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一任由陈淮抱着,他看到陈淮身后站着的一排人,感觉很好笑。他们这么废物吗,这么多人搞不定一个陈淮,偏要他来做这种事。

  哈,难不成是故意的?

  算了,是不是故意的都不重要,林小一没心情思考更多了,他的肩膀被陈淮勒的很紧,胳膊不能动。

  他声音很平静地问:“怎么了,方便面呢?没买到吗?”

  陈淮只抱着他,想要把他勒进身体那样,激烈运动过后急促地呼吸着,外套都不知所踪,脖颈上却还缠着那条围巾。

  林小一继续说:“我是不是说过买不到就不要回来了?”

  陈淮猛地松开他,皱着眉,像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样。

  可眼前的人看向他的目光冷淡,面无表情,仿佛在看一个跟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他开始害怕,抓住林小一的手,不断摇头,他要牵着他一块去买,他能买到的。

  转身看见门口的人,陈淮眼神失去所有温度,迅速变得暴戾起来,他挡在林小一面前,憎恨地看着那群人。

  都是因为他们出现,林小一才变成这样怪怪的,他们跟那个女人是一丘之貉,他们想再把自己锁起来!

  陈淮不知不觉收紧攥着林小一的那只手,蓄势待发,恨不得将他们脖子全都拧断一样的表情。

  林小一感觉自己的手指在被用力挤压,马上就要断了似的,默默垂头去看,痛极了也不做声。

  陈淮手上全都是血,正从袖口源源不断流出来,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将门外地上的冰面浸透了,砸出一个小坑。

  他又抬头仔细看陈淮,后脑有一块头发被打湿了,抬手摸上去,指尖触碰到微凉粘稠的液体,红色的。

  是血吗?怎么能流这么多……

  林小一恍惚,感觉自己的灵魂在脱出体内,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不管是心疼还是不舍,或者什么其他的,他的大脑变得很麻木。

  他听见自己毫无感情的声音在说:“你捏疼我了。”

  其实他根本就不疼,他只是知道陈淮怕什么,听不得什么。

  陈淮果然霎时松开手,转过身面对他,浑身戾气消失殆尽,露出很无措的表情,他反复揉搓林小一被勒到失去血色的手指,将那只手抬起,倾身要去亲。

  ——林小一拧着胳膊躲开了。

  陈淮呆呆望着林小一的动作,手指在空中虚握一下。

  犹豫过后,还是追了过去,又把那只抽走的手捧在手心。

  “我不要你了。”林小一静静说。

  什……么?

  陈淮猛然抬头,瞳孔震颤,他一定是听错了,对,就是听错了。

  林小一又要张嘴,陈淮立刻抬手捂住,捂得很紧。

  他强硬地抓住林小一的手送到嘴边啄吻,把林小一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摩挲,他眼圈红透了,哽咽着弯腰,让林小一摸他的头,林小一最喜欢摸他脑袋了。

  对了,他头很疼,里面疼,外面也疼,肯定是刚刚跳车的时候碰到路边石头上摔坏了,林小一最心疼他。

  陈淮梗着脖颈低头,把凉透的小手送到自己后脑的伤口上,可林小一的手软趴趴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甚至不为所动,眼神空洞洞的,像樽没有感情的石像。

  陈淮好慌,他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他好像没有办法冷静思考了那样,一时不查,让林小一把手抽了回去。

  不行,不可以,失去的仿佛是溺水之人的最后一根浮木,陈淮害怕极了,马上又将林小一的手捞回来握在手心。

  “少爷,该回家了。您失血过多,需要马上处理,小姐还在医院等着您。”

  身后有人走近,陈淮立刻回头,目光凌厉,浑身上下充满戒备,几乎在来人靠近的一瞬间就旋身抬脚踢在那人脖颈上。

  林小一眼睁睁看着一个成年男性在眨眼之间被陈淮撂倒,过来几个人想将倒地的男人拖走,却停留在三米之外不敢靠近。

  他们神色惶然地看向管家请示,管家摆摆手,他们便如潮水般褪去。

  陈淮感觉自己袖口被拉扯着,他扭头看到林小一,面上又升起心虚的神情,他收着劲的,没下死手,人不会死的。

  他怕自己吓到林小一了,两边看看,愈发不知所措。

  “你跟他们走吧。”林小一突然说。

  陈淮喉结滚动,呼吸已经失常,依旧抓着林小一的双手不放,他怕自己松开,就再也碰不到了。

  可林小一却跟他对视着,面无表情地一根一根扒开他紧紧攥着的手指,无视掉他所有祈求的眼神。

  毅然决然地对他说:“陈淮,你听不懂吗?我不要你了。”

  陈淮注视着林小一,亲眼看到林小一上下唇碰到一起,说出最让他恐惧的话。

  他不信,不可能,林小一说过的,什么时候都不会不要他,肯定是骗他的,因为他太不听话了,他什么都不做好,他打人。

  所以林小一才这样骗他。

  陈淮抱住林小一,身上每一寸都在用力,他撕扯着自己闭合的声带,埋头在林小一耳边说不要,说对不起。

  林小一的身体很轻微的颤动,陈淮发现,以为他在动摇,接连不断地尝试说更多。

  嗓子很疼像要裂开也没关系,陈淮叫他的名字,说不要走,说在一起,声音变得更清楚了。

  沙哑的,低沉的,像砂砾摩擦在林小一的耳朵里,心上。

  原来陈淮的声音是这样的,真好听。

  林小一以为自己已经痛过头不会再痛了,但听到陈淮声音的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喉咙发酸。

  他在心里说对不起,他张嘴叫陈淮的名字,把袋子塞进陈淮的口袋。

  确认陈淮毫无防备的那一刻,林小一掏出兜里那管针剂,对着他的手臂扎进去,直接推到底。

  后颈上的手掌条件反射般收紧,陈淮僵住了,他缓缓地吸气,小心翼翼地低声叫出他的名字:“林……林小一……”

  身后有许多人走过来了,陈淮感觉到体力在逐渐流失,做不出反应,他被人架住了胳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林小一的领口。

  直到领口从指尖滑落,他用那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放任他被人带走的林小一,跟他垂在身侧的手。

  打空的注射器从林小一手里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林小一毫无留恋地转身,关上门,从陈淮的视线中彻底消失。

  ·

  过了很久很久,林小一才缓过神。

  他冲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疯狂洗手,洗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直到双手被冷水冻得失去知觉也没停下。

  陈淮最后一刻的眼神反复出现在他脑海中,心碎的,被背叛,被抛弃的。

  林小一太明白这种感觉了。

  他不知道陈淮离开的第一天是怎么过去的,他浑浑噩噩睡了很久,梦里出现很多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包括他的弟弟妹妹。

  所有人都化为一道道黑影,将他团团围住,紧紧缠绕着他,将他拖进深潭中。

  在他窒息着沉下去的时候,见到了——陈淮的脸。

  陈淮躺在水底沉睡,丝丝缕缕赤红的血迹从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溢出,溶于水中,蜿蜒而上。

  林小一拼命挣扎,想要游过去,可他被缠得太紧了,怎么都过不去。

  那些黑影用一句句他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你活该。”“你不配。”“你就应该这样痛苦一辈子。”“是你放弃他的。”“他恨死你了。”“他也被你害死了。”“我们也恨你。”

  不是这样的,林小一摇着头,他感觉自己在哭,可眼泪融进水里就消失不见了,没人知道他在难过。

  他张嘴,混着血腥气的水便倒灌进他嘴里,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就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陈淮也是这样吗?什么都说不出,他就是这样痛苦的被误解,被抛弃和背叛的吗?

  ——对不起。

  林小一对着陈淮的尸体默念。

  下一秒,那尸体猛地睁开了眼睛,露出那个在林小一脑海里闪过无数次的,憎恨的表情。

  他张嘴说话,用那沙哑到破碎的声音说:“林小一,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林小一四肢疯狂舞动,但他却没办法向陈淮靠近哪怕一丝一毫,黑影缠上他的脖颈,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了,死于窒息。

  叮铃铃——

  闹铃响起,林小一缓缓睁开眼睛,被窝里面被汗水浸透了,他浑身发凉,一只手卡在喉咙上。

  是上班的闹钟,他昨晚临睡前给张叔发了消息,问什么时候可以上班,之后定了闹钟便睡过去。

  饭店初三也正常营业,张叔发来短信,关于陈淮的闭口不闻,只告诉他先好好休息不要工作了,晚上下班来看他。

  林小一有一瞬间甚至冒出了十分荒唐的想法,他觉得或许张叔也被陈淮的家人找到过,他也是导致陈淮离开自己的罪魁祸首之一。

  他没有陈淮,也没有钱了,比从前更一无所有。

  可日子还要照常过,收件箱里躺了一条来自管家的短信,林小一静静看了半晌,点开,几秒后,将手机麻木的合上。

  短信里面说,林小淮在送来的路上自己推开了笼门,跳下车,被车碾了。

  林小一猜测自己或许还没睡醒,不然噩梦怎么没完没了呢。

  他甚至没心没肺的看着桌子底下林小淮的垫子笑了,在想,果然谁养的狗像谁,陈淮跳,它也跳。

  他现在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发了很久的呆,林小一穿上衣服,走出门,走到天桥下的瓦片房门口。

  他弯腰钻进去,抱着膝盖坐下,寒风扫过来,在里面直打转,果然不暖和。

  旁边有很多砖头,还有一块由砖头垒成的四方形空间,林小一打开手电筒,拿掉上面的砖,看见了里面的东西。

  几件破衣服,两把破伞,一些写着狗爬字的旧书本。

  他丢掉的东西,都被人好好保存在这了。

  林小一看了一会,大脑一片空白,过会,他把砖头一块一块堆到门口,将整个瓦片房的入口挡住。

  接着躺进陈淮的破被褥里,他感觉也不是很冷,慢慢地,又睡着了。

  梦里似乎有陈淮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