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初贺打开门,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的双眼陷入短暂的不适应,外面安安静静,只有谁家水管滴水的声音,除此之外听不见其它。

  黑暗太过厚重,门廊外像是没有人。

  楼梯间的感应灯不够灵敏,在防盗门完全推开后才亮起,灯丝噼啪两声,像烛芯爆开的声音。

  头顶的灯光瞬间亮起,他才看见白皎安静地站在门口,一声不吭,像一个悄然无息、来自过去的幽灵。

  白初贺刚想开口,看见白皎的脸,微微愣了一下。

  白皎那张脸变得有些煞白,鬓角的发丝被打湿,贴在脸侧,那双眼睛垂着,睫毛耸搭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轮浅浅的阴影,幅度很小地抖动着。

  听见声音,那双睫毛微抖的眼睛才抬了起来,眼角微微发红,湿润边缘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是一副快要哭出来,但憋着没有哭的表情。

  白初贺感觉自己的心脏忽然很沉很沉地跳了一下。

  那张压着恐惧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表情变幻,白初贺以为白皎会像之前在家庭聚会上烫到了手指那样,露出很明显的委屈表情。

  或许还会无意识地小小抱怨一句。

  可和白初贺想象的相反。

  白皎眼睛微微挤了起来,卧蚕鼓起,抿得死紧的嘴唇松开,冲着白初贺露出一个笑容。

  声音从白皎的嘴巴里冒出来,没有说这里好黑,也没有说自己一直在等,只是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初贺哥。”

  白皎的双唇动了动,一身冷汗在白炽灯下暴露无遗。

  那张脸上和本人状态很不搭的笑容让白初贺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又来了。

  就像刚才穿梭在旧居民楼之间时,和白皎仰头望着那栋楼里亮灯的家家户户的眼神一样,这个笑容给了白初贺一瞬间熟悉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太快了,转瞬即逝,根本来不及让人抓住,也很难让白初贺想清楚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但白皎脸上那个似乎是想让他安心的笑容还是让白初贺晃了下神。

  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只有白初贺自己知道,无人知晓。

  “你怎么站在这儿?”

  白皎听见白初贺的声音,攥着书包带的五指放松了一下,随后又攥紧起来,“我能进来吗?”

  说完,走廊里镂空的外壁吹进来一点风。白皎身上挂着汗,凉意明显,惹得他打了个喷嚏。

  白初贺看着面前双手捂住嘴巴的白皎,“谁说的不让你进来?”

  白皎仍旧双手捂着嘴巴,捂得滴水不露,仿佛怕露出一条缝就会传染别人似的,剩一双鹿眼在外面,闻言好像变亮了一点,弯了起来。

  这次的笑容和刚才不一样,看起来是真的很开心。

  白初贺打开鞋柜,伸手的时候短暂地顿了顿,拿出了白皎之前穿的那双柠檬黄的拖鞋,弯腰放在白皎面前。

  白皎短暂地犹豫了一下,白初贺看了一眼,“怎么了?”

  白皎声音吞吞吐吐,“你还没说呢。”

  白初贺眉头微微压下一点,难得对一向十分好看穿的白皎产生出一些疑惑,“说什么?”

  白皎手指挑着双肩包的带子,快要搅成一朵花,双眼垂着,四处乱飘,就是不看白初贺。

  “你还没说让我进来。”

  “......”白初贺眉头松开,“穿上,赶紧进来,外面冷。”

  白皎这才放松了一点,换上那双拖鞋,重新走进这套房子。

  房子还是刚才那个房子,豆绿色地砖上的花纹也没变,但白皎就是一下子觉得这里温馨了许多,连灯光好像都变得柔和起来。

  “书包放沙发上,别一直背着。”白初贺见白皎还背着书包,说了一声。

  “哦。”白皎很明快地应了一声,把书包放在沙发上,还伸手摆弄了一下,让书包放得更端正一些。

  他悄悄借着这功夫按了按沙发,软软的,感觉特别舒服。

  “你校服呢?”

  白皎从书包里掏出来,“我放在包里了,怎么啦?”

  白初贺看着坐在沙发上一脸茫然的白皎,“要我帮你换衣服?”

  “哦...哦。”白皎回过神来,想起白初贺本来带他来这边就是为了让他换衣服的。

  提到这个,后背的疹子一下子痒得不行,白皎忍着抓挠的想法,往卫生间走了两步,又想起何复在,一时间站在过道上,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下意识地看向白初贺,白初贺正在弯腰给茶几上的一小盆绿植浇水。

  白皎踌躇了半天,迟迟没有开口。

  好在卫生间有了点动静,何复推着门出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视若无睹地经过白皎。

  柠檬黄色一闪而过,何复翻了个白眼,以为白初贺还在厨房里,看见客厅的白初贺时愣了愣,抱起双臂,“你怎么让他穿那双鞋?”

  白皎刚准备拿着衣服进卫生间,听见声音后脚趾蜷了蜷,搭在卫生间门把手上的手不知道是摁下好还是松开好。

  何复又瞟了一眼那双被白皎踩着的柠檬黄色拖鞋,忍不住咂了下舌。

  “怎么了?”客厅里传来平静的声音。

  何复没忍住,“那可是你买给——”

  说到一半,何复瞟见旁边的白皎。

  他不想让白皎知道他们的事,就没有继续再说。

  阴家巷这套房子是白初贺考到三中后回海市租下的房子。

  何复跟着白初贺一起来的海市,白初贺怎么找的房子,怎么搬进来的,他基本都知道,对这些事情的细节记得清清楚楚。

  白初贺回海市后,一开始找房子,直奔老城区的房源而去。

  海市不是省会城市,但因为临海,经济贸易发达,新区的房租绝对算不得低。

  何复原以为白初贺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找老城区的房子。但同样都在这片区域,老街的房子更便宜,条件相对比也好一些,但白初贺偏偏就要租阴家巷的这套房子。

  和老街对比,何复实在看不出阴家巷有什么更出众的优点,只能归结于是这套房子顺了白初贺的眼缘。

  白初贺的性格本来就让人捉摸不透,连他这个自觉可以算是发小的朋友都看不明白,这种理由也不会让人觉得说不过去。

  后来白初贺搬进去,阴家巷内弯弯绕绕,他却很轻车熟路地行走在其中,何复才看出一点端倪。

  这里应该是白初贺小时候呆过的地方,他选择租这里的房子,或许是觉得有一天,一直在一起的另一个人会回到这里。

  “不然呢?像你一样把他赶出去,让他站在外面吗?”

  白初贺冷淡的声音打断何复的思绪。

  何复站在原地,大脑有点反应不过来,嘴巴动了动,但没能发出声音。

  身边刮过一小阵风,是白初贺直接略过了他,朝里面走去。

  白初贺拎着水壶,看见还站在过道上的白皎,“去我卧室里换。”

  白皎赶紧点了点头,松开卫生间把手,扭头一看,又陷入难局。

  这套房子是两室,左右各有一个房间,门关着,白皎不知道哪间是白初贺的房间。

  这事本来也不难,两间都打开看一眼大概就知道了。但有刚才何复的那句话在,白皎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呆在这里,自己是个贸然闯进来的生人。

  他手脚放不开,从心底感到拘谨。

  “左边。”白初贺看出来了,简短地说了一句,“你先换着,我下楼一趟。”

  “哦。”白皎拧开左边的房门。

  一间卧室映入眼帘。

  白皎的衣服还挂在手臂上,看着卧室里面的陈设,默默不语。

  他突然发现,他对白初贺的印象很多都是不准确的,例如因为家里白初贺的那间卧室很简洁,没什么东西,所以就觉得白初贺住的地方也应该是这样,简简单单,没什么人气儿。

  其实完全不是这样。

  这间卧室铺着地毯,床上用品是暖灰色的,除了枕头之外还有一个长条圆柱形的颈椎枕,床头摆了个半透明的玻璃小摆件。

  靠窗有一张简单的桌子,上面放着简易的拼接书架,整整齐齐地摞着书,墙上挂着洞洞板,夹着两张照片,还有几张随手贴的便利贴。

  白皎忍不住看了一眼,照片是一张海市的海景图,一张看着像十五拍下来的月亮,便利贴上写的是数学的公式。

  白皎视线扫过那几排公式,心里有些惊讶。

  他还以为白初贺是那种没什么心思学习的人。

  书桌上不如白皎的桌子那样摆着许多小东西,但也比岭北那间房里那张崭新干净的书桌好很多。

  桌上的笔筒挨着一个小小的香薰蜡烛,也有巴掌大的一小株多肉。正方形的多用插座上插着一个USB小风扇。

  算不上多么精致,但却十分温馨,让白皎想到了自己塞的杂七杂八的课桌。

  正中间放着一个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张什么贺卡一样的东西,露出了一个角。

  白皎没有再看,觉得这样看白初贺的房间有些不礼貌,转身开始窸窸窣窣地换衣服。

  换好衣服,手机振动了一声,他拿出来。

  锁屏上跳着微信消息,他点开,发现是个没见过的三人小群。

  是宋一青拉的,有他和许安然,群名叫“秘密行动小组”。

  这个名字让白皎懵了一瞬间。

  群里已经刷了一些消息,最新的几条都是宋一青发的。

  [宋一青]:公主呢?

  [宋一青]:@白皎

  [宋一青]:@白皎@白皎@白皎

  [宋一青]:捏麻麻的公主人呢,怎么不吱声,电话也不接,再没动静的话我就要报警了

  [许安然]:@宋一青不要爆粗口

  [许安然]:@白皎小白回家了吗?

  白皎赶紧看了看,宋一青确实之前打了好几个电话,但他们跟踪白初贺之前都把手机调了振动,所以他没听见。

  [白皎]:我在

  [白皎]:你们到家了吗?

  [宋一青]:早到了

  [许安然]:快到了[查看图片]

  白皎点开许安然发的图片。

  图片中看背景是公交车站,捏着甜筒的两只手凑在一起拍了一张照,从手指能看出是两个女孩子,指缝里露出印着雪人的红色包装纸。

  [许安然]:哈哈哈牧牧请我吃了甜筒,才两块钱,好好吃

  [宋一青]:凭什么我没有,@白皎请我吃

  白皎回了一句“好的好的”,想了想又发了一句,“你们觉得一个人能让另一个人进自己房间的话,关系算不算还不错?”

  这次白初贺不仅带他回了住的地方,还让他进了卧室。

  卧室哎,那可是很私密的地方,反正宋一青和林澈没进过他的卧室。

  白初贺这样做,是不是说明他在白初贺心里的地位高了很多,关系变亲密了很多?

  [宋一青]:我不好评价

  [宋一青]:我家的家政天天都能进我房间

  [白皎]:......

  他没再继续看手机,把手机收了起来,低头认真拉了拉衣角。

  卧室门忽然被打开,何复出现在门口。

  何复没有敲门,把白皎吓了一跳,人正好站在白初贺的书桌旁边,不小心把桌子上的笔记本碰掉了下去。

  笔记本掉在桌子底下,白皎刚想弯腰捡,听见何复忽然出声。

  “初贺本来就忙,你能不能别一天到晚给他添麻烦了?”他看了一眼白皎。

  白皎站在书桌边,还维持着伸手要捡东西的姿势。换下来的衣服叠的很整齐,挂在了椅背上。

  都是一样的衣服,偏偏就白皎穿上了就皮肤过敏。

  明明不是寒冬腊月,是白皎自己理解错了他话里的意思,在门外站了一小会儿就像遭了多大的罪一样,又是眼圈红又是打喷嚏。

  都是人,就白皎娇气,就白皎特别?

  何复觉得白皎浑身上下每个地方都和这里格格不入。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投了个好胎,一出生就吃喝不愁过到现在。”何复忍不住讽刺了一句,“知道你娇气,说你两句就好像给了你委屈受似的,就跑去跟贺子哭鼻子瞪眼的——”

  说到一半,白皎打断他,“我没和初贺哥哭鼻子瞪眼啊。”

  何复心头火更旺了。

  白皎进来的时候那个模样,换谁看了都以为他受了欺负。

  “我还以为只有女的才这样,没想到你一个男的也娘们唧唧的。”

  白皎皱起了眉,“女的才这样?什么意思?我身边的女生都很好啊,我也没有娘们唧唧,你不要这么说。”

  何复有些不耐烦了,“你金贵,在这里委屈你了,这次听懂了吗?”

  白皎的眉头皱得更紧,和那张稍显稚嫩的脸不太相符。

  何复说的话弯弯绕绕,他没听明白,他想了想今天何复对他不算很友善的态度,忽然灵光一现,感觉自己想明白了什么。

  白皎的眉头松下来,心里产生出一种想明白事的满足感,脸上萌生出了悟的表情,很认真地开口询问:“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吗?”

  是哪里做的不对吗?

  何复双手插兜,心里的火气到达了顶峰。

  “你说呢?”

  白皎脑袋转不过来弯,以为何复只是单纯地像他刚才提问那样询问他。

  他仔细地想了想,“今天跟着哥哥过来是我不太对,其他的应该没有什么了吧?”

  “没有什么了?”何复讽刺地回了一句,“你不觉得你的存在就很不对吗?”

  白皎有点呆,“啊?”

  何复积攒了许久的火气终于爆发了。

  “啊?”他模仿着白皎的语气,“我最烦你这个样子,装天真给谁看啊,啊?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你是白家的人吗,你住的地方,穿的衣服,读的书,本来应该是谁的东西,你自己不清楚吗?”

  不等白皎出声,何复继续开口。

  “你一直在白家好吃好喝呆着,你能知道贺子什么?贺子小时候怎么过来的,吃了多少苦,你这种人能想象到吗?”

  何复觉得自己算得上是白初贺的发小,白初贺虽然对童年提及的不多,但他不是傻子,多少能看出来一些。

  白初贺吃过的苦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更别说面前这个娇滴滴的小少爷。

  何复觉得快被白皎那句“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给气笑了。

  “贺子几岁的时候就得在外面吃苦,那时候你在干嘛呢?贺子冬天挨饿受冻的时候你在哪儿呢?啊?白皎,你说得出来吗?”

  白皎张了张嘴,脑海中随着何复的话语翻起回忆。

  但也许是因为何复的语速太快,又或许是何复这些话给他的打击太大,白皎顺着他的话回忆自己的小时候,却发现只有一片空白。

  “我......”白皎喃喃自语,“我不知——”

  “不知道是吧?”何复打断他的话,“不知道的话我来告诉你。贺子挨饿的时候你好吃好喝地住在贺子的家里,贺子挨打的时候你被他的父母抱着哄着,贺子生病的时候你快快乐乐地长大,你还问我你哪里不对,白皎,我告诉你,你哪里都不对。”

  白皎的头随着何复的话慢慢低了下去。

  头昏脑胀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他的五指攥紧,指甲死死抵着手心,但这疼痛感也无法抵消何复那些让他无地自容的话。

  他无地自容的原因不在于何复,而在于他心底一直隐隐约约知道这些,却从来没有深想,直到终于有人当着他的面扯下这块遮羞布,把事实摆在眼前,他才发现没有深想本身就是一种逃避行为。

  他为自己的逃避感到可耻,所以安静地听着何复这些尖锐的话,没有打断。

  何复越说越上头,傍晚在上门街的事又在脑海中浮现。

  那时宋一青听了六条说他们找人后把白皎推了出来,嬉皮笑脸的说他们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还觉得贺子要找的人是你,你有点自知之明吧,你哪里像贺子要找的人,你一个锦衣玉食长大的人怎么和小月亮比,白皎,你要不要点脸啊?”

  白皎垂着头,视线乱晃,看见桌子底下那本不小心被他打落的笔记本翻了开来,那张像贺卡一样的卡片跳出,上面印着他很熟悉的海珠的校徽。

  “初贺哪里比你差?他中考就填报了海市,考上了海珠,因为花销太大所以才选择在三中读,每天放了学还要当家教赚钱,额外时间还要留出来找人,你以为他真像你看到的那样悠闲吗,白皎,你长点——”

  “你们在说什么?”

  房间里的两人的情绪都很混乱,没人注意到防盗门开合的声音,直到卧室门口响起冷淡的嗓音。

  白皎的眼神下意识看过去,但却不敢抬起,只敢看着对面的人的下半身。

  白初贺还穿着之前的那身衣服,手里拎着一个小塑料袋,垂在身边。

  塑料袋是实色的,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但白皎强迫自己眼睛盯着塑料袋,去琢磨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好让自己从令人难堪的场面中脱离出来。

  他怕自己如果不盯着塑料袋,就会忍不住去看白初贺的脸。

  白皎不敢看,胡思乱想着白初贺脸上是什么表情,是对何复说的话表示赞同,还是像平常一样没什么表情,叫人看不出情绪。

  无论是哪种,都会让白皎觉得很难受。

  视线里的塑料袋动了动,挂在了门把手上,白初贺的声音响起,“何复,你出来。”

  何复好像嘟囔了一句什么,走了出去,两个人的身影从白皎能看见的地方消失。

  白皎听见客厅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但听不出说的是什么,只能听见何复的语气越来越激烈,而白初贺的声音仍然平静。

  不久,砰地一声,防盗门被摔上的声音响起。

  脚步声传来,白初贺再次出现在门边,挂在门把手上的塑料袋被拿了下来。

  白皎站在原地,脚像生了根似的,一步都动不了,视线里只能看到白初贺一步一步向他走过来。

  白皎觉得羞愧,不敢抬头。

  “疹子还痒不痒?”白初贺的声音很清晰地在耳边响起。

  白皎看见塑料袋被打开,白初贺从袋子里面拿出一小盒没有标签的药膏,“涂点药。”

  白皎觉得自己眼睛一热,他赶紧用指甲掐了一下自己的指腹。

  刚才在门外,一片漆黑的时候他没有想哭,被何复指着鼻子指责的时候他没有想哭,但白初贺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白皎忽然就觉得自己鼻子酸酸的。

  白初贺并没有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衣服撩起来,先涂腰上。”

  白皎听话地卷起下摆,一片雪白纤细的腰露了出来,只是上面平白无故多了几道红得很明显的挠痕,把这截腰衬得更加可怜脆弱。

  “过敏了。”白皎听见白初贺说了一句。

  腰上传来微烫的感觉,是白初贺挤了药膏在手心里,替他抹了上去。

  白皎本以为以白初贺的性格,动作虽然不至于粗暴,但恐怕也不会温柔到哪去。没想到轻轻摩擦着自己侧腰的那只手意外地柔和细致,手法比得上经常帮他护理旧伤的宋姨。

  卧室内很安静,白皎吸了下鼻子,瓮声瓮气道:“初贺哥,你刚才下去买药啦?”

  明知故问,但白初贺没有不耐烦,“嗯”了一声。

  药膏的味道传来,是很浓郁的药材的清苦香。

  白皎又问:“这是什么牌子的药膏啊?”

  白初贺手指停顿了一瞬间。

  刚才下楼去药店时老板的声音回响起来。

  那家店是家老店,木招牌包了浆,几乎已经是黑色了,一整面墙的中药柜对面挂着营业执照,穿着马褂的小老头和张爷一样,比记忆里的模样老了许多,嘴里叼着烟斗帮他拿药。

  “过敏啊,用这个吧,加了薄荷脑,以前小月亮肩膀疼得时候都涂的这个,你知道好使。”

  白初贺回答白皎:“没有牌子,底下的中药铺子自己做的外敷膏。”

  白皎没再出声,白初贺以为是白皎心里还难受着,不知道说什么,所以才没出声。

  “之后不要再挠了。”

  与此同时,白皎也恰好开口,似乎琢磨了半天,语调带着一点惊奇。

  “这味道好熟悉啊,总感觉在哪儿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