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另外三个人皆表情诧异。

  张希颜眨了下眼,挤掉最后一滴眼泪,表情奇迹般地恢复正常。

  她动作利落地抽了张纸,擦干自己脸上剩余的泪水,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转头看向王媛,硬是憋回去了。

  “问吧,没事。”林小一习惯了她随心所欲的性格,好不容易不哭了,问问也没什么。

  张希颜火速擤擤鼻子,把纸丢进垃圾袋,小声翼翼询问:“你是因为这个生气吗?”

  “没,”林小一想起那两个前同学的眼神,没忍住皱了下眉,他不是很想跟别人分享自己买东西没带钱,被老板甩脸色这些不值一提的经历,只选择性地回复道:“我不会因为这个跟他生气,因为他……就是陈淮,他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王媛很尊重他,不会主动询问他学校以外的私事。张希颜问得多一点,但只要林小一不顺着聊下去,张希颜思维很活跃,一会就会主动跳转到别的话题上。

  这算是他第一次跟他们正经提起陈淮。

  “你们也知道吧。”林小一本想说陈淮脑子有问题,却突然愣住,心里像被针刺了一下。

  跟其他陌生人这样讲,或许能减少很多麻烦,但跟自己仅有的几个朋友聊天,他是怎么都说不出陈淮脑子有问题的这几个字的。

  张希颜跟王媛没注意到林小一的走神,同时开口问他:

  “那他为什么要撕你的情书?”

  “你跟他你们两个……”

  她们两个面面相觑,而后一起看向林小一,等待他的答复。

  林小一把书合上,不是很能适应这种被他人关心问询的感觉,莫名有点紧张。

  犹豫半天,不知道怎么解释,突然想到自己浏览器搜索到的结果,迟疑地说道:“可能就是像张希颜之前说的那样,因为‘吃醋’吧。”

  张希颜愣住,挠了挠脸,讪讪道:“我是开玩笑的……对不——”

  “没有,”林小一打断她的道歉,很诚实地跟她解释:“我查过吃醋是什么意思,感觉你说的应该没错。”

  “啊?”张希颜主要是没想到林小一连吃醋两个字是什么意思都要去查浏览器,感觉很意外。

  但结合刚刚王媛跟她说的话,她似乎对林小一的了解变得更多了一点,很快理解了。

  她说:“小一跟我们不一样呀,他从小在山里面长大的呀,出来以后也没交过什么朋友。她不像你同桌,有独立思考和选择的能力,能够理解我们这些话里话外不带恶意的调侃。

  可你跟林小一说这些,他根本听不懂的,他是真的字面意义上的听不懂。

  他是那种,不管你说什么,无论对错,都会特别认真的听进心里去,然后去思考的人。

  虽然我们都知道彼此没有恶意,对吧,但我们这样带有特殊的指向意义,去调侃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男生,难道不也是对他的另一种欺负吗?对不对?

  小一没有什么家人,也没有什么朋友,那个陈淮也是呆呆傻傻的,我们绝对不可以这么随意的对他进行不负责任的引导,哪怕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也承担不了这个后果。”

  想到王媛说的这些,张希颜补救一般,忍不住弱弱反驳林小一:“他也不一定就是吃醋嘛……再说,再说你跟他非亲非故的,也太惯着他了吧。”

  没等林小一回复,张希颜又自顾自地继续说:“你看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穷,虽然他长得帅,但他脑子——”

  王媛突然在底下拽住了她的袖子,张希颜反应过来,轻咳一声表示明白,说:“他脑子也不是很那什么,对吧,那你说你们以后怎么办呀?肯定不能一直这么不明不明白的混在一起呀?”

  那边王媛的表情已经可以用难看来形容了,她瞪了张希颜一眼,真想打开这货的脑子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

  她拉张希颜袖子是想提醒她不要继续说了,而不是让她这个直肠子刨根问底,继续挖人隐私多管闲事。她刚刚就应该让她张希颜继哭的,好歹能老实几天。

  被瞪的人感觉很无辜,无声地歪头看向她,问她怎么了。

  其实张希颜问的这些问题,也是林小一最近一直在思考的,但他并没有跟这几个朋友多做解释的打算。

  刚好上课时间到了,这场谈话被迫中止。

  ·

  晚上放学,林小一走出校门看到陈淮,陈淮还穿着工作的衣服,看来是下班直接过来学校接他了。

  他径直走过去,站在陈淮跟前,很自然地伸手摸向他的衣服兜,摸出来两张红票和一沓零钱。

  “今天这么多?”林小一抬头,发现陈淮额角处的头发被汗湿后又被冻上,现在变成了一绺一绺的。

  这么笨,外套上明明有帽子,也不知道给自己戴上。

  离了自己还不知道要多吃多少苦呢。

  林小一把钱揣进兜里,两只手抬高,稍微垫起脚,陈淮就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很默契地主动地弯下了腰。

  他用掌心将陈淮冻硬的发丝揉软,而后帮他戴上了帽子,还顺手抽紧帽绳,给他裹得严严实实的。

  嘴上是与动作截然相反的冷硬:“笨死了。”

  陈淮不恼,只是帮嘴硬的林小一也带上了校服外套的帽子,林小一轻哼一声,嘲笑他:“就学东西快,学人精。”

  学人精不说话,学人精帮大聪明背书包。

  林小一没再去学校门那家文具用品店,带着陈淮拐进另一家。

  小店不大,货架铺的满满的,过道狭窄,架子上面的货多到快要挤出来掉在地上。

  他转了好几圈才看到信封,又见到信封旁边摆着一沓各式各样的规格花色的文件夹。

  忽然想起来之前给王媛弄坏的那个还没赔给她。

  林小一愣了两秒,向四周看了看,鬼鬼祟祟地开始翻找,最后找到一个粉色带花边,跟王媛那个文件夹有八分像的替代品,准备抽出来。

  上面叠着的东西太多了,牵一发而动全身。

  突然,稀里哗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林小一慌张抬头。

  架子最顶上的货箱倾倒出来大半,露出金属钢制切纸机的一角,陈淮先一步抬手抵住,垫脚推了回去。

  要不是陈淮在这,他今天可能就要被开瓢了。

  林小一条件反射地对救命恩人说了句谢谢。

  救命恩人扬着下巴,扫了眼林小一捏在手里的粉色文件夹,表情很酷地走了。

  徒留林小一呆滞在原地。

  信封没细挑,他连忙随手拿了个最便宜的款式,又找到胶棒,跑到门口准备付钱。

  低头找零钱的时候,身后突然投下一片暗影,露出一只布满冻疮疤痕手背。

  一枚粉色爱心点点的信封和信纸套装,被那只手轻轻放在桌子上。

  陈淮买这东西干嘛?

  林小一转身,狐疑地扫视陈淮,后者双手插兜,冷漠地往旁边一站,侧着脸,躲避他的眼神。

  孩子难得对这种世俗的东西产生欲望,那开明的林小一家长必须全力支持。

  老板很会捆绑销售,从吧台旁边架子上拿起一张贴纸,问:“封口贴需要吗?配套的,只要一块钱。”

  话落紧接着又抽出两只花里胡哨的彩笔,热情介绍道:“还有这个也是,彩色珠光笔,三块钱,一般你们这帮学生都愿意配套用的。”

  林小一大手一挥:“都要了!”

  陈淮率先接过店铺老板装好的文具用品的塑料袋拎在手里,却又偏偏把文件夹拿出来,单独塞给林小一。

  “怎么了?”林小一不明状况,两个人一起往家走,陈淮走得很快。

  林小一快走几步跟上,一只手抱着文件夹插兜,另一只手主动探进陈淮棉服兜里,挤进陈淮干燥温热的手心。

  “好热乎。”林小一小声叹慰道,而后不自觉地开始跟陈淮解释,“你记得王媛吧,就是有一次给我送作业的那个脸圆圆女生,我们一起买了奶茶的那个,上次她文件袋借给我,不知道怎么的,自己坏了,我就想着买一个还给她。”

  陈淮没什么反应,但是包着他的手却突然紧了一下。

  林小一边走,一边向前倾身探头,去观察陈淮的脸,又问了他一遍:“怎么了?”

  他看出来了,陈淮在躲。

  心里的离谱的想法得到了百分之九十九的验证。

  捏了捏陈淮的手,林小一忍着笑,明知故问道:“该不会……王媛的文件夹,是你弄坏的吧?”

  忽然,做乱的手指被捉紧,陈淮突然加快了走路速度。

  他身高的优势在此刻凸显,腿很长,于是他一旦走快了,林小一想要跟上他的速度,可就费劲了。

  手还在人手里,林小一只能两只小腿紧跟着捯饬。

  远远看过去,他简直像在被陈淮拖着走。

  今天刚学了新词,林小一不知道怎么的,逗人上了瘾,偏要显摆显摆。

  “陈淮,你慢点,”他脚下踉跄,差点摔倒,被陈淮扶稳,盯着陈淮的脸,问他:“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