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庭霄用唇瓣一点点描摹着白知饮背上那一条条凸起, 仿佛通过这些便能横渡岁月,抚慰到当年那个身陷囹圄、受尽苦难的少年。

  他的唇干燥而炙热,被碰过的皮肤一点点烧起来, 白知饮软绵绵地趴在榻上侧头看他, 眼前渐渐模糊,那个小小的绿色驱虫袋却醒目地在眼前一晃一晃。

  他轻咛:“殿下……”

  李庭霄停下了,攥住他侧腰的手紧了紧,帮他翻身坐起来,轻轻在他唇角和眼尾分别落下一吻。

  二人目光纠缠片刻, 李庭霄声音暗哑地帮他穿回衣服:“本王掐指一算, 今日不宜亲热。”

  不能再继续了, 不然很难把持住,他可不想让他腰间伤口再裂开。

  了解到他心意的白知饮松开揪住他衣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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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几日, 墉冬察果然再次派兵来攻。

  这次选了风和日丽的天气, 带足了盾甲, 果然没有重蹈覆辙, 而是大批人马跌入了将近一丈深的陷阱。

  带兵来的西驰准备充分, 攻势只是稍稍受阻,便已兵临城下。

  绵各军在城池前排兵,西驰派人叫阵,不料, 城门居然真开了, 且再未合拢。

  接连两场大胜让鸥城上下军心大振, 两队先锋持丨枪列队城门两侧, 副将洛世随后策马冲出, 一柄青龙刀向下一劈,在空中划出一声嗡鸣。

  西驰方才也掉进陷坑了, 马别断了腿卡在坑中间,好不容易被手下拉上来,这会儿满身满脸都是灰土,衣服上还挂着草叶。

  他胸腔里烧着熊熊怒火,见鸥城来人迎战,便从手下那接过长柄八棱锤,势要一锤砸爆那人的脑袋。

  李庭霄跟马福并肩站在墙头,盯着下方的局面,怀疑道:“你这副将能行么?对面那身量,都能把他装下了!”

  马福对洛世颇有信心:“殿下可别小瞧洛副将,瘦归瘦,却是咱鸥城排头号的大力士!”

  说话间,西驰已怒吼着策马前冲,一柄比人头还大的精铁锤带着风砸向洛世的头,洛世抬刀抵挡,“哐啷”一声,竟将那铁锤生生架住了。

  僵持片刻,两人均是面红耳赤,撤兵器兜马再战。

  李庭霄扬了扬眉毛。

  两人战了数十回合,西驰力大蛮勇,洛世渐渐现了颓势,几次想要遁走都被他拦住,只能且战且退,眼看就要退到城门边。

  李庭霄勾唇,看了眼马福,马福一哂,朝身后一挥手。

  两支弩箭带着一张巨大的渔网兜头罩下,将正在厮杀的两人一起网了进去,方才一同出城的两列先锋一拥而上,拖起网就往城内跑。

  “轰隆——”

  城门关闭,一场专门针对墉冬察手下三大将军之一的西驰将军的战斗随之落幕。

  马福这下对李庭霄是心服口服了,赞道:“殿下神机妙算!”

  李庭霄笑了笑:“西驰性子莽撞,打起来必然不肯罢休,马将军的手下戏演的也不错。”

  绵各退军后,跟上次一样,西驰被浑身画满了王八,这次他的马跑了,马福还搭了一匹马给他,放他回去。

  马福不太明白李庭霄的意思,谦卑地问:“殿下,墉冬察已无将可用了,为何还要放人啊?”

  李庭霄扇起茶烟,吹了吹:“马将军的意思?”

  马福谨慎地想了想:“机会难得,对方军心已散,不如反攻?”

  李庭霄“噗”地笑了出来:“马将军,做人不能太膨胀,侥幸打了两场胜仗而已,墉冬察部四万余人,吞个小小鸥城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不是……”马福忽然顿住,惊骇的看向煜王,“啊?”

  李庭霄轻飘飘放下茶杯,扯动嘴角:“人家压根没想跟你真打,你也别太过火,双方脸上都好看。”

  马福终于悟了:“末将明白,多谢殿下赐教!”

  从一开始,墉冬察的所谓“夺城”更像是骚扰,墉冬察不是草包,到了鸥城地界还拖拖拉拉不第一时间进攻,进攻时拉着队伍花枝招展的,更像是出来遛弯。

  第一场李庭霄就看出了点苗头,直里跑的太快、太不犹豫了,虽然黑甲军的出现让他们慌张下奋起反击,但也刚好借机撤退。

  第二场为了试探,李庭霄承认自己下手有点重,种种迹象看来,之前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顶着马福一知半解的目光,他起身舒展筋骨:“唉,无聊,回去了!”

  才短短半天,他就想白知饮了,他勒令他不准出门,还让刘校尉看着他,当时他就挂了脸,回屋栓门,谁也不见。

  他急着回去看他消气了没。

  他走后,马福顾不上给西驰画王八,急急跑去书房给西江王写信,将这几日战况的细节以及煜王的未雨绸缪全写上了。

  之前只派人去禀告说胜了,但并未细说,马福觉得煜王此人非比寻常,该让西江王知晓,无论是敌是友,都该有个准备。

  白知饮的门还关着,刘校尉在院里的石凳上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发怔。

  李庭霄进院便有些想笑,把他打发走,上去敲门。

  “阿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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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风和日丽,阳光暖洋洋地照着无垠草原,西驰光着膀子回大营也不觉着冷。

  守卫远远看到他,忍不住爆发出哄笑,又在他吃人的目光中憋了回去。

  他就那么进了汗帐,直里和昭裘达一脸的幸灾乐祸,尤其是昭裘达,西驰身上的王八不但比他那时候多,还丑。

  墉冬察扶额叹息,宝绫公主笑得前仰后合。

  被全部落最美丽的女子嘲笑,饶是西驰粗神经厚脸皮,也有些脸红。

  他不服气地辩解:“大汗!湘人的手段太脏了,竟然用陷马坑,看样早就挖好了!”

  直里哼笑:“蠢货,那叫兵法!”

  西驰直拍大腿:“他们定是有妖人相助!竟能提前算到我会单独靠近城墙,还特意准备了网子罩我!”

  墉冬察又黑又粗的眉毛皱得紧紧的:“你看到那个煜王没?又是他的点子?”

  “什么煜王?没见着!”西驰顿了顿,“哦——倒是听抓我的士兵说,什么王神机妙算的,没听清!”

  宝绫又被他憨实的样子逗笑了,墉冬察则狠狠瞪他一眼,吩咐人给他拿衣服套上。

  “父汗,那煜王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啊?”她的明眸里闪烁着光,像是有些憧憬。

  昭裘达直接受过煜王的祸害,对他成见颇深,咕哝道:“什么人物?哼,脸黑心黑的小白脸一个!”

  “那他的脸到底是黑还是白啊?”宝绫眨眨眼,倚着墉冬察的胳膊撒娇,“父汗,女儿可真想见见他!”

  墉冬察沉吟片刻:“嗯,父汗也想见见他,可惜啊!”

  “可惜?”

  “如今战况不明朗,一国亲王哪能说见就见?能见到个使者就不错了!”

  “父汗也是一方大汗啊,又不低他一等,怎么就见不得了!”

  “这……”

  “不试试怎么知道?”

  直里起身进言:“大汗,公主说的有理!不如试试请和?若是能……”

  他瞥了眼帐外,没再说下去。

  墉冬察捻住一缕乱蓬蓬的胡须,搓成小辫子。

  “请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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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阵子,西江王的院子里总是弥漫着药香,十几天汤药调理,他病情好转不少,能让人搀扶着在花园里溜达了。

  今日,世子和云听尘回来了,一同去探望西江王。

  西江王的寝殿很热闹,也很不成规矩。

  栗星野坐在西江王的床边,握着他的手说话,云听尘也搬了椅子在旁边坐,细述这一趟的种种细节,幕僚苏铎昶站在一旁凝眉思索,云潇璃陪栗墨兰坐在松软宽大的王座上听着,而栗墨兮坐在姐姐另一边,亲昵地搂着她的胳膊,一大家子其乐融融。

  这场景若是让外人见了,定然贻笑大方。

  西江王先问苏铎昶:“苏先生怎么看?”

  “煜王确实是个出人意料的人。”他谨慎说道,“此人有权时深藏不漏、装疯卖傻,如今没了兵权,说不定是被逼得狗急跳墙,开始有动作了。”

  他转向栗墨兰:“娘娘常年在湘国皇室,更该问娘娘有何看法?”

  栗墨兰想了想:“我眼见的跟你们听说的差不多,煜王从前乖张暴戾,天都城的达官显贵路上见到他都要绕着走,很不受湘帝待见,潘皋那次,我觉得湘帝是故意派他出征,希望他回不来才好,而他的转变,好像就是从大胜潘皋开始的,据说在出兵前,他还扬言要屠尽潘皋狗,直捣黄龙拿下潘皋王人头什么的,结果竟然半途折回了,还……”

  苏铎昶追问:“还怎样?”

  “还带回个潘皋奴隶,当成宝贝!”栗墨兰想到什么似的,“哦,这次他也来了,就是煜王的那个贴身侍卫!”

  云听尘眸光闪过一丝诧异:“当成宝贝?大姐,这话怎么讲?”

  栗墨兰说了太后寿宴那天李庭霄当众维护白知饮的事,云听尘跟栗星野对视一眼,得意道:“表哥,我那筹码扔对了啊?”

  栗星野撇嘴。

  “筹码?”西江王严肃地问,“你们两个,偷偷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