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在一片人声鼎沸中醒来,兴奋的呐喊声与欢呼声络绎不绝,耳边热烈的氛围让他回想起大学时期被室友硬带去的篮球比赛场馆。

  脖颈残留着落枕般的酸痛,林暮抬手去揉,刚触及到皮肤时却忽地一顿,疑惑地缓慢睁开眼睛。

  这是个很小的房间,正对面摆放着一台茶几,茶几后面便是一块近两米高的玻璃围栏,从玻璃看出去,一块块漆黑的墙壁衔接自己所处的空间,围成一座类似圆形的空心建筑。

  身下沙发柔软,蓝紫色灯光显得这里昏暗又迷乱。

  他不是应该被绑起来吗?或者又出现于某个类似陈淮家别墅那间小黑屋的地方。

  林暮意外地看着自己仍然自由的双手,对目前的状况摸不到头脑,转过头去,身后空荡荡,四周墙壁涂成灰色,只有一扇比墙壁颜色略钱的小门镶嵌其中。

  林暮站起身,腿部酸软发麻,缓了一下才走过去按压把手,打开门——

  正对着镜子的人面容疲惫,嘴唇干燥,在同样低亮度的灯光衬托下,林暮感觉自己形如鬼魅。

  原来这只是个洗手间,并不是房间的出口……

  身后声音在此时缓缓落了下去,林暮条件反射回头,刚走出两步,喝彩声猛地爆发,几乎要冲破林暮的耳膜。

  他快走几步赶过去,这才发现,楼下竟是个正在进行中的格斗现场!

  黑色八角笼坐立于整个会场的正中央,笼外看台上铺满密密麻麻的观众,他们或站或坐,很大一部分观众正无比激动地嘶吼着。

  视角转移到笼中,其中一个人已经无力地瘫倒躺到地,可他的对手非但没停,甚至整个人猛然跳起降落,将膝盖狠狠砸落在那人胸腔上!

  与此同时血液自下位者的口中喷溅而出,将对手的面部与上半身染了个通红,林暮双手紧扣在玻璃板上,心揪在一起,他此刻迟来地发现,笼子里面的两个人身上竟然打着赤膊,头部亦是空空如也,只有手腕与脚腕处缠着绑带,任何防护道具都未曾装佩!

  底下的人已经失去所有动作,连护在头上自保的手臂都缓缓滑了下去,可仍旧没有裁判叫停,那人如同案板上的死肉,被反复捶打,小腿屈起挣扎,直至双腿放松摊平,会场中开始出现陆续的叫骂声与喝倒彩的嘘声。

  胜利者起身,用脚踢向失去意识的男人,只见那人滚了半个身位,被他狠狠踩在脚下。

  此时裁判宣告比赛结果,楼下角落的显示屏同一时间跳动上百万的数字,尖叫声瞬间响彻建筑的每一个角落。

  源源不断的血液流出来染红了笼中地面的白色字母,凶手一般的胜利者抬起拳头面向人群示意,而后头也没回地离开八角笼,消失于后台。

  笼中那人不知是死是活,有两个穿着一身黑的工作人员进去,一人拉起一条腿,将人拖垃圾一般扯了出去,留下一道蜿蜒的血迹。

  林暮头皮发麻,人群的欢呼声救救未停,他们仿佛对鲜血与生命的消逝感到麻木,有人喊着“再一场”,慢慢的,越来越多人加入,工作人员拎着红色水桶与半米宽的墩布,短短几分钟将血迹擦拭得一干二净。

  很快,两个新的参与者又被锁进笼子中彼此厮杀。

  “有趣吗?”身后倏然响起男人的说话声,对方饶有兴致询问林暮,“要不要下去试试?”

  林暮转身,将后背紧贴在玻璃上,警惕地面向来人:“你是谁?”

  男人身后透出隐约的灯光,那开口本应该是墙壁,林暮暗想,原来先前没看到的出口是隐藏在了墙壁上。

  “我是谁不重要。”男人气定神闲地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身后的门大敞四开,完全不怕林暮逃跑的样子。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眉角一抹疤,看着有些邪气,直视林暮道:“你是谁才重要。”

  林暮不明白对方的意图,没有随意接话,只是保持着肌肉紧绷的状态,间或看向透光的门口,靠左边一侧,露出身着黑色西装的半个粗壮手肘,外面有人把守。

  对方十分放松,熟稔地聊天一样问道:“陈南平跟你是什么关系?”

  林暮顿了顿,许雁鸿先前说过,他们的目的是想通过自己找陈淮的母亲索要什么东西,可这个男人又问自己跟陈南平是什么关系。

  结合从村长那里得来的他们在寻找实验室位置的消息,林暮几乎很快就能确定,他们想要的内容,一定与陈南平当年的实验有关。

  他们误以为自己跟陈南平有关系……这对此刻的林暮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至少基于这个猜测,他们不会第一时间对自己下死手,从林暮目前姑且算是自由的状态便能认证这一点。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而是换了个迂回的问法:“你们想要什么?”

  男人颇为意外,倾身笑道:“简单直接,这性格我喜欢,只要你告诉我你知道的,保你平安从这里走出去,怎么样?”

  林暮他知道自己现在少说为妙,顿了顿,说:“你至少得先告诉我你要的是什么。”

  “很简单,陈南平当年在羊淮山的基因再生研究试验结果不翼而飞,参与人员信息保密工作做的天衣无缝,只要你随便给我任意相关人员的简单信息,我查到我想要的,就可以放你离开。”

  “我凭什么信你。”林暮说,“你们弄死我跟弄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我把知道东西告诉你,失去所有利用价值,还会有活命的机会?”

  男人哈哈一笑,无奈耸肩:“可你也没有拒绝我的机会啊弟弟,能拥有选择更体面死法的机会,这难道还不够吗?”

  他的眼神落到中央擂台,仿佛在无声地意会林暮,倘若再敢拿乔,刚刚抬出去的那个人,就是他的下场。

  片刻后,林暮紧张地攥紧衣角,尽可能拖延时间地问顺着对方的思路问下去,以便获取更多信息。

  “你怎么会知道我跟陈南平的关系?”林暮说,“直到他去世,我们都没有在任何公开场合见过面,甚至我连他的在北城举办的葬礼都没去。”

  对方眉目舒展,带着游刃有余,或者用“果然如此”来形容更为贴切的表情。

  得意让他心情愉悦,不免跟林暮多说了几句:“姑夫平日看着一本正经,谁能想到背地里连学生都玩呢?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为了你和你那个学生妈妈跟那个疯女人离婚,净身出户后还要给你们打生活费,这是多么让人感动的爱情啊!”林暮注意到他提到许雁婉的时候抬手碰了碰断掉的那半边眉毛。

  “可惜了。”男人啧了一声,“你妈回头就把人甩了。也是,又没钱身体又不好的老男人谁会喜欢,他怎么死的来着?哦对,抑郁成疾,你说这算不算是殉情?至于为什么会找到你……要怪就怪你妈给陈南平留的那封托孤信。”

  原来林晓依出来以后跟陈南平真的还有联系……林暮咬紧牙关,压下想要冲到对方面前给人两拳的冲动。

  “什么托孤信,”林暮语气压抑地问:“我怎么不知道?”

  “想知道?”男人笑笑,突然将跑偏的话题拉回来,“可以啊,我说了这么多,那么,该轮到你了,一味索取可不是个好习惯。”

  林暮只得故技重施,半真半假道:“我妈有写日记的习惯,那本日记在她死后跟她的遗物一起放在我家。里面有提到实验室,她去过,见过里面的一部分人,有一些外貌特征描写,也有提到个别人名,具体是什么我忘了。”

  对方目光狐疑。

  林暮想起他去基地看到过的那些东西,为了让这段谎话更具有可信度,开始根据记忆中的画面胡编乱造补:“里面有写关于陈淮的……出生记录,还有陈南平跟她分享的实验进展,我妈听不懂,记的断断续续,我只在她刚去世的时候看过,印象很模糊。”

  “日记在哪?”男人沉下声问。

  林暮倏然笑了,一直紧紧攒着的双手放松,坐到男人另一侧的沙发上,故作自然地向下看。

  擂台上的两个人已经打得火热,一人眼圈青肿着,看不出具体的五官。

  他心不在焉地说:“我不能告诉你,至少现在不能。”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男人猛地起身靠近,拽起林暮的头发,压迫性地靠近威胁道:“我有的是办法玩你,当年在陈淮身上玩剩下的那些你能撑过几时?五分钟,十分钟?他是个不正常的怪物,你?”

  “阿彪。”男人嗤笑一声松开手,“给我可爱的弟弟拿点药来玩玩。”

  “是。”

  另外一人紧跟着走进来按住林暮。

  “你要做什么?!”林暮大声的质问声音淹没在一楼的叫喊声里。

  被称作阿彪的人将一管针剂递给男人,他推出几滴药液,愉快地看着林暮:“这一针打下去,再聪明的人也得变成毫无理智可言的疯子,到时候可就没有后悔的机会咯?”

  林暮瞳孔震颤,盯着那管透明液体,将它与许雁婉嘴里折磨陈淮的药物对上号,心跳急速加快。

  “我告诉你,”林暮语速很快地说,“你带我一起过去,那个地方只有我能找到,在羊淮山上,我没机会去我妈的墓地,把那本日记当衣冠冢埋起来了!我死了你们就再也不可能找到那本日记!”

  男人方才提到许雁婉的语气很差,林暮只能抱着侥幸心理补充道:“我恨许雁婉!她害得我妈跟陈南平分开,又间接性害得我没了爸爸!我跟你合作,我什么都告诉你,你留我一命,陈淮跟陈雪很信任我!你外公去世了对吧?你肯定还会有其他用得到我得地方,我全都配合你!凭什么他陈淮能做少爷我只能做人人唾骂的畜生,我要他们也跟我一样家破人亡!”林暮额角因为情绪激动而爆出青筋,表情狰狞到仿佛真的恨透了他们。

  针尖停留在手臂边缘,男人想到什么,表情复杂,他皱了皱眉,语气古怪地说:“好吧,看在你比陈淮那个没长嘴的杂种可爱的份上,我也不是不能留你一条命。”

  “放手!”男人呵斥道,“对我们林……哦不,现在是小陈少爷了,尊重一点。”

  他轻轻拂了拂林暮肩上不存在的褶皱,伸出右手道:“正巧咱们刚睡醒陈大少正在满世界找人,那么……合作愉快?”

  林暮浑身还在因为紧张而颤抖,他抬起手臂,指尖将欲搭在男人手上,楼下突然爆发一阵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