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完电话之后, 薛千湘将手机放进手机里,随即打开了房间的门。
他走到二楼的栏杆边缘,双臂靠在栏杆上, 俯身看着坐在客厅里的江彻寒。
江彻寒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 看起来似乎有些焦躁,听见开门的声音,下意识仰头看着薛千湘。
视线交汇的瞬间,薛千湘察觉到江彻寒似乎更紧张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薛千湘其实很喜欢江彻寒将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他身上的样子。
这人前这么高傲的alpha, 在他面前却低下了头颅, 像一个乖巧的小猫咪, 可以任他揉圆搓扁。
思及此,薛千湘故意放慢了动作, 面无表情地看着江彻寒, 等到江彻寒浑身都开始炸毛紧绷的时候, 薛千湘才舍不得再逗他。
“上来。”薛千湘冲江彻寒招了招手, 笑道:
“我原谅你了。”
江彻寒登时眼前一亮。
他登时从沙发上站起来, 撒开爪子跑到二楼,直直冲过去抱住了薛千湘,兴奋地差点没把薛千湘抱起来转圈:
“谢谢你,珍珠!”
薛千湘差点被江彻寒转吐了, 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 让江彻寒把他放下来:
“放我下来, 我头晕。”
江彻寒赶紧把他放下来, 但还是用掌心捧起薛千湘的脸蛋子, 左右亲了亲,爱不释手道:
“谢谢你, 珍珠!”
“我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吗?”薛千湘鼓起脸颊,佯装生气地看他:
“在你心里我很不讲道理?”
“不是不是,你最通情达理了。”江彻寒抱住薛千湘,掌心不住抚摸着薛千湘的后脑勺,感受到那柔软的发丝穿过自己的掌心:
“谢谢你。”
他真诚道:“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薛千湘由着他抱,闻言眼神闪烁片刻,随即深吸一口气,掌心放在江彻寒的胸膛上,缓缓将他推离些许距离:
“那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也要理解我。”
江彻寒闻言一怔,疑惑地歪了歪头:
“什么事?”
“我也和你一起休学一学期。”薛千湘平静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京海。”
“不行!”江彻寒想也不想,就立刻拒绝:
“你不能休学,珍珠。这可是事关你一辈子前途的大事!你怎么能随便休学,我不同意!!”
薛千湘“啧”了一声:“我想休就休,要你管。”
言罢,他转身就往房间里走去,江彻寒跟在他身后,像是跟屁虫似的,碎碎念道:“珍珠,你真的不能休学!”
薛千湘不瞅他,自顾自地上床,睡觉,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捂住耳朵。
江彻寒也上了床,趴在他身边,纠结几秒,像是担心薛千湘会生气似的,随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推了推薛千湘:
“珍珠........”
薛千湘本来不想理他,但被他推的不耐烦,几秒钟猛地拉下被子,对着江彻寒露出一双泛红带水的眼圈,就这样瞪着江彻寒,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
江彻寒被他看的心又软又酸,挪过去圈抱着他,俯下身,将脸埋在薛千湘的脖颈,闷声道:
“珍珠.........”
薛千湘伸出手,摸了摸江彻寒的头发,随即圈紧了他,低声道:“江彻寒。”
他说:“我们,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他的五指穿过江彻寒的发丝,语气轻柔却带着安静的力量,一如他这个人一般,看似脆弱,实则坚定:
“所以我们现在开始,就要学会一起面对困难。日后还会出现很多很多的问题,很多很多的困境,但是我们谁也不能放弃谁,谁也不能先舍弃对方,知道了吗?”
江彻寒圈着薛千湘的手臂愈发用力,抱的紧紧的,片刻后,他低声开了口,声音很哑: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珍珠。”
薛千湘闻言,带着气音笑了笑,随即“嗯”了一声:
“我也是。”
江彻寒没说话,只是用力抱紧了他。
快要到开学的时候,江彻寒和薛千湘一起回容港办理了休学申请。
因为休学申请需要家长签字,所以薛千湘不确定危青禾会不会同意,只能试探着将休学申请寄到了危青禾的公司,但没多久,就意料之中地石沉大海。
江彻寒心里还是不愿意薛千湘休学,甚至乐见其成,但在办完手续回京海的前一天,危青禾签字的休学申请就寄到了薛千湘手上。
江彻寒:“..........”
薛千湘对此很是惊讶,也没料到危青禾会同意,心中对危青禾和柳元弦之间的关系起了更深的怀疑。
江家和薛家的长辈之间一定曾经发生过他不知道的事情,而且薛千湘怀疑江彻寒也知道,只是出于一些不能说出口的原因,所有的人都瞒着他。
回到京海之后,薛千湘照例像之前一样,照顾柳元弦。
柳元弦得知江彻寒和薛千湘休学以后,一度大发雷霆,甚至连薛千湘给他做的饭菜也不吃了。
江灵均和江彻寒拿他没辙,两个人轮番上阵哄了很久都没用,最后还是薛千湘和柳元弦关起门来聊了很久,柳元弦才终于不闹脾气了。
江彻寒对此很是惊讶,问薛千湘是怎么做到的,薛千湘看了他一眼,只道:
“我和柳叔叔说,他什么时候好起来,我们就什么时候回学校。”
他说:“柳叔叔这么在意你,他一定不希望你一辈子待在医院的。”
江彻寒:“........还是你拿得住我妈。”
薛千湘:“........”
没过多久,柳元弦手术的日子定了下来。
手术的前一天晚上禁食,薛千湘担心柳元弦术前紧张,就从外面带了一把口琴,吹给柳元弦听。
柳元弦听的入了神,听完薛千湘吹完一首曲子,许久没缓过劲儿来,片刻后反应过来,还很捧场地鼓了鼓掌:
“厉害。”
他说:“你怎么这么多才多艺?”
“我妈叫我学的。”薛千湘放下口琴,道:“从小不仅要读书,还要学弹琴、马术和高尔夫,反正一天没有闲的时候。”
听到危青禾的名字,柳元弦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
似乎是察觉到柳元弦情绪的不对,薛千湘敏感地抬起头:
“叔叔,我妈他和你........是不是认识?”
柳元弦:“.........”
他转过头去,看向窗外,随即含糊道:
“不认识。”
薛千湘:“..........”
他有心想问,但又怕刺激明天就要做手术的柳元弦,只好作罢。
他在医院陪了柳元弦一会儿,等到柳元弦睡着了,才蹑手蹑脚地走出医院。
已经到了春天了。
医院外的树枝已经吐了新绿,薛千湘也换下沉重的羽绒服,穿上了轻薄的外套。
他走出住院部大楼,准备回家,打眼看见不远处的吸烟区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无人的角落抽烟,猩红的火点从他的指尖散落在地上,烫了一地火星。
“江叔叔.........?”
薛千湘下意识一怔,走过去,看清了黑夜里蹲着江灵均,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叔叔,这里风大,早点回去吧。”
江灵均:“.........”
他缓缓抬起头,见是薛千湘,下意识按灭了烟头,哑声道:“准备回去了?”
“嗯。”薛千湘点头:“叔叔,你也早点回去吧。”
他顿了顿,道:“柳叔叔明天手术一定会顺利的。”
江灵均手中的烟一颤,抖落一地烟灰,又被风吹散。
他颓然地垂头,头发里的银白在暗夜里反射着刺目的光:
“但愿吧。”
薛千湘:“..........”
他看着江灵均,纠结片刻,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觉所有的安慰都是徒劳,半晌,只能低声道:“江叔叔........”
“如果有一天,我和你柳叔叔都不在了,拜托你,一定要照顾好团团。”
江灵均忽然开了口,打断了薛千湘,
“团团他,是个很好的孩子,也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他不会辜负你的。”
薛千湘挣扎片刻后,道:“叔叔,不要说这种话。”
“我怕再晚一点,我就没机会说了。”江灵均定定地看着他,暗夜里,他的眼睛散发着淡淡的墨蓝色光泽,像是一汪冰潭:
“千湘,你也是个好孩子。你让我想起了你父亲和你母亲。虽然人无完人,但你身上继承了他们所有的优点,优秀却不精致利己,知世故但不圆滑自私,是个真诚善良的人。你爸爸妈妈把你教的很好。”
薛千湘怔了怔:“叔叔.....你认识我爸爸妈妈吗?”
“认识。”江灵均苦笑道:“说实话,你爸爸妈妈曾经给我带来非常大的.........”
他措了措辞,半晌勉强道:“.......给我的人生来了非常大的转变。曾经我也一度不愿意与他们他们不相往来,现在想想,反而要感谢他们把元弦带到了我身边。”
江灵均站起了身,将烟头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随即走过来,拍了拍薛千湘的肩膀:
“我没有给团团做一个好榜样,不是一个好丈夫。但我想,团团会和我不同,他会做的比我好。希望你们能一直走下去。”
言罢,江灵均就后退一步,转过身朝住院部走去。
他的身影还像年轻时那样高大挺拔,只不过鬓边的白发已经暴露了他不再年轻。
纠结痛苦了一辈子,直到年过半百才意识到彼此在相爱,却为时已晚。
.........早已青春不再,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春光。
薛千湘怔怔地站在原地,片刻后,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伸出手摸了摸脸,指尖已经沾染上一片冰凉。
第二天,薛千湘和江彻寒早早地来到医院看柳元弦。
江明若也带着云渐阑来了。
云渐阑看见薛千湘还很吃惊,指着薛千湘,兀自愣了一会儿,扭头看了看江明若,又看了看站在薛千湘身边的江彻寒,傻了很久,也不知道是反应过来没有,瞪着眼睛,不做声。
柳元弦换好手术的衣服,坐在床上,看着周围站着的人,半晌破天荒笑道:
“这还是我们一家人第一次聚的这么齐整,也算是值了。”
他有心活跃气氛,可是在场没人笑的出来,尤其是江明若,闻言脸色都变了,半晌,才低声道:
“妈,以后我有空,会常常回来看您的。”
柳元弦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有,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你马上就要有小孙子了。”
江明若站在柳元弦身边,说:“所以你一定要早点好起来。”
柳元弦瞪大眼睛,看着云渐阑,视线又落在云渐阑的肚子上,震惊道:
“你..........他.......”
云渐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叔叔你好。”
他说:“我是明若的男朋友,就是您上次让我和明若相亲的,和他匹配度有百分之九十三的omega。”
柳元弦猝不及防吃了个大瓜,看看云渐阑,又看看薛千湘,半晌才说:
“挺好的。”
白捡两个这么好的儿媳妇。
没多久,护士过来了,准备将柳元弦推进手术室。
柳元弦应了一声,随即转过身,看向薛千湘,冲他招了招手:
“你来。”
薛千湘看了看江彻寒,见江彻寒也是一脸不解,便扭过头,走向柳元弦:
“叔叔,怎么了?”
柳元弦仰头看着薛千湘,半晌,低声道:
“如果这一次,我能从手术室活着出来,你......就和团团就订婚吧。”
江彻寒没想到柳元弦竟然会这么爽快地同意薛千湘进门,猝然瞪大眼:“妈.......”
“我对你说谎了,其实我知道你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人。”柳元弦没理江彻寒,只是看着薛千湘:
“我了解他们,所以能猜到你究竟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能历经千辛万苦来到京海,来到团团身边。”
薛千湘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看似嘴硬实则心软的omega解释自己发生的事情,只是红着眼圈道:
“叔叔........”
“你曾经和我说过,人还没到绝境,不要放弃希望,总要赌那命运的一线生机。”柳元弦笑着说:
“人生大大小小这么多赌局,人总要为了成长付出数不清的代价,其中有青春,有金钱,也有泪水。可即便付出那么多,经历那么多痛苦,结果却不一定总如人意。所以——”
柳元弦顿了顿,看向薛千湘,正色道:
“所以,这一次,我希望你和我,都能赌赢。”
薛千湘:“......”
他眼眶骤然一热,看着柳元弦,哽咽出声:“叔叔......”
“好啦,别哭了,我要走了。”柳元弦笑着抱了抱他,又和江灵均和江彻寒依次拥抱告别,去独自迎接那只有他自己能面对的战场。
亲眼看着手术室的灯亮起,薛千湘靠在墙上,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缓缓蹲下身去,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轻轻抽动。
江彻寒蹲在他身边,伸出右臂,轻轻拍着薛千湘的后背,低声道:
“珍珠........”
薛千湘抬起头,漆黑的眼睫被打的湿透,瞳仁水润润的,连脸颊上也似有水痕:
“江彻寒,你说叔叔一定会没事的......他一定会恢复健康的,对吗?”
“.........”江彻寒看着薛千湘,眼神闪烁,片刻后低低地“嗯”了一声,将薛千湘搂进怀里:
“会没事的。”
他说:“珍珠,我们一家人.......一定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