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研究虫族的我原来是神【完结番外】>第39章 深海篇(六)

  诺亚离开后不久,这艘海底沉默的巨轮迎来了今夜第三位客人。

  舱门上面有很多划痕,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上面有修补过的痕迹。

  李简敲了敲,往里面瞅,没见钟易,正当他嘀咕奇怪,钟易突然从他身后出现,搭上他的肩。

  李简打眼一看,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李简:“?”

  他本来就近视,周围又暗,他眯起眼凑近了点,下意识地去扶眼镜,却抬了个空,只得悻悻放下手。视线模糊地看见钟亦似乎一直并着腿,脚下还有软趴趴的鳍。

  “你什么时候长尾巴了?”

  钟易冷着脸调整了下箍在腰胯的“鱼尾”,嘴一开,吐出两个字:“假的。”

  “哦,这样也好,咱们行动起来就不用遮遮掩掩了。”李简揉了下眼睛,“你让我去打听的消息有着落了,还真被你给猜中了,海息族真有这种家伙,年纪大,没婚配,一直混在村子里,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他在哪里?”

  “我带你去。”李简说着就动身带路,不过,他想到什么,又拐回来神秘兮兮地说,“不过那种家伙有一点你肯定没想到,据隔壁的海息说,他呀,以前当过祭司。”

  -

  “哎,醒醒。”

  李简上前拍醒倚在门边打瞌睡的老海息。

  钟易打量着这间破铁皮房,体积不大,却有二层,底下一层没有门,敞开的,堆了许多破烂,有不少破碎的贝壳,有一些卷皮贴片,甚至还有不知从哪捡来的玻璃瓶,一看就是虫族丢进海里的垃圾,乱糟糟的,一直堆到天花板。二层是老海息的住处,又黑又小,像个鸽子笼。

  这老海息也确实年纪很大了,钟易一路上见到的海息,无一例外都有着弹性光泽的皮肤,象征着他们年轻旺盛的生命力。可老海息不同,他眼角的皱纹比他鱼尾上的竖纹更多,身型又干又瘦,眼尾耷拉下来,只剩眼头一点眼白。脖子前面的皮皱着往下坠,松松垮垮的,一直坠到颈窝,一层一层叠起来。

  “你谁啊?”老海息大声问,耳朵侧过去,一副听力不好的样子。

  李简嘶了一口气:“刚才我不是来找过你吗?”

  “啥?”

  “刚才不是来找过你吗?”

  “哦……”

  老海息扒开自己眼皮瞅了瞅李简,摇头:“不认识。”

  李简:“你不是找海息帮你找海音螺吗?”

  “啊?海什么?”

  “海音螺?”

  “罗什么?”

  “海音螺!”

  老海息糊里糊涂点头:“哦,想起来了,有这么回事。”

  李简:“这不,我们帮你找海音螺,事成之后你得帮我们件事。”

  “是什么?”

  “帮忙!帮我们一件事!”

  老海息又扒开眼睛,仔细看了看李简:“你是谁来着?”

  李简绷着嘴,游过去趴在老海息耳边大声说:“我们帮你找海音螺!”

  老海息:“好啊,总算有年轻海息愿意帮忙了。”

  “不是白干!你得帮我们找到神所!”

  “还是现在的海息好啊,不像以前……”老海息自顾自地摇头晃脑,“不像以前世风日下,冷漠无常啊……”

  “你这老头!”李简被这健忘老头折磨得实在没了耐心,他撸起袖子,又绕回老海息身前,摆足了架势要跟他好好说道说道,“我说……”

  “时间不多,别跟他多费口舌,他不是要海音螺吗,我们先去找。”钟易思忖着,“见着实物,或许能从他嘴里撬出话来。”

  “哦,海音螺啊,就在村子西北边那片珊瑚礁,哎呀,那里的礁石太滑啦,是在为难我一把老骨头。”

  这回,老海息倒是利落地听见他们说话,顺溜地交代地点,抬起沧桑的手,搓了搓身上,掀开胳肢窝,捏出个泥条来。

  李简震惊许久,槽点太多,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吐槽老海息怎么突然不耳背了,还是该吐槽老海息在海水中泡着还能长垢。

  再一转头,钟易已经别扭地前后摆动假尾鳍,向西北方向游出百米开外了。

  靠,这家伙穿假鱼尾,怎么划水得划得比真鱼尾还快。

  -

  那片珊瑚礁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大得多,沐浴在附近光线最充足的区域,不知是不是流浪星球环境特殊的原因,珊瑚群五彩斑斓的,像是打碎了画家不舍得洗净的调色盘。

  “那老头也没说海音螺长什么模样,这下可好了,珊瑚里面藏的生物比虫族市中心一栋公寓楼的居民都多,这可怎么找?”李简东看看细看看,仔细打量那些共生体分泌出的外壳,一层叠着一层的枝丫伸长出去,又软又直,轻微晃动。从远处看,就像是一个巨型生物,伪装成一座高大的山。

  “给。”钟易朝他抛了个东西过去。

  李简只觉得眼前一晃,下意识伸出手,稳稳当当接住,摊开手心一看,是一个顶多小拇指甲盖大小的迷你螺壳。

  “就是这东西?”他有些不敢置信。

  “屋子里除了那些破烂,就只有这种生物的壳,被老海息当宝贝似的放在身边。”

  “嘶,这么小啊……等下,你什么时候顺来的,我怎么没看见?”

  钟易没答,转身去另一头找海音螺。

  “啧,没办法,找找吧。”李简认命地眯着眼睛,凑近表面仔细在珊瑚缝隙里搜寻起来。

  “哎,这有一个。”

  他两指一捏,从粗糙的礁面摘下一个还生嫩的海音螺,脆如薄纸的壳,泛着青色。

  就在摘下海音螺的一瞬间,他突然觉得面前这块粗糙的物体微微动弹了一下。

  他眨眨眼,还以为是错觉。

  他不想死心,伸出手又碰了一下,还是粗糙磨手的坚硬质感,不像是活物。

  可就在下一秒,稳如泰山的庞然大物再次晃动一下,这次晃动的幅度更加明显,寄生在上面的珊瑚枝都猛烈地上下摇晃几分。

  李简揉揉眼睛,简直是怀疑自己高度近视看花眼了。

  结果就在他面前,那珊瑚之下,礁石表面突然裂开一条缝隙,横着越裂越大,变成一道巨大的,不透光的黑色长条。

  他伸出手试着碰了一下,那道裂缝又瞬息合了起来。

  李简:“?”

  他回味着手上残存的触感,光滑湿润又柔软,就像是直接碰到……眼球一样。

  正这么想着,他悚然发现,面前这座“小山”猛烈地晃动起来,仿佛要直接从泥沙地下拔出一样,无数串鱼群从里面仓促逃出,同一时间,从顶部最大的空隙爆发出来,就像是一座色彩缤纷的“火山”,爆发出五颜六色直扑向上的“岩浆”。

  这座珊瑚礁仿佛被捏住顶端,拔地而起,越升越高。

  李简之前触碰过的地方,彻底张开,黑色长条瞳孔朝下看了看,将这只冒犯他的海息装进去,就像是把独幕剧主角装进宽银幕里。

  李简一瞬间僵直在原地不能动,如此庞大的巨物贴着他猛地显出原形,仿佛是世界末日巨星坠落于眼前,相较之下,巨物之前,他单薄的身体无限渺小,渺小得像是一只虫子与宏大宇宙之间的悬殊。

  忽然,那座“山”从底部伸出无数条粗壮的触角,就像是千年古树的仓黑的树根,宛如广袤无垠的海底之下,突然抽出的巨型筋脉。

  那可怖的庞然大物的一部分,堪堪擦过李简的身侧,他瞪着眼睛僵在原地,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冷汗浸湿。

  但下一秒,他完全没有想到,这座山一样的珊瑚礁,突然抬高,从下边儿伸出好几根触角,同时挥动着,搅浑了海底的水,一眨眼,朝着远处急速奔去。

  李简半晌没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这巨大的珊瑚礁,它……它长腿跑了??

  “原来是章鱼。”钟易看着那渐行渐远的庞然大物摆着结构眼熟的腕足,面上的表情缓和了点。“皮肤粗糙如礁石,珊瑚在上面栖居,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才形成现在这个样子。”

  珊瑚礁跑了,在海底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他探身去看深坑底部,从里面捡到几颗海音螺。

  他仔细观察这些海音螺,灰扑扑的外表,花纹一圈叠着一圈,看上去生长年份很久,和他从老海息那里顺出来的空壳子差不多,但有一点不同。

  这些海音螺,每一个都标了数字记号,看上去,似乎是有谁用过这些海音螺做了什么事。

  钟易数着手中这一把,总共不超过六个,但最大的数字却已经标记到了“12”。

  数字不连贯,这意味着那座跑远的“珊瑚礁”身上还有别的海音螺。

  他不留神触碰到了编号为“12”海音螺壳里的软趴趴的肉,刺刺啦啦的声音响起,就像是老式录音机播放到空白磁带,漫长而枯燥尾音。

  原来海音螺是一种能储存声音的螺。

  他按着刚才的方式,指尖碰了下编号为“5”的海音螺。

  从里面传出清脆的少年声音,只有断断续续的几句话。

  “我放跑了那只祭品。”

  “我不想交出大脑,也不想去神所,我只想保全我的自身。”

  神所……

  听见关键词,钟易一凛,这些海音螺里潜藏着关于神所的信息。

  “追。”

  他对李简丢下这句话,迅速朝“珊瑚礁”逃跑的方向追去,游了两步,又觉得这假鱼尾实在碍事,索性褪下来,手一挽,将薄薄的布料缠在手腕上。

  李简在原地琢磨半天还没搞明白。

  “追什么?”

  “追你吓跑的章鱼。”

  “啊?”

  “至少还有一半被标记的海音螺在那章鱼身上。”

  “章、章……鱼?你是说那个巨大的珊瑚礁?”

  “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

  限定版旧事碎片(联动第十一章)掉落:

  01

  少年时期的钟易很喜欢书,书是他在废土荒芜中唯一能接触到的精神慰藉品。

  自从花园中演奏小提琴的少年出现后,他的精神花圃里又多了一道色彩。

  那日他看完一本书,是一本最伟大的作家与他爱人的一百五十三封书信辑成的小册子。

  废土世界,毁灭像是倒流了历史,让他这个远离古老通信近二百年的后生,第一次萌生了写信的想法。

  他该写给谁呢?

  思来想去,认识的人都不在世了。

  唯一熟悉的,也只有那个素未谋面的少年了。

  于是他翻起脆弱泛黄的纸页,找到一瓶蓝黑墨水,提起笔,顶格准备写——

  笔尖顿住了,墨水洇开在陈旧的纸张上,一个蓝黑色的墨点,愈发深重。

  那少年叫什么名字呢?

  他不知道。

  他推开小气窗,室外慵懒的晚风吹进来,吹起得他衣领摆晃,心弦拨动。

  花丛中没有人。

  但此时,他却突然好想听见那道熟悉的琴声。

  少年钟易放下笔,他起身离开地下室,向花园走去,趁着晚露,摘取最鲜艳的玫瑰。

  风吹下来,抚过空无一人的桌前,吹起那张用来写信的纸,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墨点,渗透纸背,洇开墨丝。

  像是一个作为起点的句号。

  花园中的少年按耐住悸动,仰头望着昏灭的天际。

  他孤独的灵魂第一次主动传出想要得到共鸣的信号。

  他想,他明天要见他,要知道他的名字。

  只不过,等明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他却只剩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