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俩又说了会话,没过多久,太后脸上就满是倦色。陆知意看见后心里不舒服,也不敢表现出来。太后握着他的手,轻声道:“意儿,每个人都逃不过生老病死,没什么好难过的。”

  陆知意眨眨眼睛,逼退眼眸中的泪意:“我知道。”

  秦蝉最近没事也总爱同他说这些大道理,他都明白,但遇上事情时不可避免还是会难过。他手指拂过腰间的挂坠,铜制短剑的边角都变得圆润,握紧也没多大的痛感。洛擎远不知何时知道他被挂坠戳破了手指,将东西拿去打磨了一遍后,才重新为他挂上。

  陆知意咬着下唇,盯着炭火发呆,他想洛擎远了。原先去河州赈灾时,他还敢跟过去。庆州,他却不敢偷偷跟着去,本来打仗就辛苦,他怕会给洛擎远添乱。

  等太后睡着后,他才退出寝殿,让秋颜帮着去旁边的偏殿整理荣王送来的那些东西,最后带走了几个喜欢的小把件。

  离开太后寝宫后,他打算去冷宫看看宁叔,前些日子,他询问秦蝉后送去了些养身的药材,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话服用。

  冷宫距离东宫不远,陆知意打算顺道去关心一下忙碌的兄长。

  引路的小太监大约是新入宫的,带着陆知意绕了远路,眼前的景色却有些熟悉。锦绣宫,那是他当初还做皇子时居住的地方,当时,这里总是宫里最热闹的地方。锦绣宫三个字,都是出自当世大儒之手,也是造办司用极为名贵的木材雕刻而成。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六皇子最是受宠,甚至有人怀疑太子的位置都要换人做。哪成想,不过短短几年的功夫,宫里宫外,已经没人再敢提六皇子这三个字。

  如今,那座宫殿早就住进了其他人,有笑闹声隔着宫墙传出。陆知意脚步顿了下,打发走那个引路的太监,他抬脚继续往冷宫的方向走。

  经过御花园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他:“世子。”

  “郡主。”

  谢千宁穿着红色劲装,看样子像是练武回来,当他不假装女儿家的娇蛮姿态时,隐约可见几分洒脱的少年意气。

  “太后这些日子总念叨你,有空还是多进宫看看她。”谢千宁道。

  陆知意点点头,眼见着太后气色愈发不好,过一日就少一日。他见谢千宁面上的关心不似做伪,心想谢千宁之所以在宫中这么久都没被人发现秘密,想必也与太后有关。

  谢千宁忽然靠近两步:“听闻洛公子去了边关,想必世子是有空的。”

  他果然就不该有好脸色,谢千宁烦人得很,陆知意翻了个白眼:“郡主还真是关心我们。”

  谢千宁望着前方,天空似乎都被高高的宫墙隔断,他道:“我只是比较羡慕洛公子能征战沙场,不像我,只能被困在狭小的宫墙内。”

  “郡主这些日子都在练武,难道打算以后上战场吗?”陆知意问。

  “当然,总不能只是为了防身。”谢千宁笑得肆意,低声道,“难道我还能装一辈子女子吗?你哥应该不会也一样黑心,还要继续留我在宫里当人质吧。”

  陆知意无奈道:“郡主大人,慎言。”

  “世子您竟然也学会谨慎了?”谢千宁捂着嘴笑,“放心吧,我要是随便就口无遮拦,哪能在宫里活这么久。”

  陆知意看见谢千宁这幅模样,没好气道:“就你这样子还去战场,打算用脸杀人吗?”

  “世子想试一试我的武功?”谢千宁笑道。

  “不用。”陆知意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他才不随便作死,而且他也不想跟谢千宁走太近。

  谢千宁恢复了平日里的笑容:“世子,那我就先告辞了,不然明日满京城都会是关于你我的流言。”

  陆知意冷漠道:“麻烦您快点走,挡我路了。”

  谢千宁笑得花枝乱颤,陆知意只觉得莫名其妙,快步往冷宫处走,他怀疑谢千宁脑子有点问题,改日应该让神医师父给他扎两针。

  宫里到处都是春意,只有冷宫范围内仍旧一片萧索,就连地上的杂草都不愿意钻出来,只有星星点点的绿意。

  “世子,您来了。”宁衿正从厨房里出来,有淡淡的药香味传出。

  陆知意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又怀疑道:“宁叔,你该不会知道我今天过来,所以才熬药吧。”

  宁衿一脸无奈的笑:“世子,要不然我将药渣挖出来给您看。”

  陆知意还真的去看了埋在花坛里的药渣,味道冲得他头晕,赶紧让人重新埋好。

  冷宫里的两个人仍是穿着破旧,但比起冬天时还胖了一些,陆知意也算是放下心。他总觉得只要他不看着点,他在意的人就会出问题,总是忍不住想东想西。

  陆知意原本还想去东宫看望孤独的兄长,结果那人公事繁忙,连理他的功夫都没有,惹得他在东宫发了一通火,气鼓鼓回家了。

  入夜,陆知意盯着漆黑的夜空,白鹰熟门熟路落在窗棂下,歪着头蹭了两下陆知意,想要讨食吃。主人冷漠地推开它,而后解下它脚腕上的木质机关盒,三两下打开后,取出了其中的东西。纸条上只有两三句话,陆知意却反复看了许多遍。

  洛擎远在离开之前,答应会与他用白鹰通讯,但过了好些日子,他才收到这张纸条。陆知意点了点白鹰的头,夹起一块生肉喂给它吃:“我居然有点羡慕你这家伙了,随时都可以飞去见他。”

  不知为何,一向不爱与人亲近的白鹰对待洛擎远态度倒挺好,撒娇的姿势也异常熟练。就是洛擎远不怎么待见他,看他的目光和看厨房里那些鸡鸭鹅也没区别。

  被牵挂的洛擎远此时也未入睡,他正根据前世的记忆绘制边境几城的舆图。到了深夜,才用了一碗凉透的粥。

  才刚开春,各地的粮草都有限,他们能有得吃已经算是幸运。

  门忽然被推开,一个胡子拉碴的人探头进来,他还没开口,洛擎远已经出声:“陈副将找我有何事?”

  被称作陈副将的人递给洛擎远一个油纸包:“早上挖的陷阱捉了不少野兔子,那群人饿死鬼投胎一样,好容易给你抢个兔腿回来。”

  “多谢。”洛擎远也没跟他客气,随后道,“京中的粮草过些日子就会送来,再忍几天。”

  陈副将叹了口气:“洛小将军,你就是年轻,朝廷送来的粮草,等到我们手里时能剩两成就算不错了。”

  “放心吧,这次不会了。”洛擎远道,他相信陆恪行不会让他失望,更加相信陆知意。想到信里,陆知意说他即将去户部,洛擎远忍不住笑了笑,估计那群老家伙要被他气死。

  陈副将原本还想反驳,但不知怎么回事,居然很想相信洛擎远的话。

  云崇的不少下属起初都对洛擎远有意见,觉得他和京城里那些纨绔世家公子没什么差别,加上他俊逸不凡的好样貌,看起来和战场毫不相干。再说,他还坐在轮椅上,上战场怎么杀敌,添乱还差不多。据说他的腿也是打了败仗才受伤,他们完全不理解侯爷为何要带这人出征。

  等两场仗打完,他们已经完全改观。战场上的洛擎远像是变了一个人,骑马时也完全看不出来腿脚不便。他们原先还等着看小公子杀人后害怕出糗的样子,结果他取敌人首级时眼睛都不眨一下,满身浴血回城时仿佛是地狱里走出的魔鬼,让人心生畏惧。

  洛擎远有前世经验在,再加上云崇郁渺这对从前战无不胜的好搭档,原本势如破竹差点攻占庆州的敌军开始节节败退,很快就退至朔城。

  虽有部分百姓在战争前逃离,但是大部分人依然留在云城与朔城里。敌军将领看见他们追过来后竟然把百姓抓起来挡在阵前,边关的百姓骨子里都带着不屈不挠,连一句讨饶声都没有,嘴里甚至叫喊着甘愿赴死。但云崇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大晏百姓被屠杀,他只好暂时回到庆州,与部下商议新的应对之法。

  洛擎远早就知道不可能一直这么顺利,比许多人都要平静。他将绘制好的舆图交给郁渺,而后退到人群外。白鹰在天际盘旋,洛擎远下意识摸向腰间。

  “想你家小世子了?”云崇走过来问。

  洛擎远用手掌遮住香囊,面无表情道:“没有。”

  云崇啧啧两声:“年轻人啊,就是喜欢口是心非。”

  洛擎远没有反驳,却冷着脸让人推他回房间。他又翻出香囊里的那枚平安符看了一遍,这才注意到香囊的内部绣着两个极小的歪歪扭扭的字:知意。

  作者有话说:

  我找到疯狂卡文的原因了,是睡眠不足。昨天睡得好,今天就写得比较顺。希望今晚邻居家的小宝宝乖一点,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