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研究虫族的我原来是神【完结番外】>第50章 从今天开始弥补遗憾

  费谢尔一直是对自己很坦诚的人,从他还是人类的时候,就一直这样了。他重视自己的想法,忠于自己的欲望,清楚自己的魅力。再加上他在人类太空军服役时期的异能——超感——也就是超越常人的感知能力,他很轻松就能看穿别人对自己的想法。

  只是他对自己坦诚,不意味着要对别人坦诚,他习惯营造出游刃有余的模样,和所有人处在一种恰如其分的距离,不会太过冷漠,也不会太过亲近,这是他最舒适的社交距离。

  但自从遇上钟易那时起,他的行为准则就不奏效了。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宿舍见到钟易时,门外那个黑发青年看向自己的眼神——惊艳、喜悦、失而复得。

  他对这个研究虫子的研究员早就有所耳闻,阴郁冷僻,不社交不交流,不参加任何活动,像是活在自己世界的真空人。

  可这个真空人喜欢自己,那铁灰色的眼睛望向自己的第一刻,他就感知到了。他说不上来自己当时的心情,莫名有些慌,可慌得没有源头,他不明白对方眼中那种失而复得的情绪从哪里生出来的,被那样的眼神望进去,他只有一种被捉住了的怪异感。

  任谁在那种情况下都会不自在,尤其是他感知到钟亦的视线如有实质,扫过自己的脊背,滑下来,就在骶骨的正上方堪堪停住,一股热意腾起。

  他生气地威胁对方不许再用这种眼神看自己,不许对自己抱有幻想,实际上,他是在害怕。他发现自己的社交距离尺度不奏效了,他看着那双眼睛,竟然也渐渐生出一种熟稔,仿佛未来某一时刻,他会将亲吻印在薄薄的眼皮之上。

  他的坦诚从那以后就多了些别扭的意味,直到他发现自己看着他那副呆样忍俊不禁笑起来后,他意识到自己有些控制不住了。

  因为,那样丑的蝴蝶结,他只在小时候见过,只在那座花园里。

  眼前成熟稳重的黑发男人,一下子就与躲在地下室,隔着脏玻璃偷看自己的小男孩重叠起来。

  他心潮澎湃起来,却犹豫了。

  那座花园代表着他某个感受过幸福的瞬间,也象征着他对弟弟许下没有履行的诺言,那里既是他的快乐的归属,也是他悲伤的引子。钟易似乎也发现了这点,在得到他暂缓的答案后,他们的关系就一直停留在搭档以上但不足亲密的距离。

  直到他被叫去秘密谈话,和钟易执行最后一次任务遇难时,听见钟易袒露内心的话语。

  他临死那一刻才真正承认——

  他也是无比遗憾着的。

  他轻轻将嘴唇贴在钟易的唇间,饱涨的心脏跳动速度一点一点逐渐加快,他伸出舌尖细细描摹着对方嘴唇的形状,扫过柔软的唇珠时,舌尖会传来微微发麻的触感。

  其实光用大脑想是想不明白的,很多动作在想明白之前,身体早已先一步行动了。他捧着钟易的脸,维持着先前的坐姿,眼中渐渐含了一层水光,他将头离远了点,眯着眼,发现钟易还是那副没什么反应的表情。可当他往前挪了挪,感受到什么后,他又笑了起来,舔了自己的下唇。

  原来钟易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

  他的心中生出一股莫大的满足感,以至于浑身肌肉都细细颤抖起来。这种颤抖与衰力感是完全不同的,而是来自灵魂的战栗,兴奋与跃跃欲试。

  他终于在这种时候有了弥补遗憾的机会,弥补一个跨越两亿五千光年,跨越无穷时光,跨越两种文明后,迟来的遗憾。

  费谢尔将钟易的双唇亲得水润起来,对方的嘴唇有些肿了,破了点皮,血丝从唇纹间渗了出来,就在下唇的正中间,像是个嵌套上去的唇环。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只流连这里,于是头颅渐渐垂了下去。

  那血丝在空气中氧化暗淡下来,殷红凝固得很快,结为一个绛紫色的,细细的疤痕。

  钟易嘴唇破了,但他对这点疼痛满不在乎。融合过神心后,他的身体似乎出现了许多变化,这副身体不知从何时起,愈合能力变得很强。

  他伸出手,按在自己下唇很快凝固的伤口上,轻轻一揭,疤掉了,伤口愈合完毕,完好如初。

  他本想思考这些变化是否与“修正者”有关,但又想到“修正者”已经消失了,过一会,他又想起自己看见的“过去的记忆”,脑袋里混入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像一个冗杂的文件夹,装满了各种毫无头绪的资料。

  直到他手沉下来,托住费谢尔有些濡湿的下巴,皮很薄,贴着下颌,体温有些高,嵌在自己食指和拇指的虎口,他稍微一用力,就能让对方抬起头来。

  他仔细打量着张沉沦中的脸。

  像是描绘日落的印象油画,浓丽的色彩,边际模糊的晕染。似乎画中刚刚下过一场雨,太阳带着潮气,却执着地没有落下,决心要燃烧自己,将所有光线都献给世间。

  钟易的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没有料到的是,身前雌虫不知是被吓到还是被激到,唰地一下,展开了残翼。

  半透明的翼翅薄膜由纯白色的骨架撑起,但左侧翼翅只有小半幅,不超过肩胛,右侧更是凄惨,只剩一点翼根,纤细的支骨是中空的,断掉的部位很明显,如果仔细观察,还有和冰片瓷表面很相似的裂纹。

  钟易将手缩回来,抚上费谢尔脊背那对残缺的翼翅,翅膀似乎是从肩胛骨下方的位置生长出来的,与皮肉融合地很自然,仿佛虫族的翼翅下方有什么机关,专供收缩伸展之用。

  他指腹压上透明的翼翅根部,费谢尔一顿,那对残缺的翅膀颤抖起来,粼粼烁烁,在昏黄的光线中,折返出别样的光。

  “你……别动!”

  雌虫上将似乎气到了,抬起头来看他,眼尾红通通的,似忍着泪,又似忍着别的什么。

  “我好像还是没有别的想法……总觉得无法投入……”钟易坦白。

  “你这样还叫没想法?”费谢尔吃痛,蹙眉,额前渗出汗来。

  “我脑子里很乱,有很多信息,好像处理不过来……”

  “那就给我都删光,忘掉!嘶……别说话……”

  费谢尔紧紧回抱住他,将下巴搭在他的肩上。

  钟易能闻到一些淡淡的柠檬香气。

  对方柔软银色的头发有些长了,蹭在钟易的耳垂。

  钟易感知到了痒。

  “钟易啊……”片刻后,费谢尔顿了顿,喘了口气,又低低地笑了笑。“我不会再逃避了。”

  “很混乱也没关系,想不通也没关系。”

  “你就,只把这一刻当真实吧。”

  “我很喜欢你了……”

  “我也只有你了。”

  带着潮气的声音打在耳边,钟易的眼皮抖了抖,他不由自主张开了嘴唇,想说什么来回应,可大量庞杂的信息剥夺他的语言系统,在感觉积累到顶端的时候,他脑海中只有过去不同时间里大量且庞杂的经历。

  他想起自己最开始,不断拓展时间,是为了寻找什么东西。

  到底是什么?

  他思索得有些烦躁,挺了身,想要站起来,却听见一声呜咽,随即到来的,是对方温柔的触摸,在自己的耳尖,像是安抚一般。

  正是这种相似的触感让他捕捉到了关键记忆——

  他得到神力后,不再拥有人类的情感,没有遗憾,没有愧疚,没有执念,也没有愿望。

  只有人类才会后悔,才会遗憾,才会执著,才会有欲求。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无人的废墟之上,看着明灭的天空,太阳似乎又复活了,一瞬间光芒达到最大,穿透云层,像直射的暴雨,淋在这片刚刚被毁去的地方。

  钟易的身形变得逐渐透明,他坐在破了大洞的屋顶,下方是他祖辈居住过的地方。

  他身体还在这里,可不过只是一具空壳子,灵魂已经抽离至上空,俯瞰着地面,只剩虚无。

  忽然,他那快要彻底变成空壳子的身体动弹一下,感知到一种异常。

  有什么在触碰他的指尖,还有一点柠檬薄荷的味道。

  那一瞬间他怀疑自己生出了错觉,可在鼻端嗅到的香气又很真实。

  触感移动着,碰了碰他的额头、脸、最后落在他薄薄的胸膛前。

  “留在这个世界吧。”

  “就当是为了我。”

  他听见很耳熟的声音,可是想不起来声音的主人是谁。

  “你是谁?”

  那声音不回答。

  钟易看着自己的身体,又变得透明了点,形体快要留不住了。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什么。”钟易感到自己的身体渐渐消失,快要不存在了。

  可就在此刻,有什么轻轻抵上自己的肩膀,右边屋脊发出吱呀一声,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坐了过来。

  “你想作人类,想留在这个世界。”

  “我该怎么做?”

  钟易的脑门被点了点。

  “只靠记忆没有用。”

  他的左胸前又被点了点。

  “让我住进去。”

  咚咚——

  钟易茫然地低头,他的心脏恢复了跳动。

  刹那间,周围时空移形换影。

  那天是恒星纪年2308,第一百零七个自转日。

  他坐在失去控制的驾驶舱,开口,声音与警告声双轨重合。

  “和喜欢的人一起死,我没有遗憾。”他说。

  可惜对方已经在他面前被扯散,湮灭,化成指尖存不住,眼睛看不见的东西,也变成了……

  后来让他没有融入虚无的那种异常现象。

  他听见自己心脏强有力跳动的声音,望着那对失神的金色双眸,慢慢地想起了什么。

  原来从最初一刻起,他留在这个世界,开拓出无穷时间,一直在寻找的——

  就是正在与他拥抱的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