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通讯的雪朝坐在监狱里平板到咯后背的床上, 一个人,盯着地面。
过了很久,他忽然低骂一声, 揉了揉头发。
“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了虞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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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周后, 克洛斯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谢梵星的新通讯号,给谢梵星打来了通讯电话。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慌张,一顿混乱的自言自语后, 对谢梵星说明了来意。
“我代表克洛斯家族,要和你们合作。”
虞又靠在柜台边, 正调着一杯山青色的酒。谢梵星开了免提, 自然也让他听到了克洛斯的要求, 虞又从手中的活计中饶有兴致地抬头。
谢梵星面色未变, 手指移到挂断键:“如果这是个玩笑, 那么你开的并不高明。”
克洛斯急急忙忙道:“别挂电话!我说的是真的!我的父亲和兄长都被抓走了, 下人告诉我说他们死了,流了好多血……但是我被关在家里, 哪里也去不了, 现在,现在家里只有我能够做主了, 我好害怕, 梵星, 我好害怕……丁时年给了我你的通讯号,你会帮我的, 对不对……”
单单一通电话, 听得出他手足无措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谢梵星简单说了两句,虞又走近他, 将酒杯递到谢梵星唇边,悠闲道:“尝一尝?”
谢梵星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肯定:“好喝。”
虞又:“那我下次继续做。”
克洛斯听着他们调情,在那边要崩溃了:“喂,你们……”
“好了,小少爷,管好你自己,别在梵星面前乱哭。”
虞又将剩下的酒水一饮而尽,双手懒洋洋撑在桌上,对着虚空瞪着通红眼睛的克洛斯投影笑了:“说实话,你们是这段时间第十三家说要投奔我们的权贵世家了,我很好奇,索里恩和谢从安到底对你们做了什么,让你们这么慌不择路?”
克洛斯沉默了片刻,说:“他们杀了我父亲和兄长,听说是要做什么仪式……我不懂。死了好多人,连柯金斯校长也被抓走了。谢从安还有一支虫族军队,失去鸢尾军主力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现在只有索里恩可以同他抗衡,但不会有世家愿意真心同索里恩合作的,那就是个疯子!思来想去,只有还捏着鸢尾军的谢梵星比较靠谱了。”
虞又若有所思。
谢梵星同克洛斯交谈几句,定好几天后再次联系,才关闭通讯。
虞又侧头:“你对他们说的仪式有什么看法么?”
谢梵星:“不清楚。不过,塔米洛贵族普遍信神,谢从安也不例外。他那么想得到绯玉,也是因为绯玉身上曾经出现过某种‘神迹’。传说它可以扭转时空。然而放在平常人手上,它只是一块质地神秘的陨石。”
虞又眨眨眼,睫毛扑闪着,口中喃喃,“扭转时空……?它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么?我是指,能让人看到自己和他人的命运,而且形式很奇怪……比如自己是某个反派配角什么的。”
谢梵星摇头:“不清楚,据说塔米洛开国的帝王曾经使用过这样的能力,但他是普通人,没有任何特异能力,因此遭到了反噬,不到七十岁就因病去世了。不过,他留下了一本自传类型的著作,也许里面会有线索。这本书现在只能在中心图书馆找到。”
不过多说什么,虞又和谢梵星默默收拾起东西,虞又看了看吱吱设置出的时间表:“下午三点出发?那个时候的辐射稍微小一些。”
“也好。”谢梵星将微型□□塞进腹部武装带,平静地说,“下午一点钟有你喜欢看的喜剧综艺播出,等两点半正好播完。”
虞又夸张地抱住自己:“不要随便揭穿我的目的,你的吐槽会让我心虚心痛。我现在的心脏可是很金贵的,毕竟藏着绯玉碎片。”
谢梵星勾了勾唇,很细微的弧度,却很好地冲淡了五官的冷锐,让人觉得他无奈极了。
两人依在沙发上,肩膀温存地靠着肩膀。虞又很享受这一刻的宁静,这让人觉得数十年的奔波与无休止的猜疑厮杀都是为了现在。
谢梵星看着投影仪里的喜剧演员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忽然说:“你也喜欢开玩笑。”
虞又把投影音量调小了些:“哦?你觉得有趣么?”
谢梵星很真诚地看着他:“我原本觉得很无聊。”
虞又:“……”
谢梵星:“听你说起,光是听着,即使并没有觉得好笑,但奇妙地也会感到高兴。虞又,这就是你对我说过的‘情趣’么?”
“……啊。”虞又愣了愣,随即更欢快地笑了起来:“我认为你已经理解了它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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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很幽静,看得出来管理员已经很久没有对人说过“欢迎光临”了,眼皮子都惊讶地瞪了起来。
虞又先看了看谢梵星,再检查了自己的□□,确定两人的伪装不会被陌生人认出来后,便拉着谢梵星径直走向了图书馆深处。
“我去B1区,你去B2区。”
“好。”
一时间,图书馆只剩下纸质书翻阅的声音,偶尔两人的脚步声响起,在寂静的范围内波动。
“这边没有。”虞又确认了好几遍,对谢梵星说:“我去对面的书室,你找到了就给我发消息。”
谢梵星紧蹙着眉,手指一点一点在纸张上移动,“手动”阅读着书本的目录,眸光闪动着不解之色,头也不抬轻轻应了一声。
看得出来,文字对他来说真不是什么专长。
虞又没指望他,独自往更深的藏书柜走去。在网上找不到那位帝王著作的名称,他们只能在那段时间的史书和自传书籍中搜寻关键词。
书页在眼底如海浪般飞快翻动,内容大段大段地被输入到脑海,虞又一本一本翻完,径直翻完几十本书,饶是他天生脑容量大,也有些疲劳地揉了揉太阳穴。
又是一本没用的书。他将手上的书本按照序号放了回去,耳边突兀地响起一个声音:“你在找这本书么?”
一本封面古朴而不起眼的书被递到面前。
虞又看着面前不知何时出现的人,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
那是个腿部残缺的老人,拄着拐杖,胡子拉碴的脸让他看上去十分落魄,是那种贫民窟最常见的薄命面相。
虞又万万没想到乔伊斯会出现在这里。
“你是谁?”他目光狐疑地轻瞥过书本的封面,侧身就要走,“莫名其妙的。”
乔伊斯在他身后出其不意说道:“别装了,你是虞又吧?这书里有你要的东西,全国上下只有这么一本,其余的早在几百年前被下令秘密销毁了。”
“……”
虞又转过身,乔伊斯站在原地,保持着递书的姿势,拐杖夹在腋下,一双眼皮耷拉的眼睛盯着他,充斥着某种情绪,在瞳中就像是一簇火光炙热地燃烧着,显得眼睛格格不入地有神。
“聊聊?”
虞又:“我们并没有什么可说的。”
“我认为有很多不错的话题。”乔伊斯把书塞回自己硕大的风衣口袋。
“比如,我们可以说一说,你是怎么醒来,然后发现自己身处平行时空。又是怎么适应这个世界,并且想要改变原本的命运——”
虞又像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一般看着他。
“好吧,你看上去不想和我聊这些。”乔伊斯露出遗憾的神色,又将书从口袋里拿出来,强迫症一样用衣袖擦了擦封面,上面暗金色的“凯撒大帝传”几个大字被擦得亮了亮。
“你不想听我说,但总该有人给你讲一讲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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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本被平摊在桌面上,虞又坐在沙发上盯着它,注意力却没放在它身上,谢梵星接完电话坐回他身边:
“副官告诉我,谢从安和索里恩都在找这本书。你是怎么得到的?”
虞又瞳孔重新汇聚焦点,漫不经心地看了看自己修长的手指:“哦,书自己送上门来的吧。”
“虞又。”谢梵星面无表情,“这玩笑实在很无聊。”
“我没开玩笑……好吧好吧,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什么都告诉你。但这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要从哪里开始讲,让我想想……”
虞又一五一十地把一切都告诉了谢梵星,包括他是如何一觉醒来就到了这个有ABO性别之分的平行时空,又是怎么做梦,怎么遇到谢梵星并且想要戏弄他的。
“当然,后面我就不这么想了。”虞又中途举起手指发誓,“我现在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
谢梵星复杂地看着他,不知消化了多少。虞又怀疑他那撼天动地的文学水平不足以听懂这么复杂的东西,就听谢梵星说:“所以……你并不是因为不喜欢我,所以才那样戏弄我?而是因为,你认为我会在将来,抛弃你?”
虞又思考了一下:“这么说也没错,你要是想打我想骂我也随便。不过,你的重点为什么这么……”
谢梵星打断他:“那你是喜欢我的人,还是我的……”
他顿了一下,迟疑地开口:“胸肌?”
“……当然更喜欢你,但是胸也……好吧好吧,其实我都喜欢,如果你非要我挑一个的话,我当然更喜欢你的人,就算你变成雪朝那样的小平板我都会喜欢你的。”
虞又说着想象了一下那样的画面,遗憾地直叹气,伸手想去确认一下存在,发现谢梵星不知何时已经坐远了,翻着那本书。
“喂。”虞又的爪子抓了抓空气,有些委屈,“我刚刚都对你深情告白了,你怎么能这么冷淡呢。”
谢梵星手指一行行指着目录读书,一边说:“凡事都要适度而止,你既然这么喜欢,就要有意识地控制,以免□□误人。更何况,戒严时期,一切以正事为重。”
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让人牙痒痒,虞又直接扑倒他,书本掉落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脆响。
“你也学会说笑话了。”虞又捏着谢梵星脸颊旁一缕垂落的发丝,轻轻拈了拈。俯身下去,四目相对,呼吸纠缠。
“不过,我喜欢你的笑话。干点正事也好,我喜欢干正事。”
谢梵星被他侵略性十足的眼神烫到,抵不过温度地移开目光:“那你应该放开我。”
“那你命令我啊,长官。”
虞又抓着他的领带,恶劣地扯了扯,谢梵星的身体被向上一提,虞又坐在他的身上,轻轻吻了吻领带的尾巴。
“命令我干正事,我就去做。我听你的。其实刚刚你生气了吧,你可以打我,也可以骂我,但是不可以不给我摸。这比杀了我还难受,你刚刚就已经杀掉我一次了。”
他的话语轻柔又可怜,语气近乎温柔。谢梵星有些沉溺于这样的温存,不知不觉就想答应他,什么都想给他,即使这听上去有多荒谬。
“我们……”谢梵星下意识地用习惯的句式开头,却又被看得不知道该怎么续说,“我们,该……”
“该干正事了。”虞又提醒他。
谢梵星:“……嗯。”
虞又狡黠地弯起眼睛,低下头吻他。
“好的,我来了。”
“等等——”
“哦,忘了说,你就是我的正事,长官。”
……
跟着胡闹了一顿,最后他们是在床上把书读完的。
书上写了一些秘辛,更多的还是耳熟能详的史实。提到绯玉的话语大概就那么几句。
【绯玉是一颗拥有丰富异能矿石的稀有小行星爆炸后形成的结晶,在属下将它献给我时,我并没有意识到它会带来什么。直到我第一次使用了它的力量。】
【那是一场旷古绝伦的战役,我率领一支部队,从九死一生的死亡星域逃出来,受了重伤。绯玉似乎察觉到我快死了,第一次亮了起来。我后来才知道,它只有受到感召之时才会苏醒。大概是我想活下去的欲望激活了它,它让我穿越了时空,见到了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我,那个我尚且完好无损,我利用绯玉的力量杀死了他,夺取了他的生命。】
【“他”是我成就大道的第一个祭品。】
虞又靠在谢梵星肩膀上,震惊地指着这一段给他看:“所以我其实也是受绯玉感召来到这个世界的?但我仍然保留了自身的意志,也就是说,我吸收了这个世界的‘虞又’?你一见钟情的到底是我,还是以前那个虞又?”
谢梵星捂住他的嘴:“尽信书不如无书,我并没有感到你和从前的虞又有什么区别,你一直就是你,只是做了一场梦。”
虞又被他捂住嘴,“唔唔唔”说不了话。谢梵星放开他,他又像小狗一样扑到谢梵星身上,捏着他的头发玩儿。
“只是梦,可是很真实啊。”
他趴在谢梵星胸前,有些郁闷地把书垫在对方胸口继续读了下去。
【……星域大乱,我迫切地需要绯玉的力量。……后来失控了,死了很多人。成王败寇,我踩着一路的肉和血,坐上了王座。但绯玉也变得不可控起来,我不得不将它交给哈伯特家族,代为保管,他们将绯玉严密封存起来。】
【……直到我五十岁,我才再次接触了绯玉。它还是那么美。可我知道,它的颜色是血,是那些人的生命让它拥有了力量。但我无法控制……后来,大概是报应,我衰老得很快。我想用它回溯时空,但是又死了很多人,它却再也没有亮起光回复过我……我终于是要死了。】
绯玉的记录到此为止。
“索里恩和谢从安都想利用绯玉。”虞又说,“谢从安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家先祖都很优秀。”谢梵星盯着半空思考,“他是个很骄傲的人,说不定,他想成为最优秀的那一个。”
他们相对沉默了一会儿。
虞又:“我在想索里恩……你还记得我说过他有两条断尾么?一条在丁时年那里,另一条……”
他伸手摸到床头柜被脱下的外套,从口袋里将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块石头。
谢梵星意外:“绯玉碎片?怎么回事?”
虞又沉默了片刻,说。
“我先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二十年前。
虞又只有十岁,跟着大几岁的索里恩到处跑。索里恩小小年纪招花问柳,一双眼睛狗见了都觉得深情,但从不真正留情。唯独对弟弟,索里恩保留了唯一的耐心。
那时,虞又很喜欢索里恩,因为哥哥总是会给他带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儿,还会给他绘声绘色讲星域外的故事,告诉他,这个世界很广阔,外面的星星比狗血电视剧里的女人撕逼还要好看。
虞又天真地问他:“哥哥哥哥,那你见过么?”
从没出过远门的索里恩就沉默下来,敲敲他的脑门:“小屁孩,闭嘴。”
后来,十三四岁的哥哥出了远门。据令居大妈说,他是“想不开”,去当星盗了。但一开始,他还会偷偷溜回来,看看虞又,摸摸虞又的脸蛋,告诉他外面的见闻。
过了一两年,他回来的次数慢慢变少了。然后就是失踪,再也没有回来过。虞又想联系他,索里恩却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后来难得回来了一趟,虞又兴冲冲逃课回家,发现母亲近乎哭晕地瘫倒在地上,入目的只有索里恩扬长而去的冷漠背影。
打了半个月的通讯,得来的只有索里恩拉黑的红色感叹号。
虞又是个实在的孩子,哥哥对他不好,他就觉得哥哥变了,不是以前那个哥哥,也就不再喜欢哥哥了。
“也刚好在这一年,索里恩有了一条断尾。那个断尾长得和索里恩一模一样,之前你说在花神祭上攻击你的面具少年,应该就是他。”
“这个断尾早该死了的,索里恩不知从哪里搞了一个绯玉碎片,让他活了下来。之前离开你的时候,我得到了他存活的消息,去解决他。”
虞又笑了一下,“说到这里,其实我之前就很疑惑,索里恩为什么总是说命运啊命运的,明明命是他自己造成的,运也都在他手里,至少他撩妹从没有失手过。”
“后来,和断尾交手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那股违和感从何而来了。虽然断尾毫无记忆,但我去觉得我和他的血脉更加接近,而他更像……”
虞又的表情紧了紧,像是恍惚,突然紧握住谢梵星的手。
“更像,我真正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