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祂漫长的生命里,动物发.情是再普遍不过的事情。

  它就像树叶枯黄后落叶归根一样,不值得投出一个眼神。

  所有的动物都有一个发情到交.配的过程,但他从来不在这些只会繁衍的生物行列里。

  越画屏脸上的神色冷静、漠然,看上去和往常没有任何变化,他盯着那个散发着腐烂气味的人类看,眼睛冰冷得仿佛在看一只蚂蚁。

  他不需要交.配和繁衍,但是那个人类在妄图沾染他的祭品。

  [他是属于我的。]

  狂躁的身躯在意识空间肆意蔓延,几乎要化成黑色的实质,窗外晴空万里的天气不知何时笼罩了一层厚厚的乌云,一阵阵冷风从窗户吹了进来,天气骤然迈进了冬季。

  作为那股骇人威压最直接的接收者,萧承宇脸上怔然,像看到了什么恐怖超出认知的可怕生物一般。

  或许根本不是看到,他只是被那个可怕生物看了一眼。

  脸上就一片茫然,大脑空白,紧接着鼻梁上的眼镜片倏地发出咔嚓咔嚓类似于要裂开的前兆,这道声音响起,萧承宇总算找回了一点神智,下意识地取下了眼镜。

  黑框眼镜在落在他手心的瞬间,就化成了一捧碾灭的灰。

  越画屏神色淡淡地找了个座位坐下,视线还落在白殊身上。

  杀死一个人类对他来说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但他对蚂蚁本身是没有任何喜恶的,挪开它、消灭它,都不会让他产生任何情绪。

  ——他的情绪来源没有看他。

  会议室里的人沉浸在某种未知的氛围里,茫然无措,很少人注意到了萧承宇突然变成一捧碾灭的灰的眼镜,白殊就坐在他旁边,很清晰就看到了。

  他看到了萧承宇怔然,和他取下眼镜,眼镜片瞬间变成灰的过程。

  白殊在那道熟悉的恐怖气息出现时,背上就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钳制住,直到那股压迫感撤去,才靠着椅背无声地从喉咙里吐出一口气。

  他缓过来后,第一时间询问萧承宇:“你还好吗?”

  他有一点担心萧承宇是不是也被那个怪物盯上了。

  萧承宇怔怔地盯着手里的那捧灰,一点玻璃的碎渣都看不见,他转过头,艰难地张了张口,很难说他现在的状态。

  他好像被一个庞然大物看了一眼,对方可能只是恰巧心血来潮路过,他就吓得魂飞魄散。

  这样的话不仅荒谬,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会信。

  冰凉的风从窗外吹了进来,驱散了一室的暖意,萧承宇后知后觉地打了个激灵,脚步仓皇地站起来,走到窗户边,关上了窗户。

  冷风驱散了室内充斥的求偶气味,还要难闻的发.情味一块儿被风吹走了。

  越画屏坐在白殊对面,但他注意到对方一眼也没有朝这边看,偏头跟那只蚂蚁说了两句话,又低头拿出手机看。

  [哈,他宁愿看那只蚂蚁,玩死板的砖头也不愿意看你。]

  叫嚣着的疯狂念头在耳畔低语,越画屏坐的笔直的身体一顿。

  [他还不给你闻,也不给你看,单独跑到浴室去换衣服,那么一点点缝隙,能看到什么?!……他还在引诱那些人对他散发出求偶的信息,还有难闻的发.情味道!!!]

  心里的念头无比渴望更深层次的接触,越画屏的神情仍旧冷淡,他只是淡淡地、那双漆黑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白殊。

  无机质的眼眸紧紧盯着他,释放出野兽的威压,白殊终于从手机里抬头了,抬眸望向了他这里。

  一秒、两秒。

  越画屏漫不经心地在心里数着,两秒的尾音还没落下,白殊就移开了视线,比起看,那更像是不经意瞥了他一眼。

  他落在原先他身旁的那个蚂蚁身上的时间是十二秒。

  越画屏看向白殊的眉眼,偏圆的眼睛、细腻的皮肤,还有淡色的唇,一笔一划都像是精心勾勒出来的。

  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在人类的审美里,他的祭品,确实拥有着绝佳的诱惑力。

  落在他身上的关注过于多了,越画屏隐隐又能回忆起白殊身上的味道,那种浓郁的、从骨头缝里溢出来的甜。

  比没尝到之前还要急迫的欲.望,越画屏脸上的表情都有几分扭曲。

  滋——

  凳子猛地朝后拉,在地面摩擦发出的难听声音。

  越画屏刷地一下站起来,躯体有一种诡异的不和谐感,很努力想要维持清冷正经的模样,却更想迈开脚步朝着对面走去。

  这种思考与身体相斥的体验,让他整个人看着怪异极了,眼神粘腻得从上到下来来回回地舔遍白殊全身。

  白殊的手紧紧握成拳,指甲快要嵌入手心里感觉到了疼,才勉强压抑住那股想要在这股视线下瑟瑟发抖的冲动。

  他是故意的。

  暂时还不能判断越画屏是什么东西。

  人类?

  还是怪物?

  但不管他是什么,这个在别人嘴里完美无缺的校草肯定是变.态这点是可以确定的,对付变.态就应该连一个眼神都不要给他。

  无视他、漠视他、将他当成空气。

  让他所有的变.态手段都找不到发挥的余地。

  一直到前一秒他都伪装得很好,但脑海里的声音实在没办法让他再漠视了。

  [为什么不看我?]

  [他有什么好看的,你为什么不看我?]

  [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

  白殊眼睫毛颤抖了一下,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指都在抖,如果说之前他只觉得越画屏是个变.态,但现在他怀疑他精神上也有问题。

  学校里的心理辅导课程他是一次都没去过吗?

  白殊集中精神把注意力都放在萧承宇身上,他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但很快白殊就发现。

  萧承宇说话的嗓音再不复之前每一次会议的侃侃而谈,声音莫名的艰涩:“这次…会议……的主题,学校篮球比赛…预支款……”

  萧承宇突然捂住嘴巴重重地咳嗽了起来,喉咙里堵塞着什么东西似的,咳嗽的声音用力得快要把肺咳出来了。

  距离他最近的副会长马上走过去,扶着他的手臂关切道:“会长你怎么了?”

  萧承宇张了张嘴,那团东西堵塞得更厉害了,他尝试着不说话,喉咙却好受了很多,伸出一只手摇了摇。

  副会长扶着萧承宇,今天的会议一波三折,先是天气变化、再是萧承宇忽然失神,他环视一圈儿,无奈道:“先散会,我带会长去医院看看。”

  有人关切地围了过去,扶着萧承宇的另一只手臂。

  等到他们匆匆离开了,参加会议的其他人也三三两两地站起来,有序离开。

  白殊跟在人群中央,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前方,两只手自然垂下,其中一只紧紧攥着手机。他也想跟着萧承宇去医院,早点离开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但之前发生的一切,让白殊不敢大意,他在面对一个未知的、恐怖的生物,他连他具体是什么都不敢确定,甚至不知道究竟只存在着一个这样的怪物,还是有几个。

  面对这样超出人类力量和想象的未知,这样牵扯到他人的逃避手段是起不了作用的,还有可能让事情变得更糟。

  白殊的心跳的很快,脚步紧紧地跟着大部队,直到他感觉身后靠近了一道冰冷的气息,黏腻、光滑、带着难忍的渴求。

  白殊的心跳有刹那的停滞,攥着手机的那只手攥得更紧了,面无表情地跟着人群走出会议室,到了外面人群开始分散开,白殊选了个人最多的地方,走得不疾不徐。

  直到走到楼梯上时,白殊余光朝楼梯下瞥了一眼,突然扶着楼梯扶手在还有十几格的距离时猛地跳了下去,几步就从楼梯拐角处消失。

  他的动作太快,周围人都没反应过来,只能看见他的身影飞快消失,面面相觑几秒钟。

  “白殊跑那么快是有什么急事吧。”

  “额,你们有没有感觉天气好像越来越冷了?”

  说话人拢着衣服,瑟瑟发抖地朝外面的天空看了一眼,出来时还是晴空万里的早晨,现在整个天空都乌云密布,堆积的乌云压顶,看着快要下雨了。

  周围人跟着抖了抖,嘴里不忘吐槽道 :“什么鬼天气。”

  越画屏站在他们身后,听着他们的讨论,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如果有人此时恰好回头,就会看到他俊秀的皮囊下,一根根像经脉纹路的红线在他脸上肆意游走,冲撞着想要从皮囊里破土而出。

  那像是无数条蛇的尾巴,让他整张脸都变得涨红,可怖。

  他的漆黑的眼珠不知何时变成了橙黄色的竖瞳,整个人都充斥着一股强烈的非人感。

  他变得有些可怖,体内盘踞的庞然大物越发躁动,这股躁动从今天早晨就开始了,暂时的餍足喂大了他的胃口,让他渴望更多,而得不到满足,升腾起的渴望是呈几倍的速度增长的。

  他暂时还不想去思考这种欲.望一直发酵得不到满足的尽头是什么。

  那是他的祭品,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是属于他的,呼吸、声音、每一个视线的落脚点……通通是他的。

  .

  白殊也感觉到了那股冷意,他从楼梯上一口气跑出了教学楼也不敢停下,一直跑到人群聚集的地方才停下来,重重地从胸腔里吐出几口气。

  逃避可耻,但有用。

  明知道那是一个变态或者怪物,还要留下来和他周旋,是下下策,只有被逼到无路可走的时候白殊才会考虑这种办法。

  他跑出教学楼后就感觉到那股黏腻、湿冷的气息消失了,但即便冷风刮得他脸疼也不敢停下来。怕出现恐怖片里最容易发生的事——以为跑到了安全地方,一转头就看见了鬼。

  嘈杂的人声暂时安抚了白殊心底的不安,哪怕是跑步的时候他也一直攥着手机。

  寒风凛冽的天气里,手心硬是被吓出了一手的冷汗,拿着手机给萧承宇发了条消息询问情况。

  又看了看在某外卖平台点的单,他需要购买一些防身的东西,但下午还有必修课,要购买的东西太多太杂,白殊干脆就在外卖平台点了单,怕没人接,他直接将跑腿费设置成了上千块。

  确定了在配送中,大概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才到。

  白殊这才抬头看了看周围,他顺着人声跑到了学校的小操场,A大一共有两个操场,大操场用来给学生体测,小操场一般都是拿来开展篮球、足球之类的比赛,

  现在操场中央围满了人,欢呼声、叫好声不断从人群里传来。

  白殊开会时是听到萧承宇说,学校要组织篮球比赛,和周围几个大学联合举办的,场地选在A大的室内篮球场,活动经费由他们出,这也是这次开会的目的。

  代表学校参加篮球比赛的队伍,从报名的各院系里内部选拔。艺术系向来以这种活动绝缘,白殊平时不关注八卦,现在才听到风声。

  现在才十一点过,距离下午的选修课还有一点时间,回去宿舍,白殊不确定徐灼在不在宿舍,略微沉思了片刻,手指点开徐灼的微信。

  [白殊 :课表。]

  对面几乎是秒回,迅速发了他的课表过来。

  [徐灼 :怎么了,殊殊?]

  白殊没回,盯着这段话看了两秒,切回去看徐灼的课表。

  有课、有课、选修课、选修课、满课……

  徐灼今天只有两节选修课,约等于没课,怪不得能这么快回他的消息。

  白殊干脆利落地收了手机,走到人群里看篮球比赛时还在想,这种躲在外面教学楼不能去,宿舍不能回的日子还要维持多久。

  但他几乎不敢顺着深想,因为一旦去想,就只能导致两种结果,要么怪物主动放弃他,要么怪物达到它不为人知的目的。

  白殊越想越觉得恐惧,身体被冷风吹得几乎要冻僵了,那种恐惧是从心底升腾上来的冷,强迫自己放轻松,将视线放在正在比赛的两方队伍里。

  人群对着两支队伍议论纷纷,他们有的是和某个队伍同院系的,有的是某人的支持者,白殊注意到他们提到其中一个名字的次数格外多。

  桑昭。

  大多数人提到这个名字时,语调上扬、嘴角微微牵起,眼神发光,这是崇拜或者喜爱的表现。

  白殊静静听着,他对于正在比赛的两方谁都不认识,但能看出某支队伍实力似乎更加强劲,传球过人、投篮,短短几分钟就将双方的比分差距拉得更大了。

  在某个穿着红白相见的篮球服,背面印着“9”的选手轻松带球过人,投出一击三分球后,场边的欢呼声几乎要震破耳膜。

  他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泅湿,转头冲着场边弯起唇角,晶莹的汗珠从额前滑落到棱角分明的脸上,宽松的球衣隐隐能看出球衣下的的好身材,浑身上下都一种蓬勃的朝气。

  他自然地跟场外观众互动,视线状似无意地扫过人群中的白殊。

  白殊皱紧了眉。

  他又能听见心声了。

  似乎是因为置身在热闹的场所,脑海里的声音也因此更加繁杂,无法形容那些嘈杂声音,像数不清的人共同开口说着不同的话,脑海里只有经久不散的嗡嗡声。

  白殊猜测心声是受了怪物影响,他能听见心声的徐灼和越画屏,在某些方面有惊人的一致。

  那这次呢,他能听见谁的心声。

  白殊的视线快速在场中环视,最先观察的是站在他身旁最近的人群,一一从每个人脸上扫过。

  他们大多都关注着场上的局势变化,稍有注意到白殊的,转过头茫然地看了他几秒,又眼神闪躲地挪开了,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站直,连声音都不太好意思发出。

  人在被容貌过甚的人关注时,第一时间都会感到羞涩,接着下意识注重起了自己的仪表。

  白殊轻声问:“你们有听见什么特殊的声音吗?”

  站在他身旁的人没有想到他会对他们说话,思考了一秒特殊的声音是指什么,纷纷摇头。

  白殊只好将目光投向远处,为了分辨出脑海里那道声音到底是属于谁的,他开始朝着周边游走,同时在脑袋里抽丝剥茧。

  周围嘈杂的声音骤然一清,喧嚣声、欢呼声,通通如同潮水般退去。

  白殊察觉到不对,还来不及转身,就听见身旁有人惊呼 :“小心—一”

  一个从天而降的篮球呈抛物线朝这边袭来,篮球的落脚点肉眼可见的是白殊站立的地方。

  白殊刚刚偏过头,就看见了朝他袭来的篮球,瞳孔骤然收缩了一瞬,但紧接着身体就被紧紧地搂住。

  在被搂住的瞬间,白殊的身体毫无预兆地应激似的抖了一下,这细微的恐惧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他感觉身体被人紧紧搂住,几乎不给他挣扎的空隙,力道大到快要把他的腰截断。

  陌生的气息席卷了他的鼻腔,白殊闻到了一点汗水的味道,淡淡的,并不难闻,还有一点带着燥热的冰凉气息扑面而来。

  这一刻脑海里的嘈杂声远去,有人着急地从远处跑过来,担心地询问:“同学,你还好吗?没事吧?”

  搂着他的人没动,脑袋搁在了他的颈间,白殊裸露出的肌肤感受到了一点细微的痒。

  隐隐约约听见一声轻笑。

  有人在他耳畔说话。

  [到处乱跑干什么,差点被砸到了吧。]

  险些砸到人的那位同学等不到回应,向前几步,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同学?”

  白殊身体猛地僵住,四肢百骸里的血液宛若被冻结了。

  他忽地意识到那句话不是出现在外界,是直接出现在他脑子里的。像是为了证实他的猜测,白殊下一秒就听见紧紧搂着他的人发出一声餍足的叹息。

  [嘶……腰好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