脑袋,懊恼,“昨日我们几个酒喝的太多,可能是记岔了,要不就是他在胡说八道!殿下可莫当真!”

  李庭霄漫不经心地笑了两声:“谁呀?”

  何止眼睛转了转:“嗐,告诉殿下也没什么,就是柳琪高嘛,那日刚好进西梓殿当值!”

  又担心惹麻烦,赶忙找补:“柳琪高昨天也喝多了,不然也不敢把这话往外说,真假可就不知道了,反正都是醉鬼,嘿嘿!”

  听到“柳”,白知饮的脸顿时寒起,眼底闪过一丝杀气,忙低头敛去。

  何止傻乎乎的只顾喝糖水,李庭霄却看清了,牵着他的手用力握了握,以示安慰。

  李庭霄问:“对了,肖天耀是不是也进宫轮值过?”

  “嗯?对呀!殿下怎么糊涂了?世家子十四岁后,二十岁前,每年都要进十六卫历练一个月,进宫当值不是正常?”

  “确实,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李庭霄假装不经意,端起糖水嗅了嗅,被甜腻的味道熏得皱了皱鼻子,就转头把盅凑到白知饮嘴边,喂给他喝。

  白知饮也不爱喝,太甜了,他喜欢清甜一点的,但何小侯爷喜欢齁甜的,邵莱准备吃食自然要以客人为主。

  他象征性抿了一口,看得李庭霄直乐,又开始冒坏水:“喝光!”

  白知饮只好接过来放到桌上:“慢慢喝。”

  李庭霄又端起来往他嘴边凑:“糖好,昨夜消耗太过,糖水正好能食补!”

  何止:“噗——”

  自己是什么无关紧要的透明人吗?

  -

  几日后,肖天舞被封肖妃,正式入宫。

  那一日,右丞相府邸是红色的,皇城是红色的,就连整个天都城几乎都是红的。

  皇帝纳妃,李庭霄自然不能缺席。

  繁琐的仪式过后,宫内大排宴宴,席间肖韬素满面春风,心安理得接受众人的阿谀,毕竟,丞相只是官职,而皇帝的岳丈却是皇亲,不可比肩。

  李庭霄也过去对他恭贺了几句,见众人一脸羡慕,他那得意劲儿就更别提了。

  完成任务,李庭霄回到座位上,微笑旁观一切。

  皇帝去安顿新妃了,太后和皇后主持大局,让李庭霄意外的是,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皇后脸色不好还能理解,太后为的又是哪般?难道真如何止所说,她不喜欢肖小姐进宫?以她的身份和权势,她不喜欢,谁能强迫得了?

  转念一想,又通了。

  肖韬素毕竟是替太后养大了私生子,说不准,他就是给先帝戴绿帽的那个,以此相挟,太后敢不从?

  他冷笑一下,喝下杯中酒。

  这皇家,真是从骨子里就烂透了!

  -

  三日后,右丞相府。

  今日是肖妃回门的日子,全家上下做足了准备。

  上午,肖妃的鸾驾从街道尽头缓缓而来,街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肖府府门大开,敲锣打鼓放鞭炮,将肖天舞迎进门。

  一家人聚在厅内说话,其乐融融,肖夫人见肖天舞表面上光鲜亮丽带着笑,实际像是心思沉重,不由有些忧心。

  午饭过后,肖韬素和肖夫人跟女儿单独到房中谈话。

  “舞儿,这几日在宫中还适应吗?”

  “娘,适应。”

  “陛下待你如何?”

  “陛下……”肖天舞别开眼,“挺好的!”

  老两口一眼就看出不对,肖夫人使了个眼色,将肖韬素支出去,拉着女儿的手坐到床沿。

  “女儿啊,跟娘说实话,是不是宫中有人为难你?”

  虽然这样问,心中也知道不是,女儿可是由太后弄进宫的人,后宫之中谁敢?

  果然,肖天舞摇头。

  “那是……陛下?”

  肖天舞委屈地看了母亲一眼,踌躇半天,才说:“娘,那日大典之后,女儿都不曾见过陛下!”

  她本不想跟母亲说这个,但不跟她说,也没法向别人说,自己憋着又难过。

  肖夫人想了想,惊讶道:“你是说,陛下还不曾临幸过?”

  肖天舞红着脸说:“可能,陛下忙……”

  肖夫人试探问:“陛下晚上在哪过夜啊?是去栗娘娘那里看大皇子?”

  “不是的。”肖天舞低下了头,沮丧道,“是,是在皇后那里。”

  这下当娘的坐不住了,起身:“我去同你父亲说!”

  按说,陛下四十岁正值壮年,就算与皇后恩爱,纳了新妃也不可能一点也不稀罕吧?那石皇后到底有什么狐媚手段,能让陛下独宠啊?

  看看自己女儿,虽说不算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也能算是国色天香吧?怎么就入不得陛下的眼了?

  肖夫人不服!

  -

  湘帝今夜仍然留宿青悠殿。

  宫女放好安眠的熏香,压下明亮的火头,还没等放下寝宫的幔帐,外面就传来一声尖细“太后驾到”。

  才要就寝的帝后对视一眼,只好重新穿回衣服。

  太后板着脸迈入寝殿,步摇微晃,目光冰冷。

  湘帝见她面色不快,忙迎上去:“母后怎么来了?”

  太后目光挑剔地看了石皇后一眼,看得她一阵心慌,不知不觉低下头。

  她冷哼:“本宫还当陛下是太喜爱大皇子,留在墨兰那了,原来是到皇后这来了!”

  湘帝笑了笑:“母后,这事,朕自己还是做得了主的吧?”

  “大皇子那可以不去,新妃那边总该去一下吧?这成什么了?”太后朝石皇后走了两步,“也别怪本宫多管闲事,你身为皇后,本该将这些事平衡好,让陛下专心国事无后顾之忧,可你看看,陛下任性你怎么也糊涂?知道的是陛下宠爱皇后,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后不贤,跟诸妃子争宠呢!”

  皇后满脸委屈,一国之母在太后面前农家小媳妇一样,讷讷地不敢顶撞,眼眶都红了。

  湘帝看不过:“母后也知道朕不喜欢肖妃,她进宫是母后的主意,当时朕也说了,就算她进了宫,朕也不会多看她一眼,是母后说,只要让她进宫其他随便,现在怎么又变卦了!再说,这点事,至于大半夜吵到青悠殿来?”

  “陛下不喜欢也该应付一下,这样让肖右相怎么想?”皇后恨铁不成钢,“那个男人不三妻四妾,陛下一国之君,整天待在皇后宫中,真是让人贻笑大方!皇后又不好生养,我们何时才能开枝散叶!”

  “母后!”湘帝皱眉打断她,还没等再说什么,一直掩口默默流泪的石皇后突然崩溃。

  她哭喊道:“是我不能生吗?到底是谁不能生?我为皇家颜面受了多少委屈,这些年母后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太后浑身一僵,在湘帝愣神之际,快步上前,狠狠在她脸上甩了个清脆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