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鬼的话让伏见宫恶玉愣住了。

  什么叫“长久以来第一个”?

  这意味着在他之前有过不止一个?

  那在他之前都发生了些什么。

  “前任”,不对,应该说是“前任们”都到了什么地方。

  伏见宫一时间甚至忘记了该如何组织自己的语言。

  “我拒绝了……将一切意识融合在一起?”他能想到的拒绝就是这个——或许是因为本身对这个世界没有太多前置认知,他对马甲和这个世界都并不热衷。

  如果换了他室友来,应该会相当迫不及待。

  杀人鬼把腿屈了起来,脚踩在了秋千板上,前后高高地荡起,双手也不抓着秋千绳,却能很好地将自己稳在秋千上。

  泛紫的瞳孔眯着一条缝,愉悦地观察着伏见宫的变化。

  脖颈上窒息的choker没有丝毫影响到他。

  “你的‘拒绝’和‘排斥’越来越严重了,”他张开嘴,声音因为压迫而显得有些滞涩,但仿佛被砂砾摩擦过后的声音却也有一种别样的成熟感,“如果你再不控制住自己的话,所有人都会知道了哦。”

  他昂首,露出了自己雪白脖颈上那清晰可见的束缚。

  这条束缚是体现在所有的马甲上的,即使表现程度有所不同。

  伏见宫恶玉恍然回神,他深吸了两口气,开始在心里反复背诵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将心中那种强烈的排斥和恐慌压了下去。

  渐渐地,杀人鬼脖子上的choker松了下来,但那条被掐出来的红印却带着疼痛的炽热留在了他的脖颈上。

  “你真的能够收放自如。”杀人鬼跳了起来,非常没有公德心地将脚印留在了秋千上。

  伏见宫恶玉将电脑放在旁边,注视着杀人鬼,那种以自己的视角看待自己的感觉迅速消退了下去,仿佛先前的每一次都只是一种错觉。

  他心中有千百个疑问,但让现在的他疑惑达到巅峰的,却只有一个。

  “为什么?”

  不是他为什么会被拉到这个世界里。

  而是为什么杀人鬼要如此坦诚。

  他被拉到这个世界一定是有某种原因的,否则这里也不会来来回回有过复数的前任——说不定有一天他也会成为“前任”中的一员。

  马甲们也一定对这个“原因”有所需求,可如此想来,杀人鬼的行为岂不是变得非常没有逻辑?

  “因为有趣啊——一成不变的东西太无聊了,”杀人鬼抓着伏见宫旁边的秋千绳,前倾的身体将脸贴在了伏见宫的面前,仿佛透过他那一成不变的皮囊看到了里面不属于此世界的灵魂,他不需要什么逻辑,只是跟随着自己的喜好和兴趣,“每一个、每一个都很无聊,直到——你。”

  杀人鬼眼中的光闪烁着毫不掩饰的专注。

  出于他性格中的不稳定性,他总是最后一个和异世灵魂接触的那个马甲,这就意味着他看到的,总是一个已经被驯化了的灵魂。

  但伏见宫恶玉带给了他一点从来没有过的新鲜感。

  杀人鬼的答案太过……轻率。

  轻率得让人觉得任何一个编造的理由都比这个更符合逻辑。

  但恰是这种无厘头的原因,让伏见宫恶玉感觉到了一丝真实,“在我之前的人——都‘融合’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觉得呢?”杀人鬼咧开了一个天真单纯的笑来。

  可伏见宫却在他的表情中看到了一丝恶意和一种恶行。

  “融合是双方的事情,如果我不能占到上风,那——就是另一边。”

  杀人鬼耸耸肩,不置可否,“这是个公平又简单的游戏。”

  “公平?”伏见宫恶玉猛然从秋千上站了起来,电脑“咔”的一声摔在了地面上,“我在撕裂我自己的灵魂,然后把灵魂碎片交到了你们身上。”

  这从来不是什么公平竞争。

  一个人拥有多个马甲本身就是一种谎言,灵魂分裂这个词听起来就很不妙吧。

  但不知为什么,从来没有人会质疑这一点。

  是因为先入为主?

  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冲淡了这个顾虑?

  “谁让你们看起来永远那么自信呢?”杀人鬼摊了摊手,“选择都是你们自己做的呀,我都没见过选择之前的你们是什么样的呢!啊——你是第一个,你告诉我啊,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呀。”

  伏见宫恶玉心中一凉,这种所谓的“自信”不是自己给的,而是从其他方面营造出来的。

  被拉到这个世界当中,他根本就没有停下来认真思考的时间,各种各样的意外和麻烦接踵而至。

  但每一个问题都有对应的马甲能够提供解决方式,就像把答案摆在了他的面前。马甲那种叛逆中带着顺从的态度将他捧了起来——顺利之中再让“本体”适当碰壁……

  伏见宫恶玉想到自己最初在伏黑甚尔处吃的亏——按理来说,欺诈师不应该被这样欺诈的,所以被“欺诈”的人最一开始就是他;还有一些在应对港|黑时的小坑,换做是马甲来,就不会踩到;还有在顺利计划中遭遇到的小意外和吃的小瘪。

  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麻烦,却让人膈应,让人有种不上不下的感觉——会让人不自觉地发现自己身为普通人在这个世界的诸多弱点。

  也让人不禁想,如果是更加纯粹的马甲能力来应对这些事,是不是能让一切更加顺利?

  如果再换一个宅男社恐,不愿意自己出门应对一切,而是将所有的精神和行动都放在马甲身上,借着别人的面具肆意放飞自我——那融合一定是优先考虑的事情。

  “大概是欺诈师真的很会做她的工作吧,你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很相信她。”杀人鬼歪着头,“如果你很真诚,那她就会让你觉得她很真诚;如果你很多疑,那她就会让你自己去验证自己所想;或是你喜欢简单的,她会把答案揉碎了放到你面前;如果你喜欢复杂的,那她也可以让推理变得有趣。”

  简而言之,就是欺诈师会“因材施教”。

  伏见宫恶玉也承认,在欺诈师的笼罩下,他总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

  受到欺诈最大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来自三次元的他。

  怎么,难道动漫中的欺诈师比起自己世界的人,更多也是欺诈了屏幕前的观众吗?

  他没有答案。

  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包围了他,他一点也不想知道不顺从的“异端”会被如何对待。

  虽然涉足了一些真相,但这并不妨碍他已经对马甲本身有相当程度的了解。

  他不想在毫无准备的情况,马上和正面和这些刑期都在百年起步的“张三”们敌对。

  伏见宫恶玉冷静下来,抬眼直视杀人鬼,确信道:“你们不是一个整体。”

  如果在所有人当中,他是唯一一个没有按照欺诈师预设道路前行的那一个,那他的存在本身就对既定的系统产生了威胁——杀人鬼就不应该用这样的方法变相警告他,而是应该放任他被欺诈师察觉。

  不,其他马甲是有所察觉的。

  一旦回看往事,他便越发觉得,当时出现在伏见宫宅的运输工不是他召唤来的。

  而在他被运输工打断之前,他在做什么?

  他在聆听惠影子的声音。

  也许不止是影子,而是某种世界意识的外化表现。

  世界意识想要警告他什么,却被强行阻止了。

  “但你已经是我的东西了,绝对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哦!”杀人鬼雾紫的瞳孔里泛出了一股股红色,屏蔽了一切温暖和光,“连欺诈师也不给!”

  说着,他重重地拥抱住了伏见宫——这几乎要让后者窒息。

  他专注了一瞬,让身体和灵魂错位。杀人鬼用力的手突然穿过了瞬间虚化的身体,抱住了他自己。

  “啊嘞?”杀人鬼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又看了看和他还有一步之遥的伏见宫,不满道:“我讨厌别人把手放在你身上,就算是‘世界’也不行。”

  伏见宫恶玉思索着这句话的意义——

  如果马甲们并不是一个整体,那这对于伏见宫来说,就是一个好消息了。

  至于“世界”所代表的意义,其实也不难猜。

  既然世界意识——不论是奇怪的影子,还是“死神来了”都在阻止他融合,那实际上,“世界”就和他拥有相同的利益方向。

  ——哇,这样说出来还真是有些奇怪的中二。

  他卸掉了这种错位,让自己重新置于杀人鬼的面前,表达出了适当的顺从。

  “欺诈师很特别吗?”伏见宫开口,他注意到杀人鬼在表达中,不自觉地将“欺诈师”摆到了一个代表马甲们的位置上去,“对你,还是对所有人。”

  “嗯——大概是因为,她也是第一个吧?”杀人鬼显然对伏见宫的举动很满意,“‘第一个’!那她和你一样了呢,红色的她当然也很美丽,但已经有过的东西就变得很没意思了啊……把拥有的东西丢掉再捡起来算是拥有了新的东西吗?她的红色有了其他的东西,就变成粉色啦!粉色好看吗?你觉得粉色好看吗?不不不——那还不如没有颜色。不纯粹的美丽就是丑陋,我讨厌丑陋的东西。”

  杀人鬼疯疯癫癫地说着些无厘头的话,“我要把一切丑陋的东西都变成美丽的!红红的、红红的,把粉色冲淡的东西再染回来,要是染不回来的话……那就只能再盖一层新的颜色了,不然的话,那么好的基底,就太浪费啦!”

  伏见宫恶玉已经逐渐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话了。

  他深刻地觉得,日本哥谭已经容不下杀人鬼了,他真的很适合被放到阿卡姆里去养蛊,说不定还真能让他找到什么“志同道合”的朋友。