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柚子没有做出反应, 而是忽然用手肘顶了一下谢梵星的腰,“刚刚那个女同学是不是对你表白了?”
聪明如他一眼看出关键,谢梵星没有遮遮掩掩:“是。”
看着虞柚子的脸, 他忽然多了一嘴, “不过,我不认识她。”
话说出口,谢梵星自己也怔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着面前的虞柚子多来后面这么一句, 但虞柚子却像是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对劲,转而和他聊起别的话题:
“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么, 我看你脸色很难看, 不会是……国语考试不及格?”
“这话你刚刚已经问过一遍了。”
谢梵星平静地用目光描摹虞柚子的五官, 脸上表情淡淡的, 分不清喜怒。
“我当然知道了, ”虞柚子把手搭在栏杆上, 忽然凑近低声对他说道:
“我就是故意的,国语鸭蛋王。”
“……”
言罢, 虞柚子露出一个阴谋得逞的笑容, 摆摆手,嚣张而洒脱地扬长而去。
谢梵星平淡地对他的背影做出评价, “无聊。”
上课铃打响, 他也很快回到教室, 里面还是哄闹嘈杂的,老师走进来先是肃清了一下纪律问题:“全教学楼就你们教室最闹!班长, 你也不管管!”
谢梵星低着头, 在桌肚里翻找自己这节课对应的课本, 还没拿出来,听见一个无辜的声音, 说的和唱的似的:
“老师,我听别的同学说,附近的实验室在学生里招募内测人员,说是为国贡献,大家都特别兴奋地讨论,一个个都想要报名呢,那我还能拦着?”
是虞柚子,原来班长是他。谢梵星顿时有一种这个班确实没救了的感觉。
就在这时他翻出了课本,里面掉出一张试卷,他捡起来看了看,发现是一张国语试卷,右上角赫然打着分数:0。
谢梵星:“……”
忽略那一点微妙的脸热,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自己在每一题后面都没有正经答题。
比如:“鸢尾花是帝国的国花,花语为长久思念,是我国开国帝王许给去世的王后的美好祝愿,象征着他们纯洁高尚的爱情。我们应该秉持怎样的态度对待这种爱情观?”
桥桥在下面答道:
【开国帝王在说完这话之后第二个月就找了小老婆,所以我们不能学习这种爱情观。】
再比如:“请问,文中‘他在经幡下为她戴上了爱情的头巾,那就是他一生的回答’在文中的含义?”
桥桥:【高原地区,头巾防寒防汗,他希望她冬暖夏凉,这是来自朋友的美好祝愿。】
……
诸如此类。
你说桥桥没有认真答题吧,他又确实洋洋洒洒按照自己的理解写了一大通,说他认真吧……也没人信。
试卷背面写着老师的评语:打个零分,是老师希望你安心上进的美好祝愿。记得上课罚站。
见周围有人因为谢梵星神奇的脸色朝他的试卷投来好奇的目光,谢梵星立刻将试卷塞进抽屉,冷冷地注视回去。
“好可怕!”旁边的人连忙和同桌交头接耳,“桥桥是不是又要罚站了不高兴了?”
“嗯哼。”虞柚子食指指节敲了敲桌子,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安静哦,上课不许搞小动作。”
谢梵星暗暗松了口气。
这样应该没人会知道他考了零分的事实——
“班长,桥桥又考了零分了!”被斥责那人忽然极其笃定地说,“他刚刚都没骂我们,一定是心虚了!”
谢梵星:“……”
什么毛病。
虞柚子将视线移到谢梵星身上,见他若无其事地躲开对视,忍不住“噗嗤”了一声。
声音细微,本不起耳,老师却抬起头来,用锐利的目光在教室里巡视一圈,“我记得,我们班可是有同学考了零分的啊。自觉点,罚站去。”
无论什么时代,老师惩罚学生一定有罚站套餐。
全班同学叽叽喳喳的声响一停,全体目光骤然聚集在谢梵星身上,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团结和安静。
谢梵星缓缓站起身来,他本以为有人陪他,结果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会长刚刚回到初中,就体会到了那种孤单寂寞冷的感觉。
他正要动身,虞柚子这时站起来,跟着他向外面走去。
两人一起来到窗户下面,肩并肩罚站。老师讲课声透过窗户传来,模模糊糊听不真切,似乎在交待什么事,从缝隙里看得见有人在陆陆续续举手。
相对沉默一阵,虞柚子插着兜,望着教学楼外盛放的紫荆花,“最近那个实验室招人,你去么?”
谢梵星慢一拍地想起这件事。
纵然忘记许多,一时也回忆不起来,但实验室这个节点他至今印象深刻,因为他缺钱,作为志愿者同许多人一起参加了这次实验,而这,也是他被发现血统,从而被谢家找回的契机。
他还记得,这次实验的负责人,就是丁时年的Omega父亲,和满。两人第一次见面,不是在谢家的招待厅与议事厅,而是在实验里一次失败的换血手术中。
“……喂,桥桥。”虞柚子在他面前挥了挥手,“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谢梵星想起来要回应他,顺着那只修长的手掌看去,却奇异地顿在了他掌心的纹路上,“……嗯。”
每个人的掌纹和指纹一样,都是各有不同。而这种纹路,他似乎在哪儿见过。
还没等他思索出个结果来,虞柚子就把手收了回去,“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傻了,那我岂不是要负起责任来?太可怕了,我最讨厌负责了。”
谢梵星默不吭声,一开始他只是对这个人的神秘性保持好奇,毕竟他曾经和自己见过,但大学再见面时候却一副没有认出自己的模样——这当然是十分可疑的,不过,目前更让他在意的,却是那似曾相识的眉眼和掌心纹路。
“我呢,也打算去这次的实验。如果你要去的话,我可是不会把位置让给你的。”班长眉飞色舞,看上去十分憧憬,“毕竟可是能见到大科学家,还有丰厚的报酬拿。”
谢梵星眉宇间微微蹙起。
不,可是那个实验,只有他一个人走出来了。其他拿到名额的人,包括虞柚子,其余全都莫名失踪。
他隐隐意识到,自己正处于记忆深处,大脑为他编织出了这一场梦境,他不记得回忆,大脑的神经元却还保留着记忆,只是未被激发。而这个梦境,正是依附于这些回忆。
但这个梦境其实有更为奇怪的地方,比如这里没有ABO性别,似乎只有“男女”之分。可能是大脑自动添加或者补全了一些无伤大雅的设定。
也许……他可以在这个梦里找出什么。
直到再次打响下课铃,谢梵星的背影离得远远的,一个面冷的少年才靠近闲闲观察着紫荆花的虞柚子,问话的语气极不理解:
“你国语分明是级部第一,为什么要来罚站?”
“嗯?我喜欢站还不行嘛。”虞又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那位少年的额头,“少那么疑问,你看你再皱眉都长抬头纹了,好丑哦。”
少年捂住额头,原本打量谢梵星背影的眼神一顿,愠怒地后退一步,“你爱站就站,少碰我。”
虞柚子好笑地看着他跑开,少年单纯的目光脱离他人注视,慢慢变得深沉起来。
半小时前。
在向谢梵星跑去的时候,虞又并没有多加思考,几乎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他已经翻过围栏,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到了谢梵星身边,穿越过看似炙热的火焰。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冲动,说不清理由,但似乎也并不需要理由。
火焰其实并不烫手,触碰着肌肤,反而是温热的触感。看得出来,谢梵星并不想伤害任何人。可即使虞又做出这副举动,也没人敢接着上前。
手腕上的石头忽然发出光芒,虞又恍惚一阵,重新拥有意识时,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谢梵星。
眼前的谢梵星却和学院里见到的大不相同,瘦削的个子,轮廓尚且稚嫩精致的脸,一对还是黑色的眼珠如同被浸润在泉水中的鹅卵石,透亮而漆黑,正定定盯着自己,嘴里确认般吐出一个名字,
“虞柚子?”
“……”
虞又快速确定了一下情况,从周遭眼熟的设施之中,基本认定了此时自己正和谢梵星处于类似于回忆幻境的环境里。
眼前的谢梵星——不,准确来说,是“桥桥”,眉宇之间颇有几分“会长”的成熟意味,应该是与他一起来到这里的19岁的“谢梵星”的意识。
对方似乎已经认出了他初中时候的“虞柚子”身份,神色怀疑,如果虞又表现得太多,极有可能会在这里被辨认出来,回到现实之中将面临许多麻烦。
虞又那时候就知道。
还是得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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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半个月。
谢梵星不清楚时间具体的流速,他只感觉志愿者选拔的日子很快就到来了。参加的人选列成一排排,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从侧门走进来,浑身包括脸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用仪器对他们进行逐个筛选。
谢梵星在人群中看见了虞柚子。他是最先被筛选出来的一批,坐在长椅上无所事事地晃着腿,虎牙咬着薯片包装袋,像是等待着谁,谢梵星的目光不自觉地被他吸引,在他露出的光·裸腕足上停留一瞬,下一秒猝不及防和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对上。
谢梵星没有转开脸,而是直直看着他,直到人群中没有通过筛选的一个人阴沉沉地坐在了虞又身边。
虞又伸出两指,隔着空气挑衅似的戳了戳谢梵星的两个眼珠,随后把目光移开,宽慰一旁的少年,“不要伤心嘛,这不是还有别的机会,大不了我把钱分你一点就是了。”
谢梵星前面排队的人往前走了一步,本该跟上脚步的他却在原地停留住了。
无他,他只是发现,坐在虞柚子身边的那位少年,正是雪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