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陆知意的眉头越皱越紧,洛擎远曲起手指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陆知意捂着头,瞪了洛擎远一眼:“你轻点,很痛。”

  “小世子,现在你还要继续胡思乱想吗?”洛擎远问。

  陆知意嘀咕了几句,洛擎远没听清,但也大致猜得出陆知意在说什么。他握住陆知意的手在自己胸口拍了几下:“真打痛了?我跟你道歉,让你打回来。”

  陆知意顺势用头撞了洛擎远一下:“你真是烦死了。”

  “现在还不开心吗?”洛擎远低声问。

  陆知意摇摇头,轻声道:“住在宫里睡不好,头疼。”

  “从今天起,我们回家住。”洛擎远道,“宫城中的布防基本已经结束,等会带你再检查一遍,你才好安心回去。”

  被洛擎远这样轻声慢语安抚,陆知意根本抵抗不住,原本混乱的心绪也慢慢被平复。

  随着天气逐渐转凉,各地的秋收也基本结束。除却几个容易遭灾的地方,大部分城镇都算得上丰收。在百姓们看来,他们今年可以过个好年了。

  然而就在这样的平静祥和之中,边关有几股流寇开始作乱,他们四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边关的好几座城都被他们抢过。因为城中将士们今时不同往日,善战许多,所以损失并不算大。

  流寇不足为惧,但相邻的几个国家似乎知道些什么,他们开始在边关蠢蠢欲动,似乎集结了不少人马,京中收到消息时,已经有一个城池快要失守。

  陆恪行他们几人知道这些大概与陆恂有关,他们决定将计就计,洛擎远奉命去平定叛乱,很快离开了京城。

  与此同时,陆恂过去藏的死死的那些私兵也终于露出马脚,他所在道观的那座山以及京城外的一处深山中,许多身着铠甲的人悄无声息逼近了京城。

  自从陆恂知道吴悯的存在之后,他变得越发阴郁,过去多年的努力如今全部成了笑话。他抓了吴家所有人,却没有找到传闻中的那个人,不知是被晏帝保护起来,还是被陆恪行他们抓了去,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陆慷小心翼翼看了陆恂一眼:“五弟,我心里总有些慌。”

  陆恂冷笑:“三哥怕死?”

  陆慷在心里嘀咕一句,谁不怕死啊,早知道陆恂是这样的人,他当初才不会上这艘贼船,还不如跟陆惟一样老老实实做个闲散王爷。最差也不过像陆恒那样失去皇室身份,但不还都是好好活着。

  “三哥要是怕死,现在可以回你的王府,或者直接去找陆恪行揭发我。”

  陆慷猛地摇头:“我是那种人吗,放心,三哥肯定跟着你走。”

  陆恂也根本不在意陆慷的态度,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这次逼宫十有八九不可能成功,但他还是不甘心就此放弃过去十几年晏帝亲手为他塑造的执念,接受陆恪行成为大晏新的君王。

  入夜,更夫刚走到路口就被人捂住了嘴。城门口逐渐燃起数个火把,其中一个提前被做了动作的城门很快被攻破。京城中原本到了夜里就空荡荡的街道此时布满了兵将,他们行进的方向是宫门。

  陆知意正在晏帝的寝宫之中,他喝了口茶,轻笑道:“陛下,陆恂率领的叛军如今已经到了宫门外,也许很快就要攻进来。”

  晏帝冷笑:“既然你还留在这里,说明陆恂的势力根本不足为惧,朕又害怕什么?”

  “我当然能活得好好的,就算陆恂真的打进来,他连我的影子也捉不住,只是……”陆知意笑道,“吴悯如果落在他手上,大概会被怒火攻心的陆恂挫骨扬灰,打算养蛊却遭反噬,你现在后悔吗?”

  “你……”晏帝歪着头吐出一口血,陆知意面不改色吩咐旁边的人,“帮陛下清理干净,药也差不多煎好了,夜已深,让陛下快些喝下后好好休息。”

  晏帝瞪着陆知意,咬牙不肯喝药,陆知意不愿意理他,直接离开了寝殿,留他自己在那儿生闷气。

  一只白鹰落在窗户处,陆知意走过去:“跑出去这么多天,还认得回来的路啊。外面全是兵将,你也敢跑出去,小心被人捉去煮汤。”

  白鹰歪头在陆知意掌心蹭了蹭,它爪子动了动,陆知意看见了它腿上的那个银白色圆环:“原来去找擎远哥了,明明知道他最烦你,你还不死心,结果被他当成信鸽用。”

  陆知意拆下圆环,取出里面的纸条,洛擎远说他已经稳住边关局势,很快就会回来,另外,他让部下派出来的援军已经快要抵达京城。

  宫门外的厮杀声一直持续到天明,陆恪行站在城楼上,身侧传来一道声音:“殿下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夜,不回去休息会吗?”

  “谢千宁?”陆恪行皱了下眉,“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让你带着人去保护知意吗?”

  “世子哪里需要我保护,洛将军的人把那儿护得像铁桶一样,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比起他,我们才更加危险。”谢千宁撇嘴,“你答应过会帮我找陆恂报仇,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亲手揍他一顿。”

  陆恪行无奈道:“我能问下,你们有何仇怨吗?”

  听见陆恪行的问话,谢千宁眼神躲闪,而后转过身道:“那可真是太多了,他那人看起来人模人样,实际上一肚子坏水,和我有仇很奇怪吗?”

  其实比起其他皇子,陆恂要有趣很多,还时不时会从宫外送来很多有趣的物件或吃食,很得宫中女眷们的好感。所以在谢千宁还女扮男装做郡主时,陆恂与他关系算得上亲近。

  尤其,过去很多年,谢千宁一直认为陆恂对他有救命之恩。但是谢千宁一直留了心眼,没有告诉陆恂自己的真实性别。

  从出生开始,为了护着他安稳长大,爷爷就将他当成女孩养着。等他记事后没多久,又被送来了京城,因为有太后暗中保护,所以他过得还算可以。

  大约是七八岁的时候,那时候快到太后的寿宴,他听说太后喜欢荷花,就打算独自去御花园的湖里摘些,在寿辰当日随贺礼一起送过去。

  他实在高估了自己,采花时一不小心从木舟跌了下去,耳边似乎传来了惊呼声,没多久,他就失去了意识。后来,他在太后的寝宫醒来,发现身上的衣裳被换过后,他心跳差点停止。

  好在太后很快告诉他,他的身份没被其他人发现。

  后来他才想起救他的那个人,贴身伺候他的小侍告诉他,是陆恂喊他们去了御花园。

  谢千宁决定死遁离开京城之前打算将计划告诉陆恂,然而,陆恂却先说希望他春猎时能帮自己做件事,污蔑陆恪行对他行不轨之事。虽然陆恂发誓保证他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还答应将他送回东海。

  陆恂还说,毁了陆恪行也是皇帝的意思,随着陆恪行长大,皇帝越来越容不下他。话里话外间,意思都是他陆恂才是晏帝心中满意的储君人选。

  春猎那天,陆恂送过来的东西里下了极重的药。如果他真的是女子,一定会被彻底毁了。一石二鸟,陆恂真是好算计,幸亏他早就与洛擎远秘密见面,提前知道了陆恂的阴谋。也是通过洛擎远,谢千宁才知道,当年救下他的人是陆恪行兄弟俩。而陆恂发现他落水,就去太后那里求助,结果被谢千宁当成了救命恩人。他那时年纪小,哪里能想到陆恂居然会使心机占了那份救命之恩。

  谢千宁看了眼陆恪行,幸好他当初及时回头,不然怕是要后悔一辈子。

  陆恪行知道谢千宁没有跟他说实话,不过他并没有继续追问的打算,谁还没有一点秘密呢。

  城楼下的又一轮战斗已经快要接近尾声,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倒下,被众人护住的陆恂也终于露面。

  “为首指挥的那人是谁?”谢千宁问。

  “齐岑,齐国公的嫡孙,荣王妃的侄子。”

  “他不是个病秧子吗,隔段时间就有传言说他快病死了。”谢千宁道,“没想到,他还是个将才。”

  陆恪行笑道:“知意早就让人给他治好了,现在虽然比不上你们这些会武的,但也不差。”

  “看来世子眼光不错。”

  陆恪行挑了下眉,对于别人夸弟弟非常受用:“郡主您眼光也不错。”

  谢千宁:……有一点想要打架。

  “殿下真会说话。”谢千宁咬着牙说。

  “彼此彼此。”

  谢千宁深吸一口气,心道不能打人,更不能揍太子:“没想到陆恂藏了这么多私兵,如果不是我们早有准备,就凭借宫里这些禁军,估计没多久就被全歼。”

  “知意和擎远早就预料到,宫城中的布防还能抵抗多一倍的叛军。”陆恪行道,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此时满脸写着,弟弟们真棒。

  谢千宁假装没听见,想让我夸你弟弟,门都没有。

  到了这天傍晚,最后一队残兵在冷宫处被歼灭,陆恂被俘,关进了暗卫司。而陆慷早就在宫变最开始就找到陆恪行的属下,说是要投降。

  陆知意又一次来到暗卫司,上一个待在牢里的人是陆恒。

  虽然进了牢房,陆恂身上仍然穿着那身素雅的道袍,脸上却不再是往日的神情,他抬头看向陆知意,眼神里是明晃晃的恨意:“陆知意,你们兄弟俩赢了。”

  “你早就知道会输,为什么还要这样做?”陆知意问。

  “我不甘心。”陆恂哑声笑了一会,“更不甘心这些年的呕心沥血全为他人做了嫁衣裳,既然如此,不如把他们全毁了。”

  “真是个疯子。”

  陆恂笑了笑,而后躺在了地上,原本整齐的发髻变得凌乱,甚至还沾上了几根稻草:“龙生龙,凤生凤,他的儿子们像他并不奇怪。”

  “也是。”

  “他死了没有,喂了那么多毒药还能活到现在,真是祸害遗千年。”陆恂道。

  陆知意轻快道:“也许快了吧。”

  两天后,陆恂吞下发簪中藏着的一枚毒药,又被狱卒及时救了回来。

  “为什么要救活我?”牢房里,陆恂面色惨白,有气无力道。

  陆知意笑道:“我不希望自己手上沾更多亲人的鲜血,仅此而已,虽然我根本没有把你们当成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