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洛鹏程又来了一趟,一同前来的还有洛擎远的两个异母弟弟,洛述与洛逸。洛擎远看见他们时,有种隔世经年的模糊感,就连厌恶都淡了许多。

  洛鹏程膝下除了洛擎远之外还有两子一女,其中一子一女出自妾室顾姨娘,还有一子洛述是继室洛张氏所出。洛述是京城里最典型的纨绔子弟,平日里花天酒地、惯会仗势欺人,半点好事不做,只会给家族蒙羞。

  “大哥。”洛逸躬身行礼,他如今正在青山书院念书,深得夫子赞许。

  洛擎远对他的印象还算好:“今日书院休沐吗?”

  洛逸没想到洛擎远态度竟然如此温和,小心回道:“姨娘身体有恙,我告假一日。”

  洛擎远点点头,又看向一旁的洛述:“你又欠了钱,打算来我院子里偷吗?”

  洛述被噎了一下,还不服气地瞎嚷嚷:“我拿自己家里的东西,怎么能算偷?你可是长兄,难道不该照顾下面的弟弟妹妹吗?”

  “在我这里不问自取就算是偷,若是被我捉去,就算是被打断了手脚失了性命也合该是那个贼倒霉。”洛擎远慢悠悠道,将手上闪着寒意的银针装入轮椅扶手的机关里。

  洛述本以为一向凶恶的长兄伤了腿之后已经不足为惧,但没料到这人的气势更盛,他差点给人跪下。

  洛逸看向洛擎远,眼里闪过一抹光亮,他是妾室所生,是祖母与母亲口中的下人。若说在这个家还有什么牵挂,除了姨娘和妹妹之外,只剩下长兄。

  起初在书院听说长兄在战场伤了腿以后可能不良于行时,他担忧了一阵子,害得同窗对他好一通取笑。如今看见兄长气势不减从前,他总算彻底放下心。

  除了他自己努力考取功名,以后护着姨娘、妹妹,他在这个家里能指望的也就只有长兄了。洛逸余光瞥见洛述,心想若是真如继母的打算,让洛述袭爵的话,洛家败落是必然发生的事情。

  “还不快点滚?”洛擎远冷冷看了洛述一眼。

  洛述跑得飞快,洛逸朝着洛擎远点了下头也跟出去了。

  “你还有事?”洛擎远看向气到面色铁青的洛鹏程,语气里没有半分敬意。

  “你母亲给你指了一门婚事,是左相家的长女。”洛鹏程道,“你如今这幅样子,这门亲事,是我们高攀了。”

  洛擎远嗤笑出声:“难道是母亲给你托梦了?那她应当不是为我定亲,而是直接杀了你。”

  “混账东西!”

  洛擎远面色未变:“再说一遍,我不会成婚,更加不会娶你们为我选的人。回去最好让你那个夫人把心思收一收,不然哪天暴毙了都不知道原由。”

  “你如今成了废物,本就是洛家的耻辱,现在竟然还敢违逆长辈。”洛鹏程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不娶都由不得你。”

  “是吗?祖母、父亲、继夫人。”洛擎远声音轻而缓,说出来的话却让洛鹏程忍不住胆寒,“你觉得,我该为你们守孝多少年?”

  “逆子!”

  洛鹏程说着就要打洛擎远,洛擎远手指微动,轮椅之上飞出一根银针,在洛鹏程面前落在了地面上,他脚下的那一片草迅速枯萎。

  “下一次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父亲。”洛擎远笑道,“我只是不想成婚而已,真的有那么麻烦吗?我和继夫人不同,她下毒还留有余地,而我习惯斩草除根。”

  “你……”

  “娘给我留的那些人虽然大事做不成,但是悄无声息杀了你们还绰绰有余。”洛擎远的手指温柔略过扶手上的木雕挂件,“就算你抢了镇北军的兵符又如何,废物得到再多权势也依旧改变不了废物的本质。”

  洛鹏程威胁道:“你就不怕我……”

  “我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洛擎远轻笑,“你大可以试试看,看我最后会不会让整个洛家为我陪葬,我从前差点做成了,不是吗?”

  洛鹏程拂袖而去,洛擎远抬头看向院墙处:“听了这么久墙角,还不出来?”

  陆知意没有一点被发现的羞耻,他坐在院墙上晃动着小腿,提起手中的笼子:“擎远哥,看这是什么?”

  洛擎远看向那一团白软:“哪里来的兔子?”

  “刚才从宫里顺出来的,陆小九的宝贝之一,其他都被陆慷他们捉去吃了,这只让我帮忙养一段时间。”陆知意撇撇嘴,“我怕给他养死,只好来拜托最最最厉害的擎远哥了。”

  “我看你就会给我添麻烦。”

  洛擎远嘴上这样说,那只兔子最后还是留在了他的院子里。

  陆知意特意让造办司给兔子打造了一间房子,都是真实物件的缩小版,用料全都是顶级,一看就造价不菲。

  “陆知意,莫要张扬。”洛擎远有天似随口说了一句。

  陆知意蹲在那儿喂兔子:“我要是真的变了,开始收敛自己,他们就会觉得我有所图。”

  身在皇家有太多身不由己的地方,洛擎远自然明白,他按了按小腿处,心想至少这一世他们都不可能走到鱼死网破的结局。

  天气开始逐渐转暖,因为身体里的毒素未清除完,洛擎远仍然一直裹着披风。

  师父送过来的药材正在慢慢解开洛擎远体内的毒,等到两三个月之后,毒被拔干净,他腿上的伤也就不再是问题。

  二月初,洛擎远的继母和弟弟外出时从马车上跌下来摔断了腿,洛老夫人出门礼佛时受到歹人惊吓昏迷不醒,洛鹏程也在练兵时遇刺伤了右手臂。

  洛家倒霉得“独树一帜”,成为了许多人家的饭后闲谈。

  洛擎远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如墨和如云从早到晚重复了好几十遍,她们可算是出了恶气。

  虽然洛擎远如今已经不在意这些人,但是如果有人给他出气,他自然还是感激的。如今他还不知道背后指使之人是敌是友,还是要谨慎一些才行。

  “总觉得大公子变了很多。”如云道。

  如墨笑了笑:“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夫人临终前的遗愿也是希望大公子能忘却仇恨,好好生活。”

  深夜,洛擎远在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查出来了吗?”

  “公子,对方没有敌意,故意留下破绽引我们过去,看样子也像是暗卫。”下属指了指宫城的方向,“身法像是那里面出来的。”

  宫里的。

  暗卫司?

  洛擎远的第一想法就是陆知意,但他很快又醒过神,陆知意现在爬个院墙都能摔出一身伤,哪里是后来以一敌百的样子,还没到那个时候。

  “先别妄动,留个心眼。”洛擎远合上了窗子。

  既然不是陆知意,难道是陆恪行?

  洛擎远后来才从陆知意口中得知,真正一手创立暗卫司的人是秦家,到最后却成了游移在皇权之外的存在。所以每一代的秦家长女都是皇后,在服用绝嗣药之后进宫掌管暗卫司。

  然而先皇后成了一个特例,嫁给晏帝没三个月,她就被诊出有孕,更是接连生下两位皇子。

  既然暗卫司从前由先皇后管理,如今陆恪行是太子,下一任皇后必然不会再出自秦家。

  暗卫司为皇家办事,又必须由身负秦家血脉的人掌管。陆恪行与陆知意这两兄弟是最好的人选,只是晏帝真的会简单将暗卫司的掌控权交出来看着陆恪行的势力一点点壮大吗?

  几日后,洛擎远寻了个时机问陆恪行:“是你找人帮我教训他们?”

  陆恪行摸了摸鼻子,鲜有的心虚起来,心里骂了那糟心弟弟八百遍:“听说洛家那些人又去烦你,知意闹得很,我就让下属随便做了点事情。”

  洛擎远深深看了陆恪行一眼,他饮下杯中的冷茶:“知意呢,怎么今天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可能跟着荣王叔去庄子里玩呢,他小孩子脾气,成天都不着家,谁知道又疯去了哪里?”陆恪行道。

  洛擎远没去深思陆恪行的话,他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下春猎二字。

  陆恪行点点头,示意已做好了准备,他开玩笑道:“你放心,现在就连一只蚂蚁都没办法近我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