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内心深处究竟是如何想的, 这场婚礼,终究还是到来了。
今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适合一切活动, 当然也包括了举行婚礼。
一大早他就被挖了起来,穿上无比华丽的白袍,整整齐齐的梳好头发, 再被小心的戴上了一个王冠,宝光闪烁中, 自己的面容都变得陌生起来了。
他正站在穿衣镜看着自己的脸发呆, 已经装扮好的凝霜就走了过来,与他并肩站立。
镜子里的一对, 一个目如朗星气质清华, 一个修眉俊眼风度翩翩, 看起来仿佛一对璧虫。
凝霜看了半晌之后, 对着镜子里的他笑了:“我真高兴, 今天……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一天。”
他听了这话心里一动, 生出几分对身边虫的怜悯, 转过头去看向他。
凝霜也转头看过来, 对上他的眼神。
凝霜眼里全是款款的深情, 绿色眼眸里波光闪烁,盈盈如水。
他的眼里……他不用看也知道,其中一定不会有凝霜希望看到的东西。
但凝霜依旧温柔的看着他,执起他的手说道:“大家都等很久了,我们出去吧?”
凝霜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去, 因为力气不大, 一下子, 竟然没有拉动。
凝霜有点吃惊, 转过头看向他:“王后?”
他看着凝霜的面容,半晌不语。
凝霜也安静的等待着,并没有催促他。眼神眉目间,也没有半丝不耐烦的意思。
仿佛,他愿意就这么等待他一辈子似的。
他看着他,脑海里浮现出那日他挡在自己身前,胸口血光乍现的场景。
那血色是那么的刺目,他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也无法忘怀那景象了。
终于,他迈步向前,道:“我们走吧。”
凝霜微笑起来,拉住他的手,一步一步轻缓却坚定的走了出去。
两只虫携手来到礼堂前,两边守着的虫欢笑着,朝着他们洒落花瓣片片。然后,推开大门。
礼堂里面自然是装饰得无比精美豪华,所有的亚雌们都聚集在这里,欢呼笑闹。
“王终于要结婚啦,真好!”
“我们有王后啦——”
“王和王后要一辈子都在一起啊!”
“对,我们大家都要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不知道怎么的,听到“永远”这个词,他竟然感到了一阵不寒而栗。
永远留在这里啊……
“永远……”他的脑仁儿突然痛了起来,脑海里,浮现出一副陌生却又熟悉的场景。
他看到自己的手,紧紧握住一双比自己更大的手。那双手肤色有点深,虎口处带着厚厚的老茧。指节凸出很是明显,青筋清晰可见,那是一双一看就知道极为有力量的手。
然而,这双仿佛可以生撕虎豹的手却乖乖的待在他白皙的掌心,被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细细的抚摸过去,还低头轻轻的吻过那些茧。
“永远爱你哟……”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充满缱绻的这样说道。
“王后?”
凝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他茫然抬眼,才看到自己跟凝霜已经携手走到了礼堂的正前方。面前,下方,就是已经安静下来的虫群。一双双眼睛都看着他们,空气里芳香四溢,满地都是洒落下来的花瓣。
婚礼,赫然已经进行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
他带着歉意对凝霜笑了笑,却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在这样的时刻走神,是对凝霜有些不尊重了。可,他一时间无法控制自己。
脑海里的画面,始终挥之不去。让他觉得怀念,让他觉得悲伤。
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吗?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找回了记忆,却还有这样陌生却又熟悉的画面出现呢……
他思虑他的,婚礼却还是得继续下去。
凝霜包容的对他回了一个笑容,与他拉着手转过身,面对着前方一尊高大的好似白色玉石雕刻而成的神像。
凝霜道:“这是我们雪虫族的雌神,每一位雪虫族的子民在结婚的时候,都会来到他面前发出誓言。许诺一辈子永远在一起,永远不会分开。”
说着,他放开他的手,单手抚胸对着神像庄重的说道:“我愿意与银月在雌神面前结为夫夫,永生永世不会分离。若违背誓言,将被雌神厌弃,永世不得安宁。”
啊,银月?对了,这是他的名字,醒来的时候,曼儿告诉他的。但,他一直不愿意接受这个名字,刻意的丢在了脑后。
他抬眼看向凝霜,却见他说完转身看向他,眼神里带着鼓励:“与我说出一样的誓言,婚礼就完成了。”
他看着凝霜,凝霜也看着他。那眼神极其复杂,一时间难以说清。
最终,那些情绪都化为了爱恋和鼓励,轻声对他说道:“可以吗?”
可以吗?
那是他自己,对着濒死的凝霜亲口许下的诺言啊!
一诺千金。
定了定神,他挥掉脑海里的画面,转身看向,那尊白玉的高大神像。嘴唇微启,就要开口说出誓言。
砰——
一声巨响传来,就在这个时候,紧闭的大门被踢开了!
厅堂里的众虫纷纷转头朝着这不速之客看去,个个满面惊愕。
凝霜却看也不看那边,只微笑着对他说道:“继续吧,别管其他的。”
他却说不出一个字来,紧紧盯着那个闯进来的人,或者是虫?
这不速之客很高,很瘦,瞧着仿佛病骨支离的样子。但一双灰色眼睛带着暴烈和决绝的看了过来,那视线简直在烧灼着他!
啊这,看起来好像是寻仇的?
不速之客一步步走上前,双手在前行的过程中赫然已经变成了利爪。
这就是……虫化?跟凝霜曾经露出的样子差不多。
但对方的虫化更加可怖,那利爪看着比凝霜的爪子威胁性更大。
一团团绮丽的墨黑色纹路开始在对方的脸颊根部出现,并且飞速朝着其他地方漫延。
这也是虫化的现象吧?
凝霜看着那些纹路,脸上却露出嘲讽的表情来:“一个精神海即将彻底崩溃的虫,也敢来阻止我的婚礼?”
精神海彻底崩溃?!
他其实并不能很好的理解这个词语,但他看着那个一步步朝着这边走过来的虫,再想起这个词,心脏仿佛都紧缩成了一团。
那燃烧着的视线一直紧紧的锁住他,半分也没有分给凝霜。他来到他的面前,他几乎以为这只陌生的虫想要给自己来上一爪子了。
因为他的眼神真的非常可怕!
像是即将跌入地狱,又像是要拉着他一起跌落地狱。
可是,他却看到,那只虫在自己的面前,跪了下去。
他低下了头颅,头皮紧贴着地面,声音嘶哑极了。
“别娶他,求您了。”
他这样说道。
他一时间怔住了,半点反应都没有。
面前跪着的虫,声音愈发绝望:“求求您,要我怎么样都可以,别跟他结婚……”
所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阻止我?
又为什么,我的心里会如此的难过……
因为心里翻滚着太多情绪,他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
见他如此,那只虫的脊背仿佛已经不堪重负。
此时似乎只要他伸出一根指头来轻轻戳一戳他,他就像是已经崩坏成千万片的雕塑一样,陡然变成一地的碎片。
怎么会有这样的虫呢?看起来那么强大,却又脆弱至极。
凝霜看到这场景,嘴角的弧度拉高,轻笑着说道:“失败者啊,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难道想要参观我的婚礼?呵,那也不是不行啊。”
闻言,那只虫猛然抬眼看向凝霜,眼神狠戾至极。
下一秒,他只觉得眼前一花,两只虫已经战斗在了一起!
他们的动作实在太快,他根本看不清楚他们是如何战斗的,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但是……此时凝霜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已经远远超过了那日与怪兽搏斗的时候。照他现在这个实力来看,根本不可能会在怪兽爪子下受伤。
他看着看着,心沉了下去。
几分钟之后,两只虫骤然分开了。
两只虫身上都挂了彩,胸膛不住剧烈起伏着。
仿佛是战了个平手,但是,凝霜的脸色比起那只虫来要更加难看一些,胸膛起伏也更大。
别忘了,之前凝霜说了,那只虫的精神海即将彻底崩溃。所以其实,那只虫现在可以说是重伤濒死状态。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凝霜都无法占到便宜,那么,那只虫在战力鼎盛时期,会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时候,雪虫族的其他虫已经围住了那只陌生虫。在曼儿的带领之下,手持各种热武器,围住了他。
在这样的情况下,任凭他实力再如何强大,也会在一瞬间被热武器轰成微尘的。
在这样的恐怖包围之下,那只虫却看也不看围住他的那些虫,视线还是投向了……他。
他轻声开口,那声音轻微得像是即将飘散:“别不要我,雄主。”
轰然一下,许多许多的记忆画面,纷至迭来!就像是一个炸雷,在他脑子里炸响。
他猛然蹲下去,痛苦的抱住了脑袋,剧烈喘息起来。
凝霜的淡定消失了,惊恐的抱住他:“你怎么了?怎么了,快告诉我,哪里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