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响起的闹铃声, 惹得乔攸心脏猛烈一跳,早起导致的轻微低血糖让他感觉整个身子都在随着眩晕的大脑旋转。

  他又闭着眼磨蹭一会儿,直到闹铃第二次响起, 拖无可拖, 只得支撑起疲惫的身躯, 洗漱吃早餐。

  今天的早餐格外丰盛。

  桌子被餐盘摆得满满当当, 吴妈还在继续往这边端菜,嘴里嘟哝着:

  “趁着还能吃, 多吃点。”

  海玲在一边打趣:“吴妈你怎么说的好像乔哥要上断头台一样。”

  吴妈跟着笑:“也差不多嘛。”

  被这二人这么一吓唬,原本毫无胃口的乔攸望着满桌珍馐,含泪塞了一大口。

  如果不是预约了稍后的拔牙,他本该坐在餐桌前细细享受闲暇松弛的早餐时光。

  并且因为陆珩的夜不归宿以及无法陪同前往,导致他对拔牙的恐惧值又叠了好几层de buff。

  顺便再把陆景泽拖出来打死加鞭尸,如果不是他的任性给陆珩留了一堆工作,或许自己有了陆珩陪同,也就不会担忧的彻夜难眠,现在心脏鼓鼓的很难受。

  乔攸捂紧胸口,。

  在吴妈和李叔等人同情的目光中,乔攸带着满身阴霾离开家门, 与门外灿烂的冬日艳阳形成鲜明对比。

  吴妈叹了口气, 对李叔道:

  “给这孩子准备点蛋羹稀粥吧, 我估计他这几天都吃不好睡不好了。”

  李叔:哦。

  前往医院的路上,乔攸靠着出租车窗户, 又是一声长叹。

  他已经数不清在这短短三公里内, 第几次产生了跳车逃跑的念头。

  拔智齿可以拖, 可坏就坏在这位拔牙医生是陆珩帮他约的,号称全国数一数二的牙科医生, 拔过的牙比吃过的饭还多,一号难求,多少人还在后面排队等着,根本没有乔攸拉扯的余地。

  乔攸缓缓抬手捂住一侧脸颊。

  心理作用使然,他的牙齿已经开始痛了……

  下了出租车,望着口腔医疗中心的白色大楼,乔攸双腿止不住的颤抖,每走一步,都想踩在棉花上,虚无的,没有实感。

  深知自己躲不过,认了命,拖着沉重的步伐擦进了医院大楼。

  “你你你好,我我我找陈医生,已已已经……提前联系过。”大脑酥酥麻麻,乔攸在服务台站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话音刚落,一声小孩子的尖锐哭声,随即一对父母抱着刚拔完牙的小孩出来了。

  小孩哭得脸红脖子粗,用豁了两颗大门牙的嘴巴喊着“疼死我了”,嗖嗖漏风。

  乔攸一瞬间身体紧绷,不受控制地夹紧了双臂。

  救……救我!

  负责拔牙的陈医生年逾古稀,双鬓斑白,挺直的腰板套着干净的白大褂显得精神矍铄又分明利落。

  他对着双腿还在哆嗦的乔攸笑得和蔼可亲:

  “不用怕,打了麻药就不疼了,转眼就能拔下来,相信伯伯的技术。”

  乔攸望着护士正在清理的拔牙工具,一件件闪着冰冷寒光。

  他情不自禁后退两步,退到诊室门口,眼底的恐惧如漩涡,将人送进了不见天日的深渊。

  陈医生对着他挥动右手,宛若死神招手:

  “快来吧,大小伙子有什么可害怕的。”

  乔攸从小就特别害怕打针抽血进医院,虽然只是一瞬而过的刺痛,完全可以忍耐,但冰凉器具带来的恐惧,不是光靠意志就能战胜的。

  他一个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缩着身子紧贴着诊室大门,眉毛耷拉着,嘴巴使劲绷成了波浪线,连连摇头。

  “不……不要,我害怕。”

  鲨了他吧!

  陈医生和护士助手互相对视一眼,笑容愈发扩大,缓慢而节奏的对乔攸招手:

  “快来吧~别害怕~不会很痛的。”

  乔攸脑袋一懵,开始翻白眼了。

  彼时,另一边。

  兢兢业业的林助理又是第一个抵达公司,照例推开陆珩办公室的门帮他整理桌子。

  一开门,愣住,赫然发现办公桌前坐着正闭眼小憩的陆珩。

  他好像一夜没合眼,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一只手揉着眉心缓解通宵带来的不适感。

  听到开门声,陆珩睁开眼看了眼手表,提起大衣外套:

  “还剩一点收尾工作,我现在要去医院,麻烦你整理一下。”

  “陆代表。”林助理喊住他,神色担忧,“我现在打电话通知司机过来送您吧,您这样疲劳驾驶很危险。”

  “来不及了。”陆珩淡淡道了句,绕开林助理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含上漱口水出门。

  这一路,车开得很快。

  等陆珩赶到医院时,就看到乔攸扒着诊室大门一个劲儿摇头,陈医生和助手正对他招手示意他过去,别磨叽!

  陆珩疲惫地笑着摇摇头。怎么跟个小朋友似的。

  “怎么了。”他出声询问。

  乔攸听到声音愣了下,似是有点不可置信。

  他转头看过去,双眼一下子亮了,就跟见到救世主的难民一样,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他是真害怕,害怕到哭了出来。

  陈医生叹了口气,笑道:

  “陆总,你先劝劝他吧,我这边不忙。”

  乔攸:?

  陆总?陆总管?你也是太监叫法?

  陈医生这个年纪早已退居二线,也就是陆珩能把他又重新请回前线战场,说不忙,倒也不是客套。

  陆珩对他微微颔首:“抱歉,麻烦您了,给我五分钟。”

  乔攸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扯着陆珩的袖子不松手,跟着他出了诊室。

  俩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陆珩看着他哭得泛红的双眼,觉得可怜又好笑。

  他摸出纸巾给乔攸擦擦眼泪,轻声询问:

  “那怎么办,这么害怕,不拔了?”

  乔攸点头似捣蒜,目光坚定:

  “不拔了,我查过,智齿不是非拔不可,让它待在那吧。”

  “好,等它周而复始的发炎,挤坏前牙,什么好东西都吃不了,到时候也要心怀感激,感谢它的存在。”陆珩笑道。

  乔攸缓缓做了个深呼吸,身体再一次无意识地夹紧。

  陆珩也不催促他要他马上做决定,他在沉思权衡利弊,陆珩就默默等在一边。

  “那……你拔过智齿么。”乔攸委屈巴巴地问。

  陆珩点点头:“我有四颗智齿呢,一次性全拔掉。”

  乔攸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那岂不是很疼。”

  一次性四颗,勇士所为。

  “有一点,可比起被它们折磨一辈子,一劳永逸才是明智的选择,对不对?”陆珩望着乔攸忧郁的双眸,认真询问。

  乔攸低下头,双手不安地搅弄在一起。

  疼可以忍,只是克服心魔比忍受疼痛更艰难。

  陆珩望着他忧伤的侧脸,良久,从大衣口袋摸出一只巴掌大小的毛绒小熊。

  一只戴着听诊器、穿着白大褂的小熊,是当时这家医院建成百年的纪念周边,刚才陆珩在服务台询问乔攸的诊室时顺便买的。

  “看,是手到病除的医生小熊萌森先生。”陆珩声音轻轻,挟带着温柔笑意。

  乔攸愣了下,缓缓接过小熊。

  陆珩向他靠近一些,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轻声道:

  “和你平角裤上的小熊长得很像,对不对。”

  乔攸倏然抬眼,猛地看向陆珩,因为过度惊吓导致苍白的脸蛋却在这句话后蓦的一下全红了。

  “你……你那天看到了。”

  乔攸害怕,裙子底下那么暗,陆珩到底是怎么看清的。

  陆珩眉尾一挑,点点头。

  他揉了揉萌森医生小熊的脑袋,对乔攸道:

  “有这样一群可爱且任劳任怨的小熊,一部分守护你的隐私,另一部分守护你的健康,它们很可爱,对不对?”

  乔攸垂了视线,双手捧着小熊,手指尖轻轻捏了捏小熊的手。

  都说意识决定形态,在此之前他面对所有的医生时,脑海中都会自动生成恶鬼桑德朗博的可怖形象,可那张诡谲殊形的脸却在此时慢慢生长出绒毛,变出了圆滚滚的小脸蛋,湿漉漉的黑眼睛和黑亮的小鼻子,最后成为一只憨态可掬的毛绒小熊。

  乔攸一直紧绷的身体因为这句话,不经意间舒展开。

  “陆管家。”乔攸站起身,“我被你打败了。”

  嘴上这样不情愿,身体诚实地进了诊室,在医生的指导下躺下。

  外面的陆珩松了口气。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微微翕着眼做着最后的小憩,等听到里面传来医生的“张嘴”,他这才睁开眼,隔着门上的小玻璃向里望着。

  椅子上的乔攸攥紧双拳。

  没关系,不会很痛,陆珩拔了四颗牙都没说什么,自己只是拔一颗,相信陆珩,相信陈医生,相信麻.药的功效。

  他抬眼,望着陈医生口罩上方温柔的双眼,放心地闭上了眼。

  一定没问题……

  “啊!啊!”

  陆珩被两声嚎叫吸引了注意。

  乔攸缩在椅子上扭来扭去,试图缩紧身体来逃避疼痛。

  天杀的陆珩为什么不说,打麻.药很痛啊!!!

  十分钟后,观察室。

  乔攸咬着棉花,左边脸颊鼓起小小一块。

  他双目放空,视线幽然穿过厚重空气,不知落在哪里。

  桌上摆着他拔下来的智齿,洗干净用透明袋装着。

  陈医生背着手笑眯眯走过来,拍拍乔攸的肩膀。

  乔攸勉强支撑的身躯一下子垮了,趴在桌子上,口中疯狂分泌口水和血水,想吐,说是不能吐,会伤及拔牙的伤口。

  “这几天吃点温凉的流食,禁忌辛辣荤腥,如果实在痛,吃点止痛药和消炎药。”陈医生叮嘱道,“多休息。”

  乔攸扶着桌子站起身,对陈医生缓缓鞠了一躬。

  虽然但是,听说陈医生退居一线多年,为了他重上手术台,还因为和陆珩交好坚持不收费,甚至还得找医院卖面子借诊室。

  乔攸含着止血棉花,像含着颗枣子,囫囵不清道:

  “谢谢陈医生,给您添麻烦了。”

  陈医生看了眼陆珩,笑笑,凑到乔攸耳边低声道:

  “要谢就谢陆总吧,我拔牙倒是没费什么劲儿,陆总可是一夜没睡还要坚持过来陪你,就是担心你自己一个人害怕。”

  乔攸怔怔看了眼陆珩,他正望着桌上的智齿出神。

  “行,陆总,我先回去了,有事你再给我打电话。”陈医生和陆珩打了招呼便匆匆离去。

  陆珩收起乔攸的智齿揣进口袋,看了眼时间,差不多,等医生检查过拔牙伤口吐掉棉花,二人准备回家。

  一出门,看到熟悉的司机小刘,被林秘书一个电话叫过来接人。

  后车座。

  乔攸扶着脸颊,罕见的沉默着。

  陆珩探过身子把他的手拿开,轻声道:“不能碰,今天先忍一忍,好不好。”

  乔攸点点头。

  现在就是后悔,出门前应该多吃一点,这会儿饿了。

  他对着窗外伤春秋悲,纪念自己离开的智齿,以及对接下来几天恢复期的担忧。

  也不知过了多久,恰好看到路边一间卖奶茶的店,想喝点冰的给伤口镇痛。

  “陆……”刚一回头,声音戛然而止。

  旁边的陆珩一手抵着额头,低垂着脑袋,沉沉翕着眼。

  窗外阳光明媚,视线清晰,可以清楚看到他眼底的淡青色。

  乔攸缓缓做了个深呼吸,闭了嘴。

  他将脑袋轻轻靠在陆珩肩头。

  麻.药药效褪去,伤口处开始隐隐作痛。

  陆珩好像也感受到了他的依偎,睡梦中下意识抬手捏了捏他的手指,像是安慰。

  乔攸忽然感觉也没那么痛了。

  *

  陆家。

  吴妈将吸管递过来,顺势推来一碗虾仁豆花抱蛋。

  “怕你咬不动,李叔特意给你做了豆花。”吴妈道。

  乔攸虚弱点头:“谢谢李叔……”

  李叔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扬起下巴,在乔攸的视线外暗暗浮现一抹笑意。

  乔攸尝试着张了张嘴,一阵剧痛,只好舍弃勺子,屈辱地接过吸管。

  小心翼翼吸了一口,混合着口腔里的血水。

  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烫……很烫……”乔攸哼唧两声,瘪着的嘴唇,让人看不出是在笑还是在哭。

  表面温凉的蒸蛋,内心藏了个地.雷,在嘴巴里炸开。

  “哎呀哎呀,不好意思。”吴妈赶紧道歉。

  补了两小时觉的陆珩生理上还困着,却在睁开眼后再也睡不着,索性下楼看看乔攸,就听到了哼哼唧唧一声抱怨。

  陆珩皱了眉,从乔攸手里拿过饭碗,用勺子将蒸蛋拨弄开,霎时热气四溢。

  “抱歉陆先生,是我疏忽……”吴妈赶紧道歉。

  “没关系,你去忙,这里交给我。”陆珩当然不会怪责吴妈这个无辜打工人,照顾乔攸也是她出于好心,本来也不是职责所在。

  乔攸望着他疲倦的眼底,伤口处跳着痛了下。

  转过脸,含糊不清道:“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他认为陆珩本来应该好好补觉,却因为他的吵闹和对这样那样的不满使得陆珩不得不放弃自己的休息时间。

  陆珩稍加思索,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

  “我知道,身体不舒服,心情也会跟着变差,这很正常。”陆珩舀了一勺豆花抱蛋,吹了吹,送到乔攸嘴边,“所以要多吃有营养的食物,才会好得快。”

  乔攸嘴巴张开一道小缝,目前伤口只能支撑他这样呡一嘴勺子里的蛋羹。

  漫长的进食过程,陆珩手中端着的蛋羹从温热变得透心凉,他没有抱怨一句,任劳任怨,耐心地喂食乔攸,看着他把最后一口蒸蛋吃掉。

  喂完乔攸吃饭,又监督他吃了消炎药,陆珩最后叮嘱几句,还要继续回公司处理陆景泽的烂摊子。

  乔攸望着自己明显肿起的一侧脸颊,叹了口气。消炎药没少吃,该肿还是得肿。

  他浑浑噩噩翻出清扫工具去了洗手间,路过的海玲见状,当机立断抢过清扫工具,把乔攸往外推:

  “这几天你不舒服,先休息吧,我来就好。”

  乔攸点点头,打算等自己康复找一天替了海玲的工作。

  趁着今天太阳好,他又打算把大家伙的被褥拿出去晒晒,被一名叫小简的保姆眼疾手快抢过:

  “乔哥你歇着,这些活儿我们来就好。”

  乔攸:……?

  拔个牙而已,怎么还突然从路人甲变成了团宠剧本。

  小简解释说:

  “吴妈说了,平时我们有事你都会尽心尽力帮忙,也很照顾我们,现在你有事,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乔攸望着小简的背影,释然地松了口气。

  都说人心之间隔着万重山,可只要真心待人,对方也一定可以感受到。

  或许说他很幸运,遇到了一群简单又纯真的小女孩。

  下午,乔攸肿着一边脸颊去医院看望了阮清。

  医生说阮清恢复得很不错,伤口愈合情况良好,再住几天院,如果没有太大问题就可以回家静养。

  反正陆家也不缺私人医生。

  反倒是陆景泽,瘦了、憔悴了、头发长了、胡子密了。

  乍一眼,乔攸都没认出他,还以为这是哪个刚从三星堆里挖出来的野人。

  陆景泽寸步不离守在病床边,阮清吃个东西他也得亲手喂食,对阮清紧张的不得了,哪怕只是稍微皱了下眉,也立马拉响防空警报,紧张兮兮地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

  乔攸觉得肉麻,看不下去。

  确定阮清暂时没什么问题,忙碌的乔师傅也闲不住,转身去了樱樱家。

  这几日陆珩也两眼一睁忙到熄灯,考虑到乔攸刚拔了智齿自顾不暇,便委派了家里一小保姆过来照顾樱樱。

  樱樱放起寒假倒是清闲,知道她喜欢画画,陆珩就帮她精挑细选选了一家美学馆,旨在培养兴趣塑造审美云云。

  乔攸也不敢和她说阮清出车祸的事,想等阮清完全康复再安排兄妹俩见一面。

  一切,似乎都在遵从原文,朝好的方向发展。

  乔攸坐在樱樱家门口的石墩子上,望着天边浮动的云,拔了牙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尝试着回忆之后的剧情,不知是伤口太过影响注意力,还是原文往后就再也没什么重要的记忆点,他竟然想不起来接下来的剧情发展。

  ……

  乔攸回到家,不遵守医嘱好好休息的结果就是,他的脸肿得像馒头一般。

  “乔哥,这就吃上啦?”海玲打趣道。

  乔攸想反驳,一张嘴,伤口连接上颚喉咙都像吞刀片一样。

  索性闭了嘴。

  晚上。

  乔攸捂着脸颊躺在床上刷视频,大数据就像故意的一样,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给他推一堆美食视频。

  他愤怒举起手机,又怂了,轻轻放回去。

  算了,好几千块买的呢。

  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他咧着嘴角,发出含糊不清的一声“进”。

  陆珩端着餐盘进来了。

  “李叔说你晚餐一点东西没吃。”陆珩将餐盘放在桌上,半开玩笑道,“是因为也吃腻了李叔的厨艺么。”

  餐盘里是一盅山药滑肉汤和一碗水蒸蛋。

  “尝尝我的手艺吧,吃过饭把药吃了,早点休息。”陆珩在他身边坐下。

  乔攸沉默许久,端起水蒸蛋。

  每吞咽一口,就像咽下一把刀片,随着吞咽的动作,身体也不自觉紧缩一下。

  按照医嘱,拔牙当天不能刷牙不能洗澡,乔攸只得做个简单漱口,沉默着爬上床。

  陆珩将空碗送下去,站在床边静静凝望着他,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陆管家,你今晚打算睡在这里么。”他含糊不清问道。

  其实就是随口一说,有点玩笑的成分在其中。

  “可以么。”却得到陆珩认真的反问。

  乔攸手指一顿,浑身血液流动的痕迹好似也具象化,可以清楚感到它们全部朝着心脏最深处疯狂涌去。

  “我怕打呼噜……”嘴上这样说,但看向陆珩的视线中却是轻而易举察觉的期待。

  陆珩笑道:“没关系,我睡觉很沉。”

  乔攸摇摇头:

  “我是怕你打呼噜,破坏你在我心中的美好形象。”

  陆珩笑意深了些:

  “学会接受,也是成长中必要的一环。”

  陆珩把自己的枕头被子抱过来,简单打了个地铺。

  乔攸从床上探出脑袋:“不来床上睡么。”

  乔攸房间的床很大,睡三个人都绰绰有余,不存在拥挤情况。

  陆珩慢条斯理整理着地铺,抚平皱褶,语气从容:

  “孤男寡男,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乔攸:?

  这是什么太监借口。

  但他太累了,没有心情再打嘴炮,哪怕对方是陆珩。

  这么迷迷糊糊的,他听到了陆珩出门又回来的声音,突兀的,世界陷入一片阒寂。

  太好奇了,弄得睡意都有点淡了。

  乔攸睁开一只眼悄摸摸打量。

  陆珩坐在地铺上,身上还穿着白天外出时的内衬和西裤,半敞开的领口露出一截精致锁骨,连接着形状优美的肩膀。

  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借着微弱的壁灯细细观察。

  乔攸看清了他手里的东西,是用薄膜袋装着的,自己白天时拔掉的智齿。

  被人这样明目张胆的观察牙齿是件很羞耻的事。

  乔攸一个猛子翻身下床,手脚并用爬到陆珩身边,伸手去抢自己的智齿。

  陆珩神色一顿,似乎没反应过来爬过来的奇行种是乔攸,下意识将手中的智齿高高举起。

  “陆管家,还给我吧。”乔攸哭丧着脸,“你再看,都要看出来牙结石了。”

  陆珩喜欢看他这丰富的小表情,又怕他磕着碰着,一只手护着他的后腰,轻轻拍了拍:

  “没有那种东西,有我也不会介意。”

  “陆管家。”听到他这么说,乔攸脑子开始发热,“你上来睡好不好。”

  “好,我先去洗澡。”

  床很大,二人却缩在狭小一块区域里。

  枕头中间摆着萌森医生小熊。

  “还痛么。”陆珩一只胳膊绕过乔攸头顶,轻轻揽着他的肩膀,不敢用力,手心虚虚浮在肩头。

  “嗯。”乔攸缩了缩身体,脸颊轻轻贴在陆珩的颈窝间。

  贴着他时,才觉得这种疼痛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他的身体温度低,缓解了脸颊因为肿胀导致的热辣。

  陆珩鼻间轻出一口气,把人往怀里按了按,轻抚着后背,摸到了分明的脊梁骨。

  “不想了,明天就不痛了,等你完全康复,我们一起去吃好吃的。”

  乔攸缓缓翕了眼:

  “好,说定了。”

  *

  一周后。

  乔攸喜极而泣:

  “好了好了不痛了!”

  吴妈乐呵呵:“恭喜恭喜,顺便为你祈祷,不要再长出新的智齿。”

  “会……会么。”

  “会啊,智齿最多能长四颗呢。”

  乔攸脸上的笑容消失,转移,转移到了那群看了他一周笑话的小保姆身上。

  笑完了,又不禁担忧自己的命运。

  谁还不会遭受过一次拔牙之痛了。

  与此同时,阮清车祸后手术恢复得也不错,陆景泽请了不错的医生为他做了个全身检查,确认没问题后,阮清正好也在医院待烦了,陆景泽把他接回了家。

  又是很大阵仗,在阮清出院前一晚,陆景泽跑去把自己里里外外拾掇一遍,想以最饱满的精神状态迎接他回家,顺便请了工人买了仪器,将三楼的水系花园改成了小型治疗室,并临时聘请晋海最权威的脑科医生过来赚点外快。

  许久没见阮清,家里的佣人就像是再见到曾经的老朋友,激动的热泪盈眶,围在阮清的轮椅边你一言我一语,颇有儿孙满堂之势。

  陆景泽横眉冷竖,遣散了人群:

  “清清现在还需要静养,你们这群下人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众人:阮先生这么惨到底是谁的作为!好意思赖别人!

  乔攸都快想死陆景泽……

  的赔偿金了。

  虽说心脏病是他装的,但在医院住了三天挨了N针也是实打实痛在肉上。

  要点补偿不过分吧。

  对,不过分。

  “叮——”室内电梯门打开。

  陆景泽推着阮清进去,打算带他去顶楼的阳台晒晒太阳。

  电梯门徐徐关上的瞬间,一只手忽然伸进来,卡住即将关闭的门。

  一道细瘦的小身板侧着身子从缝里挤进来。

  陆景泽:……

  本来心情挺好的。

  乔攸那不安分的小眼神在陆景泽和阮清之前来回游离,他一声不吭,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一进门,往角落一靠。

  阮清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看到乔攸倒是勉强打起精神:

  “乔哥,好久不见。”

  乔攸深吸一口气,电梯墙顶住他的后背。

  他仰起头,又是意味不明的一声深呼吸。

  阮清沉默了。

  这场景,他见过的。

  以前上学时在电梯里碰到过偷感极强的猥琐男,和眼前这位有异曲同工之妙。

  乔攸眉尾一扬,从裙子兜袋里变戏法一样摸出一盒中华,跳出一根在烟盒上磕了磕,递过去:

  “帅哥来根华子?”

  陆景泽蹙起眉,挡在阮清面前,推开华子:

  “阮清不抽烟,你也别教他一些坏毛病。”

  乔攸舔了舔智齿留下的洞,轻笑一声,又变戏法一般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苏菲弹力贴身:

  “不要华子,那来片菲子?我帮你垫上。”

  他伸长手要去拉阮清。

  陆景泽的大手飞过来打掉他手里的菲子,剑眉一扬:

  “乔攸,我警告你别在这装模作样。”

  菲子被打落在地,转了一圈弹进角落。

  乔攸愣愣地望着菲子,脸上原本的红润颜色一点点褪去,惨白漫上来。

  “哐当”一声,他一巴掌拍在电梯墙上。

  另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身体如枯叶般下坠——

  阮清推开挡在面前的陆景泽,秀丽的眉柔柔敛起:

  “乔哥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乔攸大口大口呼吸,气息极度不稳,挣扎着说出“心脏”二字。

  电梯门适时打开,陆景泽赶紧推着阮清出门。

  阳台上,阮清担忧的时不时回头张望:“乔哥没事吧,他说心脏不舒服。”

  “别理他,装的,想讹我。”

  陆景泽在阮清昏迷那段日子里又得知乔攸因为“陪葬”一词吓得心脏病发,自责和愧疚都快将他击垮,不得已找上陆珩,保证会给乔攸请最好的心外科医生,一定给他治好。

  陆珩只是笑,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景泽,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聪明一点。”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双叒叕被乔攸耍了。

  想讹霸总?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