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娘娘回西江养胎的事一定, 朝野震惊,早朝上大乱一气,都被湘帝强硬驳回, 并派快马去西江报讯。

  出发时间定在二十日后, 李庭霄拿着湘帝事先拨发的银两,让邵莱去采买去西江的马匹车辆等应用之物,舒舒服服躺在家里等待去西江。

  不过是派人给皇后送去了“从江南道带来的特产”,里面夹了封书信,便搞得后宫大乱, 拉着湘帝团团转, 李庭霄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

  太后既然是敌人, 那首先拿他开刀,要让她失去对权力的绝对掌控, 其他的不急, 一步步来。

  一切向好。

  这天上午, 李庭霄在水榭中晒着太阳, 边啃苹果边读永村和云村呈上来的账目。

  负责此事的是原煜王府中账房曹刚, 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多年来把煜王府桩桩账务整理得清晰有条,李庭霄对他的能力十分信任。

  “殿下,两村的丁口、屋宅是这本, 历年征税和田地在这本, 登记在册的商铺有单独一本, 还有建亲卫营的用工用料……”

  李庭霄看着面前厚厚一摞, 头大如斗, 他本来也不爱看书,更何况是枯燥的账目。

  但当着手下人的面不好偷懒, 况且,才接手封地,必须得完全了解状况才行。

  不耐烦地翻着,昏昏欲睡,后来决定不再为难自己,一天看上个几页,十天八天也能看完。

  才想找个什么借口打发曹刚走,天降救星,邵莱来了。

  “殿下,外面来了位云公子求见!”

  “请他进来!”李庭霄一拍桌子,如蒙大赦,“曹管事,账目留下,你且先回去,待本王看完派人给你送回去!”

  曹刚却说:“是租了我们郊外那块地的云公子吗?小人正有一笔钱对不上,想请教他呢!”

  李庭霄无奈:“那就一起吧!”

  煜王回天都城后,云听尘迟迟未来拜见,他想的是避嫌,李庭霄心照不宣。

  半个月前,云听尘拿了煜王的条子找上在封地主事的曹刚,说看好了一块地方想建马场,煜王殿下已经允了。

  曹刚自然愉快答应,双方去官府立了契,云听尘交了一笔不菲的租子。

  今日他来,是来禀告煜王,马场建好了,且第一批四百匹马已运到,邀他闲暇时候去看马。

  李庭霄正无聊,便拍板跟他一同前往。

  在外面候着的栗星野没料到煜王会与他们同去,有些吃惊,李庭霄勾唇,冲他别有深意一笑。

  曹刚不会骑马,便蹭进云听尘的马车,栗星野只好跟煜王府现借了匹马,跟在李庭霄身后,同他的两名亲卫并排而行。

  云听尘注意到,上次那名叫阿宴的亲卫没在,不由得跟栗星野对视一眼,瞬间完成一次交流。

  ——我那筹码白扔了?

  ——早说了,他玩腻了肯定扔!

  两人眉来眼去时,青圣却渐渐慢下来,几乎与栗星野并肩。

  李庭霄向着马车里的云听尘说:“本王要去西江了。”

  云听尘看向栗星野,见他的手指已紧紧攥起来,忙笑了一下:“殿下去西江?那是听尘的故乡,给殿下作陪可好?”

  “那倒不必,本王这趟是陪栗娘娘去的。”李庭霄目不斜视,“云公子知道栗娘娘吧?昔日的兰将军,西江王的爱女。”

  “自然知道,但,栗娘娘怎会突然回西江?”

  “陛下恩典,要送娘娘回西江养胎,本王闲着没事做,有幸领到了这好差事,半月后出发,护送娘娘回去,等诞下皇子,再护送回来。”

  云听尘愣了半天,讷讷道:“啊,这可真是大好事……”

  李庭霄轻笑:“什么大好事?”

  云听尘一顿,忙说:“有皇子降世,普天同庆!”

  李庭霄微笑颔首,目光投向繁华大街尽头的东城门。

  一试便知,身旁这云听尘的护卫,必是西江王家的公子无疑!

  云听尘出得起银子,曹管事对他自然大方,给他足足在山脚圈了百亩平地,几乎把云山环住了一半。

  站在半坡望着一望无际的草场,李庭霄打趣:“云村,云听尘,听着还真像是给云公子准备的村子。”

  云听尘赶忙躬身:“巧合罢了,听尘惶恐之至!殿下折煞我了!”

  蹄声阵阵,群马从坡下经过,匹匹都是膘肥体壮的绵各好马,身量不高,但蹄大腿粗,极善长途跋涉。

  “殿下,这批马如何?”

  “甚好。”

  “马场的话,四百匹不算多,等过些时日再从潘皋进一些来!”

  李庭霄侧目看他:“云公子跟潘皋也有生意?”

  云听尘含笑:“自然,我云氏行商,主要是靠倒卖各地特产赚点小钱,潘皋的马匹和生铁都比南方要好,哦,还有一种煮饭用的香料,最近带回来也卖的不错。”

  “香料?煮饭还要什么香料?”

  “加到米里的佐料,是牛乳混了潘皋的一种草果晒干磨碎,味道清甜,香而不腻,在潘皋也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吃上,等下批货到了,送给殿下尝尝!”

  李庭霄对香料兴趣不大,目光定在了栗星野牵来的马上,眼前一亮。

  栗星野慢慢走上山坡,身后跟了匹浑身金毛、四蹄如踏雪的马,被阳光反射出金属光泽。

  李庭霄以前只在杂志上看过这种马,天价,确实是赛过汗血宝马的宝马。

  见到他眼底的光,云听尘窃喜:“殿下,这便是送山。”

  李庭霄转头看了他一眼,心知这根本不是什么送山,世上本就没有送山,他说哪匹是送山,哪匹便是。

  可他却拢着袖子迎上去,摸摸马儿卷曲略长的马鬃:“好马,本王收了!”

  云听尘欣喜万分,分明是在为煜王收了他的马而荣幸。

  四下眺望,李庭霄看到一处被圈起来的地,边缘微微摇荡的旌旗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那边是狩猎场吧?”

  “是!”从旁陪同的曹管事赶忙回话,“是东郊狩猎场。”

  李庭霄皱眉:“你怎么办事的?给马场划到这样的地方?”

  “啊,这……”曹刚为难地看向云听尘,“是云公子……”

  “殿下,是听尘决意要把马场安在此处,那边有条小河,水草丰沛,适合养马。”

  李庭霄对云听尘说:“那狩猎场本王倒是去过,小兽不少,豺狼和豹子也有,你在这边养马,怕是要遭罪。”

  “听尘想过,等过些日子就让人用铁丝织网,从中竖起围挡,想来倒也无妨。”

  “云公子倒是舍得!”

  “目前看是花销不少,但看长远的话,还是赚的。”云听尘谦卑垂眸轻笑,“估算下来,打造围挡大约要花千两左右,但若是能养出几匹好马,这钱也就回来了,不瞒殿下,听尘这地就是沿河两侧划的,放马自由,省很多事。”

  李庭霄闻言不再多说什么:“本王租地给你,自然要说清楚利害,你自己有数便好。”

  云听尘千恩万谢,像是跟煜王的关系又近了几分。

  他上前,兴致勃勃给他介绍未来规划,哪边要建蹴鞠场,哪边要建驯马场,哪边水肥要多撒些草籽,哪边平整适合建屋……

  李庭霄认真地听,就像这马场有他一份似的,时不时提点建议,云听尘就赶忙认真记下。

  刁疆得了煜王来东郊的消息,忙完手里的事就来接他,他以为煜王回来后一直没来封地,这次来了,自然去看藏宝之处,可他没去,只是简单问了问大概方位,便一视同仁地四处巡视。

  路过亲卫营的新驻地时,还进去转了一圈,顺便点了个兵。

  四千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亲卫们披甲执锐齐整列队,气势如一线长虹,李庭霄站在点将台上,目光一一在他们身上扫过,高声交代几句,便离开了。

  亲卫营建在永村和云村之间,方才云村已经巡视完,还差永村,来都来了,今天怎么也得在天黑前走完一趟。

  青圣昂首阔步,时不时偷瞄身后的送山一眼。

  它的主人却目不斜视,刁疆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

  他低声说:“殿下,前方是永村,殿下的东西就在永村后山山腹中。”

  李庭霄点头,望那山头一眼,似乎意兴阑珊。

  刁疆看出点不寻常,踌躇片刻:“殿下,阿宴他……”

  李庭霄回头看他,目光意外犀利。

  刁疆真想抽自己嘴巴,但既然说了,只好硬着头皮:“咳,阿宴他在永村呢!”

  在永村?在亲卫营没见他,还以为他走了。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乏了似的出了口气:“他去永村做什么了?”

  “啊……不是!”刁疆心知他是误会了,忙解释,“刚好永村那边有空屋,阿宴搬去住了,殿下不知道这事?”

  李庭霄冷笑:“本王为何要知道这事?”

  在他看不见的后方,刁疆这次发狠又无声地抽了自己的嘴:“是,是邵执事跟末将说,阿宴不想住兵营,左右都是在封地里,就让他住村子去了,末将以为殿下知道!”

  李庭霄不耐烦:“这等小事也要本王知道?”

  刁疆心中腹诽:果真最无情帝王家!

  还这等小事?

  先前好的时候跟人同吃同住嘘寒问暖,这把人扔了,连提一句都不耐烦?

  李庭霄明白,恐怕是邵莱担心相处时间久了,太多人知道白知饮不是哑巴的秘密,到时候对自己这个煜王不好,所以才替自己做了决定。

  算是睿智,但,就是莫名不爽!

  “就算不住兵营,也不用去点卯?谁给他的自由?”

  “邵执事啊!他说阿宴就不用算在亲卫营里了,也不在我们这领月钱,平日里打猎养活自己就成,亲卫营有事他再过去。”

  “打猎?”李庭霄一怔。

  “嗯,打猎!”提到这个,刁疆钦佩不已,“嘿,阿宴那箭法,厉害!”

  李庭霄再次抬头眺望永村后山,眯了眯眼,倏然冷笑一声:“走,去永村,看看我们厉害的阿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