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气中邪了真的是, 忽然间下雨降温。”
夏至清一边说话,一边从阳台上收衣服,偶有几滴水珠弹落在窗户上, 斜斜地飘进他的嘴里, 换来他抱怨地呸呸:
“刚洗的衣服又干不了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马上就要入冬了大哥。”林倍拿下头戴耳机,瞟了他一眼:
“我都穿薄外套了。”
“不行,确实是有点冷。”
夏至清将衣服抱在怀里,一边打哆嗦一边重重关门, 将秋风和冷雨都关在外头:
“我得叫我妈从家里寄几件衣服过来。”
“明天就断崖式降温了, 等你妈把衣服打包寄过来, 你早就冷死了。”林倍挖苦他:
“你不如找公主借几件应应急,反正他衣服多。”
夏至清琢磨了一下, 这话也有道理, 便将求助的视线转向江彻寒:
“公主.......”
“不借。”江彻寒冷酷的头都不回, 低头刷自己的网课, 声音闷闷的:
“自己出去买。”
“这么大雨!”
夏至清哀嚎一声, 感叹自己命苦,嚷嚷道:
“公主你就不能借我一件吗!人家薛千湘要你的衬衫你就头也不眨地给出去了,我找你借衣服你想也不想就拒绝,我可是你兄弟!有你这么见色忘义的alpha吗!”
“...........”
话音刚落, 室内本就低的气压瞬间骤降到零下, 夏至清登时有一种自己进了冰室的错觉, 鸡皮疙瘩从后背冒到头皮, 让他情不自禁牙根发颤, 哆嗦道:
“公主.........”
“........江彻寒,收收你的信息素。”
最后还是何举受不了了, 掀开床帘,低声道:
“你要是想打架就直说,别用信息素压人。”
江彻寒按了按腺体,片刻后解开脖子上的颈带,丢到桌上,再打开抽屉找出强效抑制贴,贴在腺体上:
“........抱歉。”
他没有回头,脖颈微微往下低,第一次没有和何举呛声:“我没想用信息素压人........我只是没有控制住。”
“..........”何举和夏至清大抵没有想到江彻寒会主动道歉,不由得双双愣神。
江彻寒什么时候和别人道过歉?
气氛不由的沉默。
最后还是林倍率先站出来打圆场,半开玩笑道:
“哎呀没关系的公主,是个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他一边说话,一边给夏至清和何举使眼色:
“明天我陪夏至清去买。”
“呃........啊.........”夏至清回过神来:
“没事的,公主,我和你开玩笑的。”
他赶紧道:“我自己会去买衣服,刚刚说你见色忘义是随口乱讲,开玩笑的。”
“..........”江彻寒默了默,半晌转过头来,疑惑道:
“开玩笑?”
“对啊。”夏至清笑容微僵:“你该不会听不出来我是在开玩笑吧?”
“我听不出来。”江彻寒诚实道:“我以为你是真的觉得我见色忘义。”
“.......哈哈,”夏至清干笑几声:“公主你想多了。”
江彻寒沉默片刻后,竟然点了点头:“可能我真的是想多了。”
他困惑:“我分不清什么是玩笑,什么是真的。”
就像他好像不明白为什么薛千湘要自己亲他,到头来却不自在那样。
他分不清薛千湘的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公主,你.......”夏至清忽然哭笑不得道:“你怎么开始思考人生了?”
都有点不像他了。
江彻寒张了张嘴,半晌泄气道:“算了。”
他闷闷道:“没事。”
夏至清:“........”
他和林倍交换了一个眼神,片刻后夏至清哥俩好地搭上江彻寒的肩膀,道:
“为情所困了,兄弟?”
江彻寒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哎呀,你说你,长得帅家境好成绩又优秀,但是在谈恋爱这块你是真的不如何举。”
夏至清道:“你看看人家何举,谈过的哪个omega不是对他死心塌地的?你多学学他。”
江彻寒道:“.......学何举?”
“对啊。”夏至清道:“你还是太嫩了,多听听前辈的好吧?”
江彻寒下意识抬头,和何举对上视线,两个alpha的视线撞在一起,又刷的一下移开。
“还是免了。”何举凉飕飕道:“.......我哪配当公主的老师。”
“哎呀,何举你就别记仇了。”夏至清哪能看不出江彻寒和何举之间的暗流涌动,自从何举的推优资格被取消,重新给了江彻寒之后,何举和江彻寒之间的关系就一直非常紧张,平常宿舍安静的要命,气氛很压抑,夏至清早就受不了了,今天刚好下雨大家都在宿舍闷着那也不能去,就干脆就把事情摊开来讲:
“我知道你嫉妒公主.........哎,你先别急,听我说完。”
夏至清说:“咱们班有几个人不嫉妒江彻寒的?平心而论,要是我有他这样的脸和家境、还有成绩,我比他还拽。”
何举:“.........”
他握紧身下的床单,用力到指骨泛白,并不做声。
“反正现在你搞不了江彻寒,江彻寒也不会搞你,不如你们俩就此休战,别把宿舍气氛搞得这么僵。”
夏至清慷慨激昂,大手一挥:
“如果你们俩都同意的话,我们下午出去吃火锅怎么样!”
江彻寒:“........”
何举:“........”
林倍:“........”
没人理他。
夏至清:“.........”
他踹了一脚林倍的椅子,咬牙切齿道:“.......我请客!”
林倍:“那我同意。”
江彻寒:“........你是想让我们陪你去商场买衣服吧?”
何举头一次这么认同江彻寒:“我也这么觉得。”
夏至清:“.......少废话,去不去!”
江彻寒想了想,道:“去吧。”
他也想买衣服了。
“那还愣着干嘛?”夏至清看了看表:“现在出发?”
“走!”林倍站起身一揣钥匙就算准备好了:
“何举,你走不走。”
何举:“.........”
他看着江彻寒和夏至清、林倍都站起来了,到底不愿意做不合群的那个,便也站了起来:
“........走吧。”
他想了想,又道:“等会儿,我叫个人。”
“叫谁啊。”夏至清翻箱倒柜地找外套,终于找出一件皱皱巴巴的,勉强往身上一套。
“......程澄。”何举说话时似乎有在微微叹气:
“等会儿他来找我,找不见又要哭了。”
“........”夏至清肩膀碰了碰江彻寒,挤眉弄眼:
“你看看人家谈恋爱多有手段,把omega勾的死死的。”
江彻寒:“........”
他盯着何举看了一眼,片刻后又移开了视线。
出门照例还是开车,只不过这一回后座的人从薛千湘换成了程澄。
程澄似乎有些不舒服,脸色发白,被何举搂着,靠在何举肩膀上休息。
“他怎么了?”江彻寒转头看他:
“晕车?”
“不是,他应该是发情期刚结束。”何举算了算时间,随即关闭车窗,以免风雨吹进来让程澄头疼:
“没事的,他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你怎么不让他在学校休息?”
江彻寒不解:“出来不是更累吗?”
“........”何举看了江彻寒一眼,确定他是真的没谈过恋爱,不由得无语笑:
“公主,他是我标记过的omega,发情期当然应该和我呆着啊。”
江彻寒:“..........?”
“公主,你初中没上生理课吗?”夏至清道:
“发情中后期的omega需要alpha的信息素安抚,没标记过的omega可以用医用人工信息素,但被标记过的omega只能依靠自己的alpha。”
“呃,”江彻寒不想承认自己在生理课上刷题所以没认真听的事情:
“那要是标记过后,两个人分手了怎么办?”
“浅度标记还好,omega自行戒断,如果太痛苦的话,可以找别的alpha覆盖掉腺体表面的标记。但深度标记的话,就只能omega自己去动手术了。”
江彻寒惊悚道:“那alpha呢?”
“什么alpha?”林倍不解。
“..........alpha不用动手术吗?”江彻寒问。
“当然不用啊。”夏至清笑了:“alpha没有生理和心理上的戒断反应,也不会被标记腺体,所以分手并不会给他们造成生理和心理上的损失。”
江彻寒:“..........”
他愣住了。
难怪程澄会这么依赖何举,原来何举就是利用了omega的弱点来操控程澄。
话音刚落,程澄就难受的开始皱眉,表情痛苦。
他虽然是发情期后期,但因为个人体质的不同,所以他需要比普通的omega更多的信息素安抚。
程澄抓住何举的衣领,恍然间睁开眼,额头冷汗遍布,嘴唇发白,整个人神经质地发着抖,活像是犯病了,一边剧烈颤抖一边往何举的怀里钻。
何举搂住他,将他抱到大腿上,按住他的腺体,用指尖轻柔地抚摸。
莲花的信息素香缓缓将程澄包裹住,程澄呜咽着将脸埋进何举的脖颈里,生理性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冷........”
何举揽住他的后腰:
“夏至清,开一下空调。”
夏至清看了何举一眼,将空调温度打高。
五分钟后,程澄总算不发抖了。
他睡着了。
目睹完全部过程的江彻寒脸色不太好看。
“没事的公主,他一会儿清醒了就好了。”夏至清将车开进车库:
“程澄这个情况还算好的。”
“我之前见过的omega,和alpha分手后,因为不能完成戒断,难受到跳楼的都有。”
江彻寒皱眉:“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生理性的构造决定了omega会在社会上占据弱势地位。”夏至清耸了耸肩:
“alpha的信息素比我们想象的要影响的更大。”
江彻寒沉默片刻,低下头去。
他兀自思索片刻,半晌倏然抬起头,道:
“可是,正是因为omega在生理上占据弱势,才需要法律和道德进行保护。”
江彻寒说:“我们学习法律,不就是要让社会的公平倾斜向需要公平的omega吗?如果不能做到,我们凭什么用alpha的身份沾沾自喜?”
夏至清:“.......”
话音刚落,连方才一直在低头玩手机的何举都抬起了头,看向江彻寒:
“..........”
江彻寒:“.........不是吗?”
夏至清和林倍对视一眼,半晌将车熄火,低声道:
“对。”
他苦笑道:“公主,我们不仅学习和长相被你比下去了,连人品都被你比下去了。”
江彻寒:“.......啊?”
“别啊了,下车吧。”何举收回视线,打开车门。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此时此刻,他明白,江彻寒或许比他更加适合也更有资格推优。
程澄还在睡觉,何举将他从车里抱出来,“去哪家吃?”
“三楼新开的那家火锅店说是用的新鲜的菌子,我们去吃那家吧。”
夏至清道:“而且我看价格也挺便宜的。”
“那就吃那家。”何举没多想:
“走吧。”
何举和夏至清、林倍都是容港人,比较能吃辣,江彻寒不能吃辣,程澄又刚好结束发情期也不能吃辣,为了照顾这一A一O,夏至清点了个四宫格。
因为是新店开业,老板还附赠了一份鲜炒蘑菇。
江彻寒不太能吃辣,随便吃了几口就受不了了,专心在菌菇锅里下肉,还喝了好几口菌菇汤。
等到吃完火锅,一行人便又在商场里逛了逛,陪夏至清买衣服。
等走出商场的时候,江彻寒忽然有些不舒服,在洗手间里干呕了几下,可是什么都没吐出来。
程澄心细,察觉到江彻寒的不对劲,于是转过头,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何举的衣角。
何举回头看他,还以为他又要信息素,便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怎么了呢?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不是我.......是江彻寒好像有点不舒服。”程澄乖乖地被揉脑袋,怯怯道。
“?”何举狐疑地转过头去,正好看见江彻寒脚步踉跄,差点摔倒。
他下意识伸出手,扶住江彻寒:
“你怎么了?喝多了?”
江彻寒回头看他,片刻后疑惑道:“何举,你怎么有三个头?”
何举:“..........”
他错愕地瞪大眼睛,“你怎么.......”
江彻寒甩开何举,随即快步站在了墙角里,蹲下去不动了。
夏至清见状一愣一愣的:
“公主,你怎么了?”
他问:“你怎么不往前走了?”
“嘘。”江彻寒伸出手抵在唇边,严肃道:
“你要知道,作为一个蘑菇,我是不会走路的。”
何举:“........”
夏至清:“.........”
林倍:“.........”
气氛骤然安静,片刻后,夏至清不可置信道:“公主,你没喝多就发酒疯了?还是你脑子坏了?”
说完,夏至清伸手就去拉江彻寒,却被江彻寒甩开:
“别碰我。”
江彻寒很认真:“蘑菇不能离开泥里,会死的。”
何举:“.........”
他骤然回神,回过头,对呆滞的夏至清和何举道:“江彻寒刚刚是不是喝了菌菇汤,还吃了那盘鲜炒蘑菇?”
“对。”程澄点头:“因为他不怎么能吃辣的。”
“完了。”
“......他这是食物中毒了。”何举捂脸:
“吃多了菌子了。”
夏至清:“........那怎么办?”
“赶紧送医院啊!还能怎么办!”何举说:“他又不是真的蘑菇!”
“噢噢,”夏至清差点被吼的一愣,赶紧和林倍齐心协力,把江彻寒送到医院。
中间江彻寒拒不配合,还是程澄冒雨去花坛里抓了一把土撒到江彻寒的脚下,江彻寒才老实了。
一行人紧赶慢赶地将江彻寒送到医院,抽血化验就医,一套流程下来,江彻寒确实是食物中毒了。
“........真想报警。”夏至清被折腾出一身汗,懊恼道:
“他这样应该不会吃坏脑子吧?”
何举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程澄闻言很是担心,走到江彻寒身边,伸出一根手指:
“这是几?”
江彻寒歪头:“六。”
他理直气壮:“蘑菇是不会算数的。”
程澄:“.........”
他复又走到何举身边,小声道:“他好像真的傻了。”
何举搂过他的肩膀,低声道:
“你少操点心。”
“晚上留个人下来陪床?”夏至清提议。
“我要送程澄先回去。”何举道。
“那就我和林倍吧,一人守半夜。”夏至清看着坐在床上的江彻寒,道。
“行。”
何举看了江彻寒一眼,“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江彻寒和他对上视线,随即提醒道:
“夏至清,你为什么要穿何举的衣服?”
何举:“..........”
他叹了一口气,抬脚准备离开。
正在此时,江彻寒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了起来。
众人下意识抬头看向江彻寒,只见江彻寒动也不动,丝毫没有接电话的趋势。
“江彻寒,电话。”程澄提醒他。
“我不会接。”江彻寒说:“蘑菇是没有手的。”
何举按了按鼻梁,随即走到江彻寒身边,从他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来电人姓名提示,眼神闪了闪,随即接起,打开免提:
“喂。”
“喂,江彻寒,是我。”薛千湘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有种失真的紧张感:
“你不在宿舍吗?”
“他不在。”何举替江彻寒回了。
“何举?!”薛千湘大抵没想到何举会拿江彻寒的手机,愣怔过后,便是疑问:
“你们........在一起?去哪了?”
“对,我们刚刚一起吃饭。”何举仗着江彻寒现在傻了,伸出手拍了拍江彻寒的头:
“他吃错菌子导致食物中毒了,现在在医院。”
“什么!?”薛千湘的声音骤然拔高:
“哪家医院?”
何举报了个地址:“这么大雨,你晚点过来吧。”
“我马上过来。”薛千湘几乎没有犹豫,急匆匆地挂掉电话。
“........你老婆要来了。”何举看着被挂断的手机页面,俯下身看江彻寒,不知想到什么,竟然恶作剧般道:
“待会儿见到一个人进来,就要记得喊他老婆。”
“你别拍我。”江彻寒不满地打掉何举拍他脑袋的手,鼓起脸颊:
“我的蘑菇盖要被你拍碎了。”
何举从善如流地收回手。
他将江彻寒的手机丢到床头柜上,随即转过身对程澄道:
“走了。”
程澄小跑几步跟上他,道:
“你为什么要说薛千湘是他老婆呀。”
“难道不是吗?”何举看他一眼:“难道是我老婆?”
程澄抿唇,挽住何举插兜的右臂,脸上明显写着不开心。
何举捏了捏他的耳垂,没说话,只看着他笑。
两人顺着楼梯一路往下,因为大雨无法打到车,等了差不多半小时,在医院门诊楼门口看见了冒着大雨匆匆往这里赶的薛千湘。
“薛千湘,这里。”程澄朝他挥手,提醒他自己所在的方位。
薛千湘即使撑着伞,但也被雨淋的半湿,脸上沾着水珠,眼睫上也湿漉漉的,整个人在狂风暴雨中抓着伞左摇右晃,看起来有些狼狈。
但他顾不上这些,艰难地小跑到程澄面前,任由声音被大雨打的稀碎,几乎要听不清:
“江彻寒呢!”
“在六楼住院部。”
程澄指了指:“走廊最尽头就是了。”
“谢谢!”薛千湘匆匆道了谢,赶紧顺着程澄指的路往里走。
夏至清和林倍一个出去买水一个出去上厕所了,病房里只有江彻寒一个人。
他坐在床上,看着头顶的水波纹,只觉得头晕晕乎乎的。
薛千湘推开门进去,江彻寒还十分专注地摸自己的脑袋,很担心自己的蘑菇盖会被何举拍碎。
薛千湘看见江彻寒醒着,踌躇片刻,到底还是咬牙走了进去:
“江彻寒。”
他淋的半湿,雨水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淌,肩膀上的衣服被细雨打的湿透,贴着皮肤,有些冷:
“你没事吧?”
“你是谁?”江彻寒看他:“蘑菇的朋友吗?”
薛千湘:“........”
他走到江彻寒面前,弯腰看他:
“你这是吃了多少菌子?连我都不认识了?”
江彻寒闻言不满道:“我是蘑菇。我不吃同类。”
薛千湘:“.........”
他将伞收起来,坐到江彻寒身边,将伞立在墙边,啼笑皆非:
“你不是蘑菇。”
“我是。”江彻寒生气了:“你才不是蘑菇呢!”
薛千湘被他逗笑,悬起的心半放下,扭头看江彻寒,随即像是哄小孩似的从善如流道:
“你说我不是蘑菇,那我是什么?”
江彻寒一愣:“.........”
他冥思苦想了半天,忽然记起何举说过的话,福至心灵,脱口而出一句,道:
“你.......你是我的蘑菇老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