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一平时自己睡觉挺老实的,冷的时候也只是自己头往杯子里缩,这张小床能舒舒服服的放下两个人,就是因为他们俩都不乱动,没有那些磨牙,说梦话,打把势之类的怀习惯。

  但两个人睡在一个被窝就不一样了,林小一怕冷,睡着了会下意识寻找唯一的热源,整个人都扒上去,皮肤紧紧贴着皮肤。

  陈淮怕他翻身不小心碰到肩膀,半夜就伸手揽住他,这更方便他往人怀里钻了。

  他身上伤痕多,疤痕凹凸不平,林小一在睡梦中摸到哪块皮肤手感跟其他地方明显不一样时,总是手欠地挠两下,这可苦了陈淮。

  陈淮偷着挪开过一点距离,前两次还好,后面再挪林小一就不愿意了,表情各种不爽,闭着眼睛没醒,就把眉毛皱得紧紧的,腿也骑在他身上拦着。

  于是早上天还没亮,林小一感觉腿边异物感十分明显,他被抵的难受,没心没肺地用膝盖顶了两下。

  换来的是陈淮陡然加重的呼吸。

  林小一睡眼惺忪地眨巴眨巴眼睛,压根没清醒,问他一句“怎么了?”

  问完没等人回复,头往下一埋,又睡过去。

  别问,问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林小一睡着的样子看着很乖,嘴巴不会跟白天一样抿得紧紧地,习惯张开一道小缝呼吸,呼出的气息温温热热,熏在陈淮锁骨上。

  鼻尖温度偏凉,随着呼吸的动作,像羽毛,若有似无地轻点那块皮肤,每每碰到,陈淮的呼吸都跟着窒一下。

  陈淮看着墙顶,借着稀薄的晨光,把墙上棚顶有几处污渍痕迹数得清清楚楚。

  他现在是无欲无求,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干脆让他出家得了。

  实在受不了,陈淮到底把林小一的头扶上来,老实的放在枕头上,把他的手脚从自己身上拿下去。

  林小一被他摆弄醒了,呆滞地望着他的眼睛,几秒过后,哑着嗓子问:“你眼睛怎么有点红。”

  陈淮看着他,没回,林小一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想碰碰,被陈淮捉住。

  林小一刚睡醒的样子太乖了,陈淮没忍住。

  在陈淮的脸压下来的时候,林小一下意识仰头,把眼睛闭上。

  他们接了一个舒服而又温吞的吻。

  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帘缝隙中钻进来,照在两个人的眼皮上,林小一才回神,把头转到一边去透气。

  两个人不约而同产生难以启齿的反应,抵着对方,林小一不敢动了。

  陈淮松开攥着林小一胳膊的手,拇指摩挲在林小一腕骨掐痕上,又很轻地揉了揉他的耳垂,支着胳膊就要起身下床。

  先前那些陈淮自己躲进洗手间洗冷水澡的奇怪时刻,仿佛突然有了清晰的答案,林小一不能让他再去,这天气太冷了。

  林小一攥住两个被角,把被子扯紧,困住陈淮,声若蚊呐:“我帮你。”

  陈淮紧紧盯着林小一不敢直视他的,往旁边乱飘的眼睛,摇了摇头,他怕自己把这个外强中干的胆小鬼吓到。

  林小一哪知道他在想什么,被他这反应刺到,语气有点不爽:“干嘛!信不过我?”

  说着手就钻进被子里一把捏住。

  痛意比舒服更多,弱点被比自己体温低的人捏在手里,陈淮眉毛蹙起,紧紧攥住拳头,表情隐忍克制。

  他不是信不过林小一,他是信不过自己。

  抓着林小一作乱的胳膊与他商量失败,更加汹涌的欲念被人不知死活的挑起,但这人偏偏是他最舍不得动的。

  能怎么办?当然是忍着。

  忍住想咬人的冲动,忍住想把人撕碎吞进肚子里的冲动。

  林小一没什么经验,自己都没弄过,下手没轻没重,全靠天生那点基因里自带的直觉胡乱摸索。

  促狭的笑意逐渐消失,变得不可思议,他五指越分越开,眼睛也跟着越睁越大,忍不住停手呐呐道:“怎么还能变得更……”

  没等说完想把手收回,陈淮哪能让他在这种时候退缩,把着他的手,不容拒绝地将这场晨间运动继续进行下去。

  林小一感觉自己的手被火灼烧一样,不像是自己的了,心跳的也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陈淮吻他颤抖的眼皮,微张的嘴唇,沉重的呼吸游走至耳边停住,林小一敏感地瑟缩,耳朵跳动,腰间一阵莫名酸软。

  他惊恐地拦住陈淮想要探向他的手,在急促的呼吸中小声呼唤陈淮的名字,直到陈淮叼住他侧颈的皮肉,两个人猝不及防,意外撞在一起——

  林小一浑身颤抖,久久未能平复。

  陈淮嘴角挂上餍足的笑意,吻了吻林小一的手,抱着被吓傻的人去洗手间洗漱。

  林小一被放在马桶上,冰凉激得他回过神,一脚将陈淮踹了出去。

  他看着自己的手,咬牙切齿念道:“我,我……我再帮他我就把你剁了!”

  有人洗了很久很久的手,有人大清早拆床单洗衣服,只有一无所知的林小淮叼着主人们前段时间给他丢的骨头,悠闲地伸了个懒腰。

  快要过春节了,洗床单有什么不正常呢?

  小主人收拾完穿上外套,大主人跟过去倾身,被依旧在脸红的小主人狠狠按着脸推了回去。

  并怒骂一声:“滚!”

  有这种机会,林小淮当然要用力嘲笑大主人啦,于是他汪汪汪地幸灾乐祸叫个不停,门被摔上,林小淮开心地叼起骨头磨牙。

  大主人过回头,阴沉的视线与它对视。

  “啪嗒。”

  骨头掉了。

  狗仗小主人势的林小淮瑟瑟发抖缩进角落。

  好可怕,小主人知道这个与他同居的高个子人类竟然有两幅截然不同的面孔吗……

  ·

  饭店晨会时,组织了一波年前幸运小活动,张经理抱出一个红色抽奖箱,放在宴会厅正中间桌子上。

  “这个店里月生意不错,临近年底,老板给大家包括临时工在内的员工准备了一些小礼物,包括但不限于电影兑换券,大型超市购物卡,话费充值卡,游乐园畅游门票,每人一次机会,大家按照点名顺序轮流过来抽吧。”

  林小一想着如果他能抽到超市购物卡,他跟陈淮春节的火锅就有找落了。

  作为临时员工,他的名字在点名簿上排在最后几个。

  有人抽完惊呼,也有人表现失落,最差的奖项是店内任意菜品一例,这跟其他的比起来简直太没有吸引力了。

  购物卡共计两份,很不幸,林小一前面的大哥将第二份购物卡抽走了,林小一的失望全都写在脸上,他手伸进抽奖箱里,几乎没有挑选,摸到一张就掏出来。

  竟然是市里最大那个游乐园的门票。

  张叔:“哇,小一运气不错啊,这奖项只有一份,还是双人的,正好你可以带着朋友去玩玩,春节前后的票超级难抢,这张是VIP畅游票,有特殊通道不用排队的。”

  林小一听的懵,对游乐园是个什么地方没有概念,也不明白这奖好在哪,他还是比较想要实惠的超市购物卡。

  他回到队伍中,前面抽到购物卡的大哥热情恭喜他,说他运气顶呱呱,要是自己抽到肯定带儿子去好好玩玩,说他儿子惦记去这个游乐园很久了。

  林小一看他一眼,叮的一下,福至心灵,开口问道:“要不我们换换?”

  大哥笑容立马尬住,摆摆手:“不不不,不用了,你们小孩子放假玩玩还行,我哪有那闲工夫带那小兔崽子去,他还得补课呢。”

  “哦。”林小一把兑到的两张票塞进兜里,没当回事。

  张叔看出他不太乐呵,散会后把他单独叫住,林小一双手插兜走到张叔跟前。

  “叔还没抽呢,小一手气好,帮我抽一张吧。”张叔笑呵呵的,上了岁数的眼角挤出几道皱纹,林小一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张叔看着远比现在年轻。

  林小一抿着嘴,随便摸了一张,是电影票:“喏,给你。你最后抽,里面也没剩什么好东西了。”

  张叔没接,反而递给他两张电影券:“要不说小一运气好呢,里面除了店内菜品任选,就剩这一张其他奖券了,给你吧,我不愿意看这玩意。”

  林小一推拒无果,张叔直接抱着抽奖箱走人,林小一明白这是张叔看出他不开心,故意给他开后门,啧的一声,揉了把后脑勺,把电影券也塞兜里。

  等到晚上下班,林小一换衣服的时候又是最后一个,他每次上班基本都是最晚下班的,自己休息时间不稳定,年纪又小,不靠张叔帮忙,一开始根本找不到这份的兼职。

  他便总是帮着张叔做一些检查善后工作,想着多干一点是一点。

  张叔进来,递给他一个大纸袋,林小一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春节礼物,他连忙推脱。

  张叔说:“拿着吧,那天看中的外套,你们小年轻的样式,我也没孩子,孤家寡人一个,送都没地儿送,你如果不要,我就得扔了……”说着真把更衣室垃圾桶踩住开盖,作势要往里丢。

  “别!”姜还是老的辣,把小孩心思拿捏得准准的,林小一如他预料般很快接过去。

  他看着林小一从没他腿高的倔强小豆子,长成现在这么个好模好样的大男孩,心中难免唏嘘,不禁想起往事。

  “你别有压力,小一,叔当年帮你把妈妈带出来,照顾你们,一方面是身为警察的责任,可另一方面也有私心,我是真心喜欢你妈妈,也一直把你当自己孩子。但感情这事不能强求,你妈有其他更心仪的人,我尊重她的选择,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如意呢?”

  他看人看得透,知道林小一的不容易,知道小孩有小孩的自尊,但同时也清楚林小一这么多年自我折磨的心态。

  但他干预不了,林小一放任自己在这种自责与绝望的泥潭里越陷越深,没人能从沼泽里把自愿被吞噬的人拉出来。

  眼看着林小一越来越有这个年纪的活气儿,张春周替他开心着呢。

  “我对你好,不全是因为你妈妈,叔还是那句话,我一直把你当自己孩子看,有困难跟叔说,什么年纪做什么年纪的事,你要学会为自己活着。”张春周没忍住从兜里掏出烟点上。

  “店内吸烟罚款五十。”林小一梗着脖子面无表情提醒。

  张春周踹他一脚,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吸了一口烟吐掉,微微眯着眼睛,像他审讯时常用的表情

  又问:“你那个朋友,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