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姨闻言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白初贺毕竟在海市读书,也许会不熟悉新区,但一次都没来过的话那也不至于。

  她没再多想,在红灯快要过去的最后几秒,转头看了一眼白初贺。

  白初贺依然倚着车窗边,微凉的海风吹过来,拂乱他额前的黑发,吹过那双平日里神情淡淡的睡凤眼,在眼睛深处吹起一些涟漪。

  白初贺凝视着远方的什么东西,宋姨觉得好奇,顺着他的眼神望去一眼,但却只看到远处开阔但空无一人的海。

  车子再度行驶起来,直到那片海岸消失在余光中,白初贺才收回那些渺然无边的思绪。

  当初那片荒凉,尘土漫天,甚至飘着不知名垃圾的海滩也可以变成如今这样焕然一新。

  昔日的老城区人看不上的荒地摇身一变成了如今的新区,太过相似的感受,不得不让白初贺想起自己。

  老城区已经变成了过去,在记忆中褪色。

  宋姨碰了一下中控,想调出导航,但不小心按到了播放器,一首旋律安静的外文歌流淌出来,和现在的气氛很相称。

  “听不懂,肯定是小宝喜欢的歌。”宋姨笑了一下。

  白初贺思维已经跳脱出车内,微微发神,并没有太听清宋姨说的是什么。

  他换了个姿势,微微仰靠在副驾驶座上,抬头时透过星空顶看见了夜空中的那轮月亮。

  银光静谧,但月亮始终隐藏在浅淡的云雾里,不得让人窥得真貌。

  那月亮还会是记忆中的那个月亮吗?

  白初贺视线移开。

  “初贺。”安静了许久,宋姨忽然叫了一声。

  白初贺的头转了过来,表示在听。

  “你不要怪阿琉。”宋姨说。

  白初贺先是沉默了一下,并没有马上回答。

  刚刚吃晚饭的时候白皎也说过大致类似的话,但意思没有宋姨这么直接。

  而且白皎思维跳脱,说着说着就跳到自己童年回忆上,不像宋姨这样,简明扼要地就切入了主题,不会给人半点转移话题的余地。

  因为宋姨的这句话,白初贺还真的想了想,他怪宋琉吗?最后得出的结果是他不知道。

  他和宋琉是母子,但错过了太多时间,以至于提起宋琉的时候白初贺没办法得出自己对她是心里有埋怨,还是怀念,只是一片茫然。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宋琉,在人生的前十七年里,他已经接受了自己没有父母的这个认知。

  “我没放在心上。”白初贺回答。

  宋姨心里又悄悄叹息一声。

  没放在心上有很多种解释,但白初贺的这个状态,恐怕是因为不怎么在意,所以不会放在心上。

  宋姨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边开车,边聊起其他的。

  “初贺,你和姨婆说说,你之前为什么不愿意搬回来?”

  白初贺不想过多解释,“住习惯了。”

  守着阴家巷的那套房子,就像守着一缕放不开的执念。

  他无意识瞥到中控上播放器面板内滚动播放的歌词翻译。

  [你轻触的那白与银的指尖]

  [仍动摇着,还不愿放开手吗?]

  白初贺忽然失去了兴趣,没有再看下去。

  “这样啊。”宋姨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突然换个新环境可能会不自在,小宝也是,那天和你换了房间之后一直睡不太着,认床。”

  白初贺漫应道:“是吗。”

  宋姨又说了几件白皎的趣事,从白皎小时候不认识水果,再到白皎上学时闹出的小笑话,车内气氛缓和了不少。

  白初贺静静听着,感觉宋姨嘴里童年时期的白皎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看白皎现在的性格,白初贺以为白皎小时候也很活泼开朗,说不定还会有点调皮捣蛋,所以身上才会弄出那些陈旧的伤疤。

  “白皎小时候不是很闹腾吗?”白初贺直接把这个疑问说出了口。

  “不会啊,你怎么会这么觉得?”宋姨惊讶地笑笑,“你不觉得小宝现在很乖吗?”

  白初贺想起不久前在客厅里黏着他胡搅蛮缠的白皎,说出了违心话,“嗯,挺乖的。”

  “是吧,小宝小时候更乖,乖得有点过分了,话都不怎么说,你不跟他说话的话他就不会开口,非得你主动去跟他说话了他才会出声。”

  白初贺倒是真的有点惊讶了,“不爱说话?”

  宋姨苦笑道:“一开始我们还以为他不会说话呢。”

  “不会说话?”

  白初贺以为宋姨嘴里的不爱说话只是比较安静的一种形容,没想到是字面意义上的不说话。

  难得白初贺起了兴趣,而且是有关白皎的事,宋姨也乐意让白初贺多了解白皎一些。

  她悄悄看了一眼白初贺的表情,轻声开口:“初贺你也知道,小皎不是一出生就养在白家的。”

  白初贺“嗯”了一声,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白皎也是孤儿,后来才被宋琉和白远领回家,这件事情宋琉一开始就向他解释过,并没有特意隐瞒什么。

  除了宋琉,何复也会天天念叨这件事,白初贺想不记得都难。

  宋姨估摸不准白初贺的心里想法,但为了照顾白初贺的情绪,她只是提了一下。白皎被带回白家时的情况和过程太复杂,她没有说,也不想过多提及这些。

  小时候的白皎真的非常安静,安静得过分,宋姨不止一次感慨过白皎是个非常好带的小孩。

  “那时候刚把弟弟领回家,我现在都还记得,是你妈妈抱着回来的,到家之后你妈妈说要给他换身衣服,上楼去拿买好的衣服,我就把弟弟领到卧室,想给他洗个澡。”

  当时浴室的水压和温度不太稳定,她放好浴缸里的水后设定了恒温,想出去调试一下水压,就跟小白皎说了声等她一下,她马上回来。

  “卧室里面床和椅子都有,我以为他会自己找地方坐着等,结果等回来之后看见他还在浴室门口,累了就抱着膝盖坐在浴室门口台阶上,完全没动,看见我回来了冲着我笑。”

  当时宋琉也拿着衣服回来了,问小白皎怎么不坐在椅子上等,小白皎就摇摇头,不说话。

  “你妈妈和我一起给弟弟洗了澡,然后带着弟弟在家里指房间,跟他说这里是厨房是卫生间,弟弟听了就点头,还是不说话。”

  “直到吃了晚饭,我们也没听见弟弟说话,就只看到弟弟要么摇头点头,要么笑。你妈妈当时就难过起来了,悄悄跟我和你爸爸说弟弟是不是有缺陷,不会说话。”

  宋琉当时本来就心里难受,又看见小白皎是这种情况,在床边把小白皎哄睡着后和宋姨与白远说话,说到一半就开始掉眼泪。

  “然后小宝听见她哭,醒了,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醒了的小白皎迷迷糊糊,看见领自己回家的那个漂亮女性在哽咽流泪,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抱宋琉,还用小手一直拍宋琉的背。

  他说:“姐姐,别哭。”

  宋琉当时一下子就哭得更凶了。

  白初贺听着,想到不久之前在阴家巷那间卧室里,何复那样说了白皎一顿,他问白皎难道不难受,白皎低着头站在他面前,说难受的,因为何复说他小时候吃了很多苦。

  白初贺慢慢在脑海中凭借着宋姨的话,勾勒出一个用一双小手哄着大人的小孩子形象,然后这个形象和那个低着头说“我很难过”的白皎重合在了一起。

  白皎身上有种奇怪的特质,那种特质让白初贺觉得很不舒服。

  白皎很能理解和共情他人,并且真心实意地为他人感到难过,却似乎从来不甚在意自己的感受。

  白初贺把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抛在一旁,随口问了个问题,借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当时为什么要坐在浴室门口?”

  刚才一直回忆着过去的宋姨很突兀地沉默了一下。

  “阿琉当时也想到了这个,等小宝说的话多了一点后,就问了小宝这个问题。小宝虽然愿意开口了,但话还是很少,听见阿琉这么问,就说了一个字,他说脏。”

  白初贺微微皱眉,“脏?”

  白家平时可是由佣人打理的井井有条,恐怕连洁癖来了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宋姨握着方向盘打了个转,想起的是小白皎安安静静的笑。

  “他说:‘我脏。’”

  片刻之后,才传来白初贺的声音,“是吗。”

  宋姨口中的白皎让他很难联想到现在开朗又爱说话的白皎,但仔细听完了宋姨的回忆,又会觉得能从丝丝缕缕的线索里看出白皎成长的轨迹。

  能让那时的白皎变成现在这样,宋琉一定付出了数不清的耐心和精力。

  她是真的把白皎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看待,把自己积压了数年的爱意投放在白皎身上,才能够做到这种程度。

  看来当年宋琉和白远真的以为白皎是他。

  身旁的宋姨还在闲聊,只是没有再提那些让人稍感沉重的往事。

  “小宝七岁的时候,这个年纪的小孩多少都有点挑食,餐桌上坐不住。但小宝不会,你给他把饭放好,他就会老老实实的坐着,有多少吃多少,搞得我不敢多给。”

  车子已经驶进了阴家巷的巷口,“初贺,从哪儿开进去方便?”

  白初贺给她指了路。

  阴家巷和繁华的新城区不同,这个点的居民楼已经安静了下来,最多只会偶尔响起一声楼道里跺脚的声音。

  周围也从新区明亮的光线变成了寂静晦涩的黑夜。

  柔和的光会给人惬意的氛围,而幽暗的夜则会让人忧郁。

  不知道是否是受老区深夜这股死气沉沉的气氛的影响,宋姨问完路后就不怎么说话了,专心开着车。

  也许也是因为阴家巷的路线太过复杂所导致的。

  开到白初贺住的那栋单元楼门口,白初贺开门下车,临下车的时候听见宋姨说了一句话,沉缓的声音在深夜里散开,显得模棱两可,意味深长。

  “初贺,你妈妈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你。”

  白初贺突然有点没来头的烦躁。

  他身边许多人都惋惜过他为什么没有被白家早点找到,白白吃了这么多苦,如果早点被找到,也许他的人生不会像现在这么沉重。

  白初贺不喜欢一直困顿在过去走不出来,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过去无法改变,一直纠结与过去只会让自己越来越难以解脱。

  只有小月亮的事情除外。

  他无数次想过,他和小月亮逃出来乘上远离海市的火车那天,如果他没有让小月亮在原地等他,而是带着小月亮一起去补票,他是不是就不会和小月亮走散,小月亮是不是现在依然会在他身边。

  惋惜他过去的人太多,连身边的何复都时常挂在嘴边。久而久之,话说得多了,白初贺也会在精神疲惫的时候想,如果白家能早点找到他,他是不是就能有早一点带着小月亮脱离那个泥沼的资本和底气。

  他没有怨恨宋琉和白远,但一次又一次地被人提醒而想到这种可能性的时候,他不能不烦躁。

  “是啊。”白初贺说,“不是找到了白皎吗?”

  白初贺已经下了车,正要关车门,车内的宋姨微微弯腰,自下而上地看向白初贺,眼睛里包含着一种白初贺分辨不清的眼神。

  “即使是在找到白皎之后。”宋姨看着他,说下这一句。

  什么意思?

  车门被关上,白初贺在车窗上看见了自己表情微怔的倒影。

  单元楼的声控灯这次似乎是彻底坏了,白初贺走了一路,直到钥匙插进锁眼,老式防盗门轰隆一声被打开的时候,头顶的灯才亮了起来。

  他正在换鞋,眼前冷不丁看见了那双白皎穿过的柠檬黄色的拖鞋。

  白初贺移开眼神,进门后电话响起。

  是何复打来的,“贺子,白皎走没?”

  白初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走了。”

  “行,你出来吃烧烤不,以前咱们隔壁班那几个也来,牧枚也在。”

  “不了。”

  白初贺把桌子上的两本笔记放进包里,抬眼的时候看见洞洞板上的风景照,他想了想,摘下来,夹进了笔记本里。

  何复大概是听见了他收拾东西的声音,“贺子,你干嘛呢?”

  白初贺用肩膀夹着电话,“收拾东西。”

  何复很敏感地开口,“这个点了收拾东西?你要去哪儿?该不会要搬回白家吧?”

  白初贺听着何复那句“该不会”,“那是我家。”

  何复梗了一下,“那小月亮呢,你不找小月亮了?”

  “为什么不找了?”

  “你都要搬回了白家了,还能记得这事吗?”

  何复的语气已经到了连白初贺都无法忽视的程度,“何复,你想说什么?”

  何复的声音很清晰,一字一句,“贺子,我觉得你自从回了白家之后就变了。”

  白初贺听见他说完这句后,身旁传来模模糊糊的女声,听起来是牧枚的声音,好像很不赞成何复说的话。

  白初贺心平气和地开口,说出的话却很直白,让人无法回避,“变的到底是我,还是你?”

  何复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好半会儿才又开口,“白皎是什么人,你让他进阴家巷的房子,你都不会觉得膈应吗?”

  “何复!”一旁的牧枚已经忍不住了,“你能不能别这么说话!”

  有些话一说出口就刹不了车,“我就挺奇怪的,你不是应该很讨厌白皎吗,有必要对他这么好?我——”

  “何复,别代替我来评判我的事。”

  手机里传来白初贺冰冷的声音,随后挂断。

  何复愣了一下,气不过,一把将手机拍在木板桌上,“我真是奇了怪了!”

  白初贺虽然平时给人一种面无表情心不在焉的感觉,但在他们这个年龄段里算是情绪很稳定的那类人,在何复的印象里,白初贺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生疏又冷漠地对待他。

  “他妈的我这不是为他着想吗,结果连好脸都捞不到一个!”

  牧枚无语的要命,“你为什么要没事找事啊,什么变不变的,你这话是好兄弟该说的吗,初贺平常压力有多大你不清楚吗?”

  “我说什么了!”何复气急败坏,“他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我今天说了白皎一顿!”

  “......”牧枚是真的觉得头痛了,“不是,大哥,所以你没事说人家干什么,人家做错什么了要被你说一顿?”

  “做错什么了?就光占了贺子位子十几年这事他就不占理了!”

  “白皎被认回白家那也是初贺爸妈的决定,跟他本人有几分钱关系?白皎被领回白家的时候可能连领养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你这么说和道德绑架人家有什么区别?”

  “我道德绑架?”何复不可置信,“合着大家都没错,是我错了行了吧?”

  “错不错那都是白家的事,初贺都没说什么,谁说也轮不到你来说。”牧枚压低声音,“何复,你管越界了。”

  何复满心窝火,“光说我,你又是怎么想的,你难道不觉得他变了?”

  牧枚盯着他良久,再度出声,声音很轻,但字句清晰。

  “初贺吃了这么多年苦,终于被白家找到,和父母团聚,能够过更好的生活,我作为朋友发自内心的为他感到开心。但你呢,何复,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何复同样盯着牧枚,说是盯,眼神已经接近瞪视,牙关咬得死紧,肌肉在皮肤下滚动。

  牧枚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

  “何复,你该不会是看不得初贺过得好,想让他和你一起继续跟从前一样吧?”

  “啪”,巨大一声响。

  木板桌被一脚踢翻,碗筷碎了一地。

  隔壁桌的人被吓了一跳,悄悄地往这边看。

  何复双手插兜,阴着脸,头也不回地走了,“不吃了。”

  ...

  白初贺收拾好东西,带上卧室的门,站在连接客厅的过道里静默片刻。

  过道里亮着灯,他背对着自己的卧室,眼前刚好是对面那间紧闭着门,白皎一度很好奇但没有开口问的房间。

  房间门很干净,门把手因为经常擦拭,没有积灰,看起来像是有人住在这里一样。

  白初贺的手搭在面前这间房的门把手上,停顿了很久,才打开这扇门。

  月光最先流淌出来,在他身后拉下一个长而沉默的影子。

  房间里一张床,一架衣柜,一张书桌,和白初贺房间的布局一样。

  床上套着干干净净的浅米色四件套,枕头上压着叠好的被子,被子上放了一个小小的毛绒玩偶。

  书桌上放了台灯,笔筒,笔记本,一盆小多肉,墙上挂着和他房间一模一样的洞洞板。

  白初贺挪了挪桌子上多肉的位置,好让白天时的阳光能更好地照耀着它。

  转身的时候,他的鞋尖不小心碰到了书桌下摞着的书。

  整整三大摞,从小学一年级的课本和练习册开始,最顶上的一本是高三的语文教材,崭新如初。

  白初贺没有开灯,但这间房间的朝向很好,躲藏在云后薄纱似的月光就已经大致照出屋内的一切。

  “小月亮。”白初贺叫了一声。

  房间里只有浮动的月光,除了白初贺的声音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大庆开店了,开了一家面馆,就在老城区,离这里很近,饿了的时候去吃一碗很方便。他还记得你爱吃小白菜,店里的素面给菜给的很多。”

  “张爷老了,还开着那家小卖部,现在手抖得连苍蝇拍都握不太稳,眼神也不如以前了,我把他店里的垃圾拎走了他都没发现。”

  白初贺想起张爷靠着烟柜打盹的模样,平常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声的笑。

  “张爷事也记不清楚了,以为还是从前,让我们三个别在外面乱晃。他还是那么喜欢你,把白皎认成了你,偷偷塞了AD钙,以为我们都没发现。”

  “药馆的刘老头也老了,但是身体比张爷好很多,现在还抽得动烟,每天白天在外面摆个马扎,坐着晒中药,自己也跟着晒太阳。”

  “今天我找他买了药,他想起你,多问了一句,说不知道你现在肩膀有没有好受一些,又拉着我絮絮叨叨讲了遍伤寒杂病论。”

  一切都静悄悄的。

  小月亮在海边许下的愿望,隔着十几年的岁月,依稀回荡在耳边。

  “我要走了,小月亮,我要去住海边的房子了。”

  晚风顺着防盗网吹进来,窗帘贴着地板,无声地晃动了一下。

  “你不跟我一起住吗?”

  白初贺最后看了眼这间房间,仔细地拉好窗户,关上门,离开这套陈旧但温馨的房子。

  宋姨就在车里等着,也没有催,仿佛知道白初贺需要自己的时间。

  “宋姨。”白初贺拉开副驾驶的门上车,“谢谢。”

  宋姨笑了笑,“东西都拿上了吗?没事,有什么需要拿的之后再回来拿就好,来回也不麻烦。”

  白初贺想起岭北那条市郊环海的路,“跨了两个区,挺远的。”

  “是远了点,不过开车也还好。”宋姨踩下油门,“再早点的时候,咱们家没住岭北,就住在新区市中心。那时候住的平层,虽然去其他地方都近,但上上下下也怪累的,特别是家里还养着小狗,得天天遛。”

  “嗯。”白初贺应了一声,岭北水苑的住宅区看起来确实很新,大概开盘没多少年,“后来才搬到岭北的吗?”

  白初贺现在心情出奇的平静,思绪也不像之前那样散漫无常,甚至还有心思分出注意力听着车里放的歌。

  旋律很熟悉,还是刚才那首,恐怕是宋姨不小心按了单曲循环。

  “对,后来才搬的。”宋姨说。

  或许是留了心,白初贺忽然发现,那首他在来的路上没兴趣听下去的歌曲后半段其实旋律也相当动人。

  自然而然地,他的视线挪到中控面板上,看见了他之前不愿意再看,所以没看到的后半截歌词。

  [你的夜晚不久终将结束,迎向崭新的朝晨]

  [直至与那之后坐此的某人,再度相逢之日]

  还会有再度相逢的日子吗?

  宋姨的话夹杂在歌声里,一起传入白初贺的耳中。

  “是小宝挑的房子,他说他想住在海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