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安室透的人生,从来没有“运气”一说。他破译了乌丸莲耶的防御密码,解开了大部分的防御设置,但门正门仍需要一道手动程序。

  程序复杂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于密码的不完全。

  安室透从最一开始就在观察着乌丸莲耶,防御密码的获取对他来说并不算困难,真正麻烦的是一层动态密码。

  按照乌丸莲耶的更新速度,每隔四到八个小时就会更新一次。和固定密码不同,动态密码更具随机性。

  安室透无法破译一组六个数字的无规律的密码,所以便必须要启动大门的紧急制动——换而言之,他需要破坏大门,以刺激安全屋内的紧急系统重置动态密码。

  不过,紧急程序一旦启动,整个基地都会陷入警笛鸣告之中。

  所以在此之前,他必须先解决安全屋内的其他威胁。

  他绕过正门,从洗手间的方向回到了和贝尔摩德分别的地方。

  奇怪的是,女人已经不再吧台。

  安室透马上警惕了起来,手摸向了腰后。

  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他就先听到了“咔哒”一声,紧接着冰冷的阴风从枪口传出吹到了他的太阳穴。

  安室透身体一僵,缓慢地将手展示了出来,强自镇定下来。

  “贝尔摩德,你这是做什么?”他眼前瞥向旁边,在黑暗中悄悄挪动着脚,做着强行突破的准备。

  贝尔摩德的脸蛋一片绯红,她显然仍然微醺的状态——甚至连眼神都带着几分迷离。

  但,她拿枪的手却很稳,手指扣在扳机上,安室透丝毫不怀疑她的决心,也丝毫不怀疑她的果断。

  “你这样说就没意思了,拿走我门禁卡的时候,你可不像现在这样紧张。”

  贝尔摩德这样的话说出来,安室透便知道已经没有狡辩和转圜的余地了。但奇怪的地方在于,面对这种明确的背叛之举,贝尔摩德需要的不是威胁他,而是对着他的脑袋直接开枪。

  贝尔摩德很了解他的本事,自然知道他随时有可能一转攻势;她也很清楚,就像她自己不会吝啬于子弹一样,这样你死我亡的形势下,安室透也不会对杀戮有一丝犹豫。

  安室透自认,他和贝尔摩额的交情到了能够交换生命的地步。

  她一定有自己独特的目的。

  想明白这一点,安室透反而放松了下来,甚至径直向前,在杯子里倒满了冰水,润了润干涸的喉咙。

  “怎么,想赌一赌我的枪里有没有子弹吗?”

  贝尔摩德漫不经心地开口。

  “如果你真的想要开枪,那现在我嘴里的就不是水,而是我自己的血了。”安室透抬起杯子,向贝尔摩德的方向一举。

  后者冷笑了一声,竟也真的把手枪放了下来。

  安室透的判断没错。

  “所以,就是你了?你背叛了组织?”

  “用‘背叛’这个词可不准确,我的忠诚从来就不属于你们。”安室透的眼睛一厉,“景光——苏格兰是我的朋友,真正的朋友。”

  他专门提起景光,就是为了观察贝尔摩德的反应。

  对方的神情先是恍惚了一下,紧接着才从久远的记忆里翻出了这个人——这也就是贝尔摩德这样的情报脑子,换做是琴酒,哪怕是他本人动手恐怕都想不起来,“这倒是没想到。对你,我只是隐约有一种感觉,连琴酒都没有丝毫察觉的卧底?”她会想起那些属于波本的“功绩”,又想起组织的行事方式和内部斗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输得也不算冤。”

  谁能想到,这两个人之间会这样平和地讨论这个问题。

  安室透眉头微皱,心思百转。

  在贝尔摩德的反应很真实,哪怕知道对方演技向来精湛,可他还是判断可信。

  他认为,乌丸莲耶的最后一手准备,连贝尔摩德都不知道。

  “你有什么想说的?”安室透主动提了起来。

  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和贝尔摩德说些有的没的事情,他需要直入主题。

  贝尔摩德显然也明白形势压力,她也并不是来拖延时间的。

  “既然已经去过他那里,想必你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对吧?”

  安室透默默不语,但眼神已经传达了回应。

  贝尔摩德继续说道:“我在这里还是有一些权限的。在你回来之前,我关闭了所有信号,即使你再进入那里,信号也不会恢复。而我——”她顿了顿,将衣服外衫解开,露出的大片肌肤上,连接着记录生命体征的贴片,“我将我自己和这里的自毁程序连接在了一起。”

  她弯着眉毛笑,“说起来,这还是那个男孩学来的——效果好不好先不说,准备的过程倒是挺有意思。”

  ——贝尔摩德之所指,自然就是江户川柯南。

  她不仅是把自己和安室透的命放在了天平上,同时也是把安室透卧底多年即将获得的成果放在了天平上。

  甚至,在信号无法传出的情况下,即将到来的公安队员们也有被牵扯其中的可能性。

  安室透是计划的指挥者,他必须对部下的生命负责。

  不过,贝尔摩德并非是真的想要同归于尽,否则便不会刻意展示出来,这更像是一种威胁手段。

  所以,安室透的心只一提,便马上放了下来。

  她会这样说,恰恰表明她有所求;她用自己的性命作为筹码,反而表明了黑衣组织的走投无路。

  生命是人所拥有的最后一样东西,也永远都是最后一手筹码,贝尔摩德也走到了这最后一步。

  这反而是个好消息。

  有所求,便能有所突破——这是他们这行的潜规则。

  他十指交叠放在膝盖上,抬眼看着贝尔摩德。“我还在听。”

  “说句实话,在他迷信那个小女孩开始,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酒吧的那场‘还击’,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只是殊死一搏。见那时的结果,我便知道大势已去。”贝尔摩德对局势的把握比乌丸莲耶要准确许多,“如今这些,也都是困兽之斗。”

  并非是一定斗不下去,组织内的别人或许没有经历过,没有什么经验。但贝尔摩德跟着乌丸莲耶,却早在一个世纪之前,便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甚至类似的危险还有多次。

  她只是逐渐意识到,有时候,时间并非是单向的,而更像是一个轮回。第一次、第二次,只要乌丸莲耶不成功,这样背叛、反复的事情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而永生——乌丸莲耶所求的那些,却一直都是贝尔摩德的囚笼。

  “抓人不难,难在他处,”贝尔摩德经历过,自然知道流程,也知道抓人容易审人难的道理,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犯罪组织,“我知道,你们想要的是什么——他什么都不会说的,我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说到这里,一切也便明了。

  她先展示威胁,又拿出了好处作为筹码——标准的谈判流程。

  安室透不是初出茅庐的菜鸟,知道有时候“交换共赢”好过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他嚼碎了杯子里最后一块碎冰,让呼吸都带上了寒气,直入主题,“让我听听你的条件?”

  贝尔摩德靠在沙发靠背的边缘,“我是个演员,我所需要的只是一场戏,一场不会结束的戏。”

  她知道败局已定,但乌丸莲耶不会认输。

  她对他总是不忍的——既然无法改变客观存在,那就去概念主观意识。

  帮乌丸莲耶编织一场美妙的梦境吧,哪怕是在梦中死亡呢?

  就贝尔摩德所知,类似的能力从术式到异能力,根本数不过来。

  说到底,这不是一个强大的力量。

  乌丸莲耶很难信任别人,但对她的信任,已经足够引入。

  贝尔摩德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已经是她能够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