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下一口唾沫, 陆怀玉干笑:“你们别都这样看着我啊,搞得我怪紧张的。”

  凝霜闻言给他一个放松的笑容:“别紧张, 一次生二次熟, 下一次肯定能成功的。”

  “……你先别假设我一定失败啊!”

  微微老师捋着胡须说道:“连酒曲都没有,我看难啊!”

  陆怀玉迟疑着说道:“听一些喜欢自己酿酒的人说,葡萄酒的话, 不放酒曲也是可以的……”

  微微笑眯眯的说道:“我看你一副不怎么确定的样子啊?”

  “是吗?啊哈哈,因为时间过得太久了我的记忆也不大清楚了, 所以一点把握都没有。”

  格林恩这个时候才开口道:“那就揭开看看吧。”

  是啊, 揭开看看就知道了。

  大家不再开口,视线都放在了那简陋的石缸之上。

  盖子是用木板和草绳拼接起来的, 因为工具有限, 实在算不上是密封的。

  陆怀玉心里更不确定了, 再次咽了咽口水, 伸出手揭开了盖子。

  一股酸甜而带着特殊发酵气味的香味, 顿时随着他的动作漫延出来。

  成、成功了?!

  太棒了吧!

  还带着爪子刨出来的道道痕迹的粗笨石缸里面, 是半缸子深红色的液体。

  之前果汁装进去的时候颜色实在不大好看, 因为葡萄有红有绿, 所以颜色也很驳杂, 是昏昏沉沉的黯淡颜色。而现在,却呈现出红宝石一般的醉人色泽。

  大家都有点不敢置信的样子。

  凝霜的眼睛都瞪大了:“竟然就这么随随便便的酿酒成功了?”

  “什么啊,我当时做得很辛苦的!”

  “好好,是我说错了。怀玉,辛苦你了。”

  格林恩用温柔的眼神看着陆怀玉, 什么都没有说。

  微微用勺子舀起酒液来品尝了一下, 摇头晃脑的说道:“嗯, 醇厚, 微甜,还有一股蜂蜜的甘香,不错,不错。”

  凝霜也尝了一口,眼睛一亮说道:“我觉得还有一股花香味道,怎么回事?”

  陆怀玉很高兴的说道:“大约是因为加了蜂蜜的缘故吧,这可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凝霜和格林恩都不懂这句人类的诗的含义,陆怀玉还特地给他们解释了一下。

  “没有酒曲,这酒是怎么酿出来的呢?”微微老师还在纠结。

  凝霜笑了一下,对他说道:“我觉得是因为放了蜂蜜的缘故,蜂蜜不也算是一种发酵产物吗?”

  微微闻言恍然大悟:“我说呢,原来是因为蜂蜜啊……”

  夜幕降临,美食已熟,正是享受美酒的时候了。

  白天看不到踪影,一到晚上就出现的白色小蝴蝶们翩然起舞在紫藤花之间,配上漫天星光,一副如画美景。

  好久没有沾染酒精的几只都喝得有点多,酒酣耳热,情绪高涨。

  凝霜起身在草地上跳了一段舞蹈,没有音乐,也很美。

  一舞完毕,众位鼓掌,就连格林恩也没有例外。尽管他很可能只是出于礼貌罢了。

  凝霜弯腰对大家回礼,哪怕身上只穿着一条草裙,也不失优雅的风姿。

  微微老师唱了一段树人的歌谣,尽管声如牛吼,唱完了之后大家还是使劲鼓掌。

  微微高兴得脸颊发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怕他喝多,这自酿的葡萄酒度数低得很,恐怕只有三四度左右。

  格林恩还是病号,也没啥才艺,就不劳烦他老虫家了。

  陆怀玉唱了人族的歌,一首唱完之后,大家强烈要求还要再来一首。

  陆怀玉也喝得高兴了,于是唱了一首又一首。

  最后,大家都醉倒在草地上,一起抬头看着星星。

  星光比月华更加明亮也更加柔和,如同水银泻地一般流淌在大地上。一些白蝴蝶被他们身上的酒气吸引过来,围着他们不断飞舞着。

  耳边是轻轻的风声,涓涓的水声,熟悉的同伴们的呼吸声。

  陆怀玉此刻的心情很静也很懒,只想躺在地上,什么都不想做。

  “重要的是过程,不是结局……”

  他低声喃喃自语。

  心胸突然就觉得敞开了很多,有清新的空气流淌进来。

  他缓缓闭上眼睛,思绪渐渐沉淀下去。

  他就这么躺在草地上睡着了,其他的三只也是一样。

  一夜安眠……

  然后,“啊嘁——”。

  陆怀玉裹着厚厚的草毯子,打了一个喷嚏,鼻涕都要流下来了。

  在草地上睡了一夜的后果便是,他感冒了,而且是重感冒。

  悲催的是其他的人都没事,只有他中招了。

  身体素质比不过凝霜和格林恩也就罢了,连微微老师这个老人都比不过,他简直是伤心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自从那天下了雨之后,森林就像是进入了雨季一样,开始一天天接连不断的下着雨。

  阳光灿烂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微微和凝霜连夜编织了更厚的草毯子,给大家使用。

  冷冷的风从草编的“窗帘”缝隙外吹进来,带着浓重的水汽和泥土的腥味。

  陆怀玉躺在床上裹着毯子,看着缝隙外的天光发呆。

  之前整天忙着的时候还不觉得怎么样,现在一病倒闲下来,就感觉到十分无聊了。毕竟手边什么都没有,没有光脑没有书本,除了发呆还能干什么呢?

  吱呀一声响,门被推开,然后又迅速关上了。

  凝霜端着一碗汤走了进来,一闻那味道就知道,又是小鸡炖蘑菇。

  一开始吃的时候当然是觉得很美味,不过天天吃天天吃,又会觉得腻味了。

  看到陆怀玉苦着一张脸,凝霜噗嗤一下笑了起来:“怎么,喝汤喝腻了?”

  陆怀玉道:“要是纯鸡汤就好了,可惜我一闻就知道,老师在里面加了好几味药材,是药膳汤。”

  “嗯,加了一整根红参还有一些别的药材。”凝霜把汤端到他面前,“我炖了一早上了呢,喝一些吧?”

  “谢谢你。”

  陆怀玉接过椰子壳碗来,一口一口的喝了起来。

  药膳鸡汤带着一缕草药的清苦味道,喝下去之后,整个口腔里都是那股味道。

  “给。”见陆怀玉放下了汤碗,凝霜递给他一个剥好了的金黄色的烤红薯。

  陆怀玉接过红薯开始吃了起来,香香甜甜粉粉糯糯的口感冲淡了嘴里的药味,让他幸福的眯起了双眼。

  病中不宜吃得太多,一碗鸡汤一个红薯足够了。

  陆怀玉重新躺下去,盖上草毯子。

  他闭着眼睛,听着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无止无尽一般的,好像要下到时间的尽头去。

  突然间,鼻端和眼睛周围觉得痒痒的。他猛的睁开眼,对上了凝霜放大的俊脸,倒吓了他一跳。

  “你没走?”

  凝霜若无其事的缩回去,笑道:“我陪你不好吗?一只虫待着多无聊。”

  陆怀玉道:“我俩大眼瞪小眼不是一样无聊?”

  凝霜娇嗔的说道:“讨厌!”

  陆怀玉打了一个寒噤:“别,别学其他亚雌的样子,不适合你。”

  确实,凝霜并不像个典型的亚雌。他个虫的气质和言行,其实都偏向雌虫一些。或者更适合的比喻是,他偏于中性化。

  这种过于娇柔婉转的样子,并不适合他本虫。

  而像是曼儿那种可爱型的,就很适合了。

  凝霜看着他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的啊?”

  陆怀玉不看他:“并不是这种或者其他类似的原因,你很好,只是,我……更喜欢独自一虫过日子。”

  凝霜看了他半晌,才笑了一下说道:“不要因噎废食啊,怀玉。——爱情还是很美好的事的,我是这样觉得。”

  “爱情当然是美好的,只不过呢,再好的东西,也有喜欢和不喜欢的,对不对?”

  凝霜直直的看着他,道:“你不是不喜欢,我觉得,你只是……害怕。”

  陆怀玉抬起眼来对上他的视线,静默片刻,道:“或者是吧。”

  凝霜用自己的爪子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别怕,好吗?”

  陆怀玉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后缩进被窝里:“凝霜,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现在已经习惯一个人平静的生活,其他的,不愿意去考虑。而且很可能,以后就会一直这样了。所以,希望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过了很久之后,他听到凝霜起身离开,轻轻开门关门的声音。

  也不知道自己的话他听进去没有……这样想着,他渐渐伴随着雨声进入到梦乡之中。

  在他睡着之后,门再次被打开,这一次走进来的是格林恩。

  他没有吵醒他,只是安静的坐在他身边,就这么无声的看着他,陪伴着他。

  一直到天色变暗,微微要进来睡觉了,格林恩才悄然起身离开。

  他这一感冒就在屋子里躺了快一周的时间,等到他终于痊愈被微微允许可以随意走动的时候,赫然发现,雨季好像终于过去了。

  晴朗的天空之下,阳光再次普照大地。山岭里多了许多蘑菇,伴随着雨后的潮湿气息,争先恐后的长了出来。

  于是,被造福的他们吃了好几天蘑菇大餐,吃的不亦乐乎。

  这样安静养病的生活,和大家在一起,其实,也是很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