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玉看到挂着泛黄蚊帐的木床上铺着花布的床单和被子, 红花绿叶的枕头,不由得觉得一阵亲切感袭来。

  所有的东西都很陈旧了, 还很潮湿。

  但带着一股恍若隔世的, 来自于悠远记忆里的气息,笼罩了他。

  凝霜走过去整理了一下床单,把被子铺上, 笑着转过身对他说道:“看样子,我们只能一起睡了。就算是还有其他的卧室, 我们也最好不要分开。你说呢?”

  陆怀玉点点头道:“你说得对。”

  “那, 休息吧?”

  “嗯。”陆怀玉感受着周围不断涌上来的潮湿寒意,打了个哆嗦, 紧赶着上床, 盖上厚厚的被子, 这才好了些。

  凝霜也脱下草裙, 在他身边躺了下去。

  有了他的温度, 被窝里很快就暖和得不行了。

  雌虫和亚雌都比雄虫的体温高, 是天气寒冷时候最好的天然暖炉。

  被暖暖的熟悉气息包围着, 陆怀玉的睡意很快上来了。不多时, 他便呼吸均匀, 陷入到睡梦之中。

  而他身边的凝霜则一夜未眠,也许是在警惕着陌生的环境,也许是太激动了睡不着。

  总之,等到陆怀玉醒来的时候,发现旁边的凝霜早就醒了, 正睁着眼睛看着他。

  “你什么时候醒的啊?”陆怀玉打了个呵欠问道。

  “刚醒来没一会儿。”

  这个寒水村在笼罩着浓雾的山崖底下, 常年不见日光, 也就不分白天黑夜了。

  反正环境一直是幽暗的, 属于勉强能够看清楚的状态。

  陆怀玉与凝霜走出卧室的时候,正好见到村长端着早餐上桌,乐呵呵的对他们说道:“正好我做好饭了,快来吃吧。”

  “好,多谢您了。”陆怀玉点头微笑。

  早餐是跟昨晚一样的小米粥,还有烤土豆。村长吃的依旧是那种看起来像是乳白色果冻一样的虫子的肉。

  吃完了饭,又喝了一碗热乎乎的茶水,觉得整副肠胃都妥帖了。

  早饭之后村长要出去劳作,让他们自己随便逛逛。

  凝霜出去勘察一下地形,会走得比较远,就让陆怀玉别跟着,在村子里转一转,看一看,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陆怀玉点头答应了。

  凝霜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有危险就大声喊,我能听到,马上回来救你。”

  陆怀玉哈哈笑了两声,伸出拳头捶了捶他的肩膀:“你自己小心吧,我能好好照顾自己的。”

  凝霜离开了村子,陆怀玉就自己在村子里闲逛起来。

  现在外面应该是白天,有非常微弱的光芒透过雾气落在这个地底的小村落之间。但即便是太阳落下去了,这里还是因为那些发光的苔藓植物,而不会陷入黑暗之中。

  整个村子看起来好像永远是在傍晚,接近黑夜的时分。

  围绕着地下的暗河,就是寒水村的十几座陈旧而潮湿的茅草屋。一些田地散落在期间,村民们弯着腰在田地里劳作着。

  陆怀玉看了看他们种植的作物,一些土豆的苗他能够辨认出来,还有一些他认不出来的应该就是小米了。

  这个地方似乎只能够种植这两种作物,倒是跟昨晚村长说的一样。

  走着走着,他来到了河边。

  一个小孩在河边蹲着玩耍,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村民里看到小孩。

  在这种气候和环境之下,他们要传宗接代应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他们迟迟不愿意重新回到地面上去的话,陆怀玉觉得,这个村子也延续不了多久了。

  就他这两日所见到的,村民们一个个肤色苍白,发量稀少,身形佝偻瘦弱,显然是长期缺乏阳光所致。要想健健康康的把族群延续下去,还是得回到地面上去才行。

  只是站在他们那一边想想呢,从出生到现在一直生存在这里,难免对外面未知的世界产生恐惧。再者,以他们的实力,确实难以应对一些大型的肉食动物。无论怎么做好像都会面临威胁,所以外来者也不便开言,只能让他们自己做出决定好了。

  陆怀玉下到河岸边,蹲下来,看向那个小孩。

  这明显是一个小女孩,而且是难得的可爱。黑亮的头发挽成两个小小的发髻,大眼睛,小嘴巴。在这样的发量和五官衬托之下,苍白的皮肤反而是锦上添花了。

  小女孩抬眼看过来,大眼睛里带着好奇。

  “你叫什么名字啊?”陆怀玉对着她露出微笑。

  “小花。”小女孩用清脆的嗓音回答道。“你是外面来的大哥哥,我知道。”

  “小花平时是怎么玩的啊?有玩伴吗?”

  “没有人陪我玩,大人们要去劳动,我只能自己一个人玩。”

  “小花这段时间有没有见到其他从外面来的人呢?嗯,比如另外一个大哥哥……呃,叔叔?”

  “没有见到,就只见到了你们哦。”

  看着小花澄澈的双眼,陆怀玉知道她没有撒谎。

  看来村民们真的没有见到过格林恩,但是那声音……又是怎么回事呢?

  如果是引诱他们来这里的话,那个声音的主人,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呢?

  见陆怀玉蹙眉沉思着,小花手里抓着几颗石子,道:“大哥哥,你想找的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陆怀玉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出来,回答道:“是的,很重要。”

  “就像我的妈妈对我一样重要吗?”

  “是啊,小花的妈妈在田里劳作吗?”

  “不,小花的妈妈在后面土坡上,一直在那里,在很冷很冷的土堆里面。不过我每天都会去看妈妈的,所以妈妈应该也不会觉得很寂寞吧?我还在土堆上盖了很多漂亮的花花草草,这样的话,妈妈也不会觉得冷了吧?”

  陆怀玉的心里有点酸酸的,对着天真的小女孩微笑着说道:“对,有小花陪着妈妈照顾着妈妈,妈妈就不会冷,也不会寂寞了。”

  小花听了他的话明显高兴很多,想了想之后,她又说道:“我没有见过你找的人,也不知道那个人会在哪里。不过,白祭司应该会知道。他是我们村子里最博学的人啦,他什么都知道!”

  “白祭司?他是哪一个?”陆怀玉看向河岸两边正在田地里劳作的村民们。

  小花摇头道:“他不在里面哦,白祭司住在距离这里很远的地方,一栋孤零零的,被雾气遮住的屋子里面。”

  “小花妹妹,你能带我去找白祭司吗?”

  小花抿了抿唇,为难的说道:“可是,村长不让我们随便去打扰他……哥哥,我不敢不听村长的话。”

  陆怀玉再心急也不会为难一个孩子,当即笑着摸了摸小花的头,道:“没关系,哥哥知道你为难,好了,玩去吧,别在意。”

  小花冲着他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将手里一朵花递给他,然后起身跑掉了。

  陆怀玉起身目送她离开,然后觉得手里滑腻腻的。低头一看,小花刚才塞给他的其实不是花,是很像花朵的一朵黄色菌菇,难怪觉得滑腻。

  想想也是,这地方,怕是难以长出花朵来。

  午后,凝霜回来了。

  吃过午饭之后,村长又去下地劳作了。

  陆怀玉拉着凝霜来到附近一处僻静地带,跟他说了小花告诉他的事,然后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去找一找那位白祭司,没准儿他能知道些什么。”

  凝霜道:“我正要跟你说,上午出去一趟也没有什么重要发现,倒是发现距离这里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一处地带完全被雾气笼罩着,应该就是小花说的那个地方了。”

  “那正好,我们可以过去看看是不是那里,你还记得怎么走吗?”

  “记得。”凝霜肯定的告诉他。

  于是,两只趁着村民都下地劳作了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悄悄离开村子,朝着凝霜记忆里的那个地方走去。

  凝霜的记性真的很好,两只完全没有走错路没有绕路,十分顺利的,在一个多小时之后,就靠近了那处被淡淡灰蓝色雾气遮蔽的地方。

  一靠近这里,他们便听到了若有似无的,幽幽的乐声。初听觉得乐声如泣如诉,再听的时候,只觉出一股冷清和寂寥的感觉。

  “这是……”凝霜没有听过这种乐器的声音。

  陆怀玉道:“是笛子,人族的一种古典乐器。”

  原本在大雾里可能还会迷路,现在可好了,他们只管顺着这笛声往前走去。不多时,就在雾气里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一栋屋子的轮廓。

  走近这屋子,才觉得这栋木屋比起村子里的茅草屋来,看着要高级得多。

  村子里的屋子都是泥土为墙,茅草为顶。而眼前这栋屋子是木质结构的,一共有两层,屋顶上铺着灰色的粼粼瓦片。外面还有木质的平台,虽然看起来都已经很是陈旧潮湿了。但昔日的气韵,还是能够隐隐的看出来。

  两只走上平台来到大门处,凝霜抬起手敲了敲门。

  吱呀——

  随着一声悠长而涩滞的声响,门被打开了。

  门里面站着穿着拽地白袍的男人,冷漠的看向他们。

  这一定就是那个白祭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